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書的形式主義逆襲？

除了用來閱讀,一本書還有多少種可能性?

2012年,Michael Agresta在《紙質書未來何去何從》一文中預測,隨著紙質書喪失了其作為文字有效載體的傳統價值,它的其他品質——從它在文學史中所扮演的角色到無可比擬的設計價值,再到其潛在的實感之美——將會變得愈發重要。雖然未來尚不明朗,但紙質書可能的命運走向已經在你身旁的書架之上拉開了帷幕。

4年後的今天,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已漸漸浮出水面:它可以是一個塗鴉本,一份手工任務清單,一場燒腦遊戲,甚至是一次探險之旅。

最新的嘗試是一個叫作《S.》的黑盒子。之所以沒有說它是「書」,是因為除了一本精心仿造成老舊書籍的《忒修斯之船》外,這個黑盒子里還裝了手寫信、剪報、明信片、紙羅盤、餐巾紙地圖等23個用於解密的道具。這是故事的主角留下的第一手資料,也是讀者參與這場冒險的線索。

《忒修斯之船》是神秘作家V.M.石察卡於1949年出版的作品,也是他的最後一本小說。石察卡是個筆名,其真實身份一直是個謎。《忒修斯之船》的譯者柯岱拉也在書中做了多處譯註:有的在字的下方加了著重符號,有的字比其他字高出半行,有的數字以特別的方式列出,有的話言之無物讓人摸不著頭腦,有的又吞吞吐吐似乎在隱藏什麼……

據說,《S.》的構想來自《星際迷航》和《碟中諜》的導演J.J.艾布拉姆斯十多年前的一次旅行——他無意中拿到一本陌生人留下的書,扉頁上寫著「看完請留給下一個讀者」。

一本書,怎樣才能連接起兩個素未謀面的讀者?艾布拉姆斯找到美國知名小說家道格·道斯特,兩人一起策划了這場突破紙質書界線的探險之旅。

有趣的是,在中文版《S.》的宣傳文案中,裝幀設計者陸智昌的名字被列在兩位作者之後,作了重點介紹。這似乎在說明一件事:數字時代,批量生產的紙質書雖然昂貴且不易攜帶,但作為實物性的存在,它依然具有獨特的吸引力,至少它可以被優秀的書籍設計師所掌控。

不遺餘力地將形式感發揮到極致,以人的溫度消解工業化、數字化的冰冷和無趣,這可能正是紙質書逆襲互聯網的機會所在。畢竟,視電腦、網路為邪惡之物,做一個反對新科技、與機器對抗的「盧德分子」,並不是傳統出版業擺脫困境的好辦法。

去年這個時候,一本叫作《秘密花園》的塗色書在全球範圍內掀起一場成年人的塗鴉風潮。據該書出版方後浪出版公司提供的數據,《秘密花園》及其續作《魔法森林》兩個月的銷量已超過50萬冊。在北京中關村圖書大廈,《秘密花園》兩個月內售出3000餘冊,位居其暢銷書榜第一名,其銷量比第二名多出近50%。但在作家蔣方舟看來,「爸爸炒股,媽媽看韓劇,孩子塗《秘密花園》,這就是我們充滿浪漫的中產階級生活,不肯面對生活現實,無法創造美好價值,一味沉浸在虛無的正能量中」。

儘管這本「缺乏人文養分」的暢銷書被廣州的一家書店下架,但塗鴉書的風潮並未因此消減,它甚至帶動了彩色鉛筆的熱銷,相關衍生品更是層出不窮。韓國Lago Design出版的《Scratch Night View夜景刮痕》系列刮本,以各大知名風景點為範本,書頁上是一整片鋁粉,讀者用筆依輪廓刮下覆蓋的塗層,就會透出金黃的顏色,似乎是在用畫筆點亮城市夜景。德國紙藝工程師Felicitas Horst Schfer也借勢推出了立體紙藝書《Paper Style: Hairdos》,在書中她畫出各種立體紙藝的模板,讀者可以按照說明,為書中的人物剪裁出立體的髮型。

美國藝術家凱莉·史密斯2007年出版的《做了這本書》,在2015年年初被引進中國。在這本214頁的書中,讀者可以跟隨作者的指引,在某一頁踩一腳,在某一頁上戳幾個洞,把某一頁用針線縫起來,把某一頁撕成一條一條,在某一頁滴上咖啡,把某一頁剪下來穿成環……有評論指出,藝術書和手工書作為一種發展方向,能夠幫助紙質書突破數字閱讀的重圍,獲得復興。但也有人認為,過分精美的裝幀是一種資源浪費,甚至會使書失去其最重要的本質:內容的閱讀。

在《做了這本書》的豆瓣主頁,讀者藺燈寫下這樣的評論:「這本書有趣之處就在於反諷——既然紙質書的常規工作被電子書替代了,那就來做點電子書做不到的事情好了。這本書這麼玩兒,必須伴隨對『書的定位』的改變。如果說傳統紙質書的意義在於其物質所承載的文本的話,那麼這本書也許算是一個意義在於表面形式的所謂後現代的例子。」

這真是一個值得玩味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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