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波克拉底給馮唐賢弟的回信

馮唐賢弟：

見字如面，賢弟自雲中來，漢節尚在否？

聽聞賢弟讀愚兄誓詞，心甚慰，試為賢弟作答。

愚兄雖痴長二千多歲，見識未必勝過賢弟，不足之處還望指正。

民間所傳的「希波克拉底」誓言開篇是這樣的：

仰賴醫神阿波羅、阿斯克勒庇俄斯、海基亞和潘西斯及天地諸神為證，鄙人敬謹宣誓，願以自身能力及判斷所及，遵守此約。

這一大串的神，都是誰呢？

阿波羅

阿波羅是太陽之神，但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身份就是醫療之神。在我生活的希臘結束了自己的榮耀之後，羅馬崛起了，他們非常完整的學走了我們的神話，而阿波羅最早就是作為醫療之神被引進羅馬的。

阿斯克勒庇俄斯

阿斯克勒庇俄斯是阿波羅的兒子，也就是大家熟悉的醫療之神，因為在給人治病的時候隨身帶著手杖，還有一條大蛇跟在他身邊，所以蛇纏繞手杖的標誌現在還是醫學的標誌。救護車上的標誌就是從這來的。

海基亞

海基亞是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女兒（天啊，發個誓一家人都念出來了），她手中拿著一個纏繞著蛇的葯碗，這也成為了藥學的標誌，現在衛生這個英文單詞（Hygiene）也正是源自她的名字。

學醫的人發誓先提起這幾個神再合適不過，但是，重點在於，這幾個神和我的關係。愚兄正是醫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後裔，這在我生活的時代是很常見的事，有頭有臉的人都是神的後裔。賢弟所處的時代不信這個我不管，反正我信了。

那麼，重點來了，我為啥要提到這幾個神，是為了告訴你們我來頭很大。醫學方面的事聽我的，這叫正統。

賢弟看到這裡，想到了醫生要有敬畏之心，不能說是想多了，或許是想少了。愚兄最大的功勞恰恰是讓醫學擺脫了神靈的影響，在哲學思想的指導下去認識人體，神啊鬼啊，嚇不住我們的。

以愚兄命名的誓詞中，接著說了另一句話：

凡授我藝者敬之如父母，作為終身同世伴侶，彼有急需我接濟之。視彼兒女，猶我弟兄，如欲授業，當免費並無條件傳授之。凡多知無論口授書傳俱傳之吾子，吾師之子孫及其發誓遵守此約之生徒，此外不傳與他人。

請先細看誓言的口氣，這根本就不是醫生對患者的誓言和承諾，而是學徒對老師的承諾。凡是教會了我這門手藝的老師，就是教會了我這輩子安身立命養家糊口的本事，當然要想對待父母一般心懷感激。

有一點賢弟倒是說的不錯，醫學是門手藝，醫生要延續它。但是這是門掙錢的手藝，自然必須花錢才能學，所以我才會在誓言里強調，不能隨便外傳。既然是門掙錢的手藝，後世的人們給醫學按上了諸多道德的光環也讓我很奇怪，你們是從哪裡看出我有這個意思呢？

至於賢弟說讀到了要精誠團結、彼此親愛，我也只是說了和授業恩師以及老師的子女團結親愛。至於同行學手藝，還是得給錢啊，這是規矩。手藝和道德這倆事，都能講，但是別混一塊講，學醫的非給自己扣上道德感的大帽子，手藝的規矩不亂才怪呢。

你也說醫生要有所不為，可是我這句話所說的不能幹的事是：不能不收錢就教醫術。

你會覺得我銅臭氣太重么，容我解釋。在我之前，醫學跟迷信是一回事，人得病得求神靈，神靈不會說話就得聽祭祀的，祭祀的挑選也不是花錢的事，那是社會階層的事。可是我說醫術可以花錢學，恰恰是說明我這本事跟神沒什麼關係，在這我的時代里，這可是巨大的進步。

接著往下說吧。

我願盡余之能力及判斷力所及，遵守為病家謀利益之信條，並檢束一切墮落及害人行為，我不得將危害藥品給與他人，並不作此項之指導，雖然人請求亦必不與人，尤不為婦人施墮胎手術。

這句話看著就高大上了很多，但是正如前面說到的，醫術是一門手藝，我要求學徒做到的這一切，當然在很大程度上為了保護這個行業整體的良性發展。而且我確實不記得我說患者的利益高於醫生的利益。

尤其是這個墮胎為什麼我不讓學徒們做，有個原因。其實在我所在的古希臘，父母殺死自己的孩子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墮胎就更不在話下了，而且這完全是不受到的譴責的。賢弟所處的時代有位溫總理，他推薦過亞當斯密的《道德情操論》，裡面就說過這個事情。

不過凡事都有特例，有個畢達哥拉斯學派，是我們古希臘唯一一個堅決反對墮胎和殺嬰的學派。這個學派里有個著名的哲學家叫恩培多克勒，他眼中的世界是由四種元素構成的，想必賢弟對哲學史並不陌生，赫拉克利特、帕梅尼德斯這些人的哲學思想如何被恩培多克勒和諧統一我也就不細說了。

重點是，恩培多克勒的四元素理論對愚兄我的醫學思想影響是大大的。在我手中發揚的光大的四體液理論，正是恩培多克勒哲學思想在醫學界的延伸。所以，不墮胎這個事情，是非常明確的說明了我的思想是從哪來的。

我的學徒不許墮胎，但是我也沒法攔著別人墮胎，整個希臘社會如此，又怎麼是我一個人能擋住的。現在你看到的《希波克拉底文集》里，就有專門關於碎胎術的記載，當然你也是知道，我名氣大了以後，是個阿貓阿狗都把自己的東西署上我的名字，這一點我開始是拒絕的，可是也沒啥辦法。

賢弟想了這麼多，愚兄也就解釋這麼多得了。其實歸根到底一句話，愚兄畢竟是二千多年前的，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你遇到的問題，我根本沒遇見過。

其實，我並不知道咱們什麼時候背上了道德包袱。

其實，看著你們用我這個時代的文字指導你們的價值觀，我也是很著急的。

PS：我有個好朋友叫黃帝，他也挺著急。

PS：丁香園是個好網站，賢弟常來玩。

PS：我並不懂漢語，本文由蠢豬翻譯，如果有你不愛看的內容，那一定是他翻譯錯了。

預祝端午節快樂

希波克拉底

責任編輯：貓羯座，排版設計：劉冬宸

圖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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