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日報:陳寅恪被批不學無術
陳寅恪一生的政治態度並不是那麼好把握。他好像誰都看不慣,沒有一個政治家可以入他的法眼。近代以來的各路當權者,從袁世凱到蔣介石都被他給一一罵了個遍。袁世凱當大總統,他譏為巴黎選美:「花王哪用家天下,佔盡殘春也自雄」;張勳組閣,他譏為妓女作秀:「催妝青女羞還卻,隔雨紅樓冷不禁」;國民黨長江防線失守,他也幸災樂禍:「樓台七寶倏成灰,天塹長江安在哉」。
魯迅與陳寅恪關係非同尋常。1902年,魯迅與陳寅恪的哥哥陳衡恪同時從南京礦路學堂畢業,在陸師學堂總辦俞明震(陳寅恪的大舅)的親自帶領下,去日本留學,陳寅恪也同船隨行。魯迅與陳寅恪的交往從此開始。到日本後,他們同學兩年。在弘文學院,魯迅與陳寅恪同住一舍,朝夕相處。魯迅一生罵人無數,卻沒有罵過俞明震,也沒有罵過陳寅恪。
陳寅恪從未有隻言片語談到魯迅。一直到晚年,陳寅恪才透露,因為魯迅的名氣越來越大,最後以「民族魂」的大旗覆棺蓋槨,繼而成為「先知先覺」和「全知全覺」的一代聖人,他怕言及此事,被國人誤認為自己像魯迅所說的那樣成為「謬托知己」的「無聊之徒」。
陳寅恪對柳如是評價極高,認為是「民族獨立之精神」,為之「感泣不能自已」。但《柳如是別傳》寫作動機,至今仍是一個謎。陳寅恪自言「世所傳河東君(柳如是)之事實,多非真實,殊有待發之覆。今撰此書,專考河東君之本末,而取牧齋事迹之有關者附之」。何齡修認為「第五章《復明運動》實際上是全書主旨所在。」陳寅恪在《柳如是別傳》緣起有一詩:「平生所學惟余骨。晚歲為詩欠砍頭。幸得梅花同一笑,嶺南已是八年留。」錢鍾書對此書頗不認同,認為陳寅恪沒必要為柳如是寫那麼大的書。中山大學蔡鴻生教授認為,「推尋衰柳枯蘭意,刻畫殘山剩水痕」,正是源自陳寅恪先生的文化使命感,是陳先生在卧榻沉思中追尋那種他唯恐失落的民族精神,自覺地承擔起華夏文化的託命。
新中國建立之後,1953年,中共中央決定設立歷史研究委員會,同年10月,歷史研究委員會決定在中國科學院設立三個歷史研究所,擬由郭沫若、陳寅恪、范文瀾分別出任一所(上古史研究所)、二所(中古史研究所)及三所(近代史研究所)所長。
11月中旬,陳的學生、時為北京大學歷史系副教授的汪篯南下廣州請陳寅恪北上。陳與汪對話的最終結果,便是由汪記錄的《對科學院的答覆》,裡面說道:
「我決不反對現在政權,在宣統三年時就在瑞士讀過資本論原文。但我認為不能先存馬列主義的見解,再研究學術。我要請的人,要帶的徒弟都要有自由思想、獨立精神。不是這樣,即不是我的學生。」
1966年6月,中大捲入「文革」,紅衛兵湧向教授們的住所,陳寅恪住的西南區52號也不能倖免。他們趕走了陳寅恪的助手和護士,抄了他的家,毆打他的妻子。批判他的大字報鋪天蓋地,從大字欄貼到樹上、電線杆、房門、牆上、床邊……一次,陳寅恪聽說他被稱作「不學無術的反動學術權威」,他說:「我搞了一輩子學問,想不到落了個『不學無術』的評語。不過,『不學無術』的人怎麼能成為學術權威呢?學術權威怎麼會不學無術?簡直不通,不通。」
文革中,批鬥者知道陳寅恪記性好,就強迫他背誦《毛澤東語錄》。知道他看不見,就把高音喇叭吊到他床邊。差不多有兩年時間,他日夜被高音喇叭所包圍,痛苦不堪。1967年夏妻子心臟病發作,瀕臨死亡。陳在凄苦之中寫下對聯:「涕泣對牛衣,卌載都成斷腸史;廢殘難豹隱,九泉稍待眼枯人。」
學者劉夢溪認為:陳寅恪先生的學問所以有力量,是由於他的學問裡面有一種頂天立地、獨立不倚的精神。他的學行經歷,體現了一般知識人士所不具備的節操和氣節。這就是他晚年在給蔣秉南先生贈序中所講的「貶斥勢利,尊崇氣節」,以及絕不「侮食自矜,曲學阿世」。所謂「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蓋亦指此義。還有他在給楊樹達先生的序言里講的,「始終未嘗一藉時會毫末之助,自致於立言不朽之域」。為學從來不「藉時會毫末之助」,「貶斥勢利,尊崇氣節」,這是陳學最富光彩的精神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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