愛因斯坦的骰子自己滾

每次我送女兒電子書，要是合她意，一般緊跟著就會有同學過生日，她就會要我買一本紙書當禮物。等拿到禮物，就說捨不得了，於是說服她送出去，我再買一本紙書給她。

最近的這一本是卡羅爾的《大圖畫》 （「THE BIG PICTURE——On the Origins of Life，Meaning，and the Universe Itself 」 By Sean Carroll）。下午回家路上讀到《紐約時報》的書評。此書我相信將是一本不朽的科學世界觀讀物，可以和霍金、薩根一起一直放在書架上隨時習讀朝拜。

1944年11月25日《紐約時報》發表了一篇標題為「物理世界是一個極大的虛幻」的社論，用以紀念當時剛剛去世的英國傑出天文學家和科普作家亞瑟·愛丁頓爵士。

愛丁頓的名著《物理世界的本質》以著名的「雙桌論」開篇，說他同時在兩張桌子上寫作，一張是我們「熟悉的」那種，看得見摸得著；另一種被他叫做「科學的」桌子，無形無色的電子組成，是一種「空」。在愛丁頓眼裡，只有「科學的」才是真正存在的，於是說我們「熟悉的」世界是一場大騙局。

暈就對了！

科學術語並沒有隨著時代的發展變得好懂。《大圖畫》一書的作者，加州理工大學的理論物理學家肖恩·卡羅爾，顯然通過這本書經受住了如今的科普作家所面對的挑戰。這得感謝卡羅爾的博學，他在微生物學和信息理論方面的研究，與他在揭示熵和時間之間的關聯一樣熟練。

今天的科普作家需要面對的理論越來越古怪。愛因斯坦曾經擔心過，按照量子理論，上帝在和宇宙玩兒骰子。而到了今天，似乎局面已經變成了魔術師在掌控，新鮮玩意從四面八方湧現。卡羅爾沒有在本書中宣稱要澄清所有這一切，事實上這也不可能。

相反，卡羅爾在這裡捍衛一種被他稱作「詩意的自然主義」。「自然」，是因為沒有什麼可超越自然。說得再明確點，是愛因斯坦的骰子自己在滾。而「詩意」，則是因為「有不止一種方式，可以用來談論這個世界。」

卡羅爾溫和友好的科學世界觀里包含了不少的哲學成分。他的學問使得這本書不僅具有現代理論科學的深度，還有助於理解該領域的歷史。他沒有簡單地把這些領域裡的人物分作兩撥：科學家和哲學家。例如，他沒有按通常的說法，把亞理斯多德學說的衰落算在伽利略一個人頭上，而是謹慎地給了斐羅龐努士，一個公元6世紀的神學家和文法學者，以及14世紀一位巴黎大學的校長讓·布里丹應有的名份。

《大圖畫》一書的後半部分，大量地在討論意識、自由意志和道德的本質這些問題。如果象他在書中其他部分所闡明的那樣，「生命的絕大多數是由重力和電磁推動電子和原子核」，那思維是怎樣嵌入這幅大圖畫的呢？人又該怎樣面對和解釋倫理呢？

卡羅爾討論了一個著名的思想實驗，由澳大利亞哲學家弗蘭克·傑克遜設計的「瑪麗實驗」。假設瑪麗是一位色覺領域一流的神經科學家，也就是，她洞悉關於顏色和神經科學的一切。可是她從小生活在一個與世隔絕的黑白灰房間里，沒有窗戶，看不見彩虹和外面的一切，連她的身體也被染成白色。她通過黑白的書或電視進行學習，從未親身「體驗」過色彩，僅僅通過學習，她成為了光學和色覺的權威。

有一天她從房間里出來，第一次見到了花。問題來了，她會從這親身體驗中學習到物理學不曾教給她的東西嗎？是的，她學到了花的顏色被身體（眼睛）直接看到的感受是什麼樣。然而，物理學不是關於「事實」的完備知識體系嗎？她怎麼能學得到新的東西呢？

書的最後一章，卡羅爾涉及了被他稱作最難的問題：怎樣尋找宇宙的意義。他給的答案好像機場書店裡的樣式，「十要素」，諸如「對人有意義的才是真有意義」，「宇宙就在我們手裡」。

聽起來挺有道理的。不過細想一下，如果宇宙的真諦就躺在這書獃子十大秘方里，生命的意義還算哪門子最難的問題呢？他說，人的生命之所以有意義，不是一個「科學問題」。是的，就像彩虹的顏色一樣，生命的意義不是我們能從書里學來的，哪怕是《大圖畫》這麼棒的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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