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駿：要麼你就去做一個標籤多到別人很難總結的人

文史 06-09

他並不是從小學畫畫。

高考完拿到成績單的那一天，岑駿隻身一人去了廣州美院附近，隨手接了一張繪畫輔導班的傳單，轉身走進一間畫室，學了一個月之後他決定要重新參加一次高考。後來他在廣州美院念了版畫系、在北京做了一年瘋狂的北漂、去了美國念研究生，畢業之後為《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波士頓環球報》和許多國內媒體創作插畫，還有了一票小粉絲。

岑駿

如果避而不談所有自由職業者在入行初期都會面臨的困境，這個故事看上去則顯得很連貫，非常順利並且有點兒勵志，但岑駿仍然不斷在尋求突破和變化的可能性。

岑駿做了什么

對於岑駿而言，保持獨特性的因果關係並不應該是靠改變自己去滿足別人的要求來換取更多的機會，其後修鍊自成一派的風格，而是先了解自己所擅長的並且堅持將這種擅長發揮到極致，以無法被人取代的姿態贏得品位一致的那些合作機會——「你有你的標準」，這也是他心裡對於一個好的插畫師的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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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生活月刊》創作的插畫

他的畫很安靜，詩意簡潔，營造出的氛圍感給觀者以極大的想像空間，他希望插畫即使離開原本的文字語境也能存活下來成為獨立的作品。朋友覺得他畫畫時放的音樂和他畫的畫很一致，而他喜歡這種一致，他說自己很奇怪，他希望自己里里外外都是一樣的，能連在一起。

《新視線》獨家專訪

你每天大概工作多長時間?

最近比較瘋狂，10 個小時以上吧。

所以做一個自由職業者也挺累的。

絕對的，可能比上班更辛苦，我覺得唯一好的就是不用擠公交車和地鐵，但其實在家也是坐班，而且坐班時間比上班族更長。最辛苦的部分在於你是老闆同時也是員工，所以大腦會一直處在高速運轉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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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廣州到北京再到紐約在不同的城市生活和工作，你覺得這對你的創作有什麼影響?

先不說創作，我覺得每一段經歷對於讓自己變成一個更有趣的人都有作用，而做一個有意思的人是做好作品的前提。我在廣州出生和長大，對於我來說廣州是一個很溫和的地方，吃得很清淡，人們說話聲調壓得比較低（我朋友跟我說的），也沒有太多出格的事。這樣的地方很容易讓我進入一種安靜的狀態，包括說話也不太多。後來有一年我回到廣州做講座，才發現台下聽眾比北京的要害羞安靜很多，我想那大概就是以前的我。

本科畢業以後我去了北京，北京對我來說是我面對 cultural shock 的第一個地方，大家用的辭彙與交流的方式都實在和南方太不一樣，這種 cultural shock 是我想要的，但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要讓自己從封閉的狀態里走出來。幸好在那個年代（其實也就是幾年前），在豆瓣上能認識很多有意思的人，於是我也在北京認識了一些很重要的朋友，他們對創作更有使命感，不會想太多溫飽問題，每次想到他們的時候就會想到要做一些自己的創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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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 Grantland ESPN，從相撲手說到三島由紀夫切腹

去美國留學以後發現美國其實是一個充滿意見和矛盾的國家。於是我也發掘了自己潛在的一面，就是充滿意見的一面。讀研的時候上了很多關於不同意見的課，雖然他們什麼問題都沒有解決，但人活這麼一輩子總得想些有的沒的才像是活過。而且這對做插畫師也挺重要的，因為我們每天也在跟不同的意見打交道，我不想為一些我不認同的意見代言。現在我在紐約，這裡的文化生活實在太豐富了，也認識了更多有意思的人，這讓我想到了在北京的日子，但可能更豐富多樣。每當我想家的時候，我會想起在廣州的生活，然後會慶幸，作為一個畫畫的人，我能在該安靜的時候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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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做插畫的環境跟在中國肯定很不一樣。

對，現在在美國做插畫最大的好處其實是很多人會願意去發掘新的插畫師、藝術家或者設計師，因為他們經常需要不同的風格，我覺得這個也是最大的不同。比方說一份報紙或者一本雜誌，製作者並不想每一期都是由同一幫人來完成，他們會更傾向於每一期都有不同的風格。因此在報社或者雜誌社工作的人也願意花時間和精力去挖掘新人，這讓我感覺可能中國在這個行業里工作的人有點懶。其實這不單是在中國，因為除了美國之外，我現在也跟歐洲的一些媒體合作，總的來說我覺得美國插畫行業的開放性算是最高的。英國的大部分媒體其實也是很在意自己的品牌形象，所以他們找來找去都是類似風格的東西，或者說即使你的創作跟他們有點不一樣，他們最終會漸漸把你往他們的方向上引導，這對於媒體的不斷改進會有一些影響。其實還是專業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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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布魯克林樂隊Odd Rumblings的單曲ICE FLOE創作的動畫mv

專業性?

就是跟你合作的另一方的專業程度，在國外這種專業性其實是很高的，每一個部分他們都涵蓋得很好。包括法律上的東西、對方給你的項目指引等都會成熟不少。但我有時候也不想做這樣的比較，因為我覺得中國有意思的地方正是在於這個行業還不太成熟，所以對我來說有些時候跟中國的客戶合作也能碰撞出一些挺有意思的火花。如果他們足夠相信你，給你的空間可能會大到最後這完全變成了你的個人創作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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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 ELLE MEN Magazine China

最困難的是創作的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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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新知WISSEN》創作的插畫

在大家對你的作品評價里，最常出現的三個形容詞是「有氛圍感」「靜謐」「簡約」，你一直以來的創作都是這樣的嗎?

因為我很不擅長處理複雜的東西，再複雜的內容我也會把它變得簡單。我覺得我是一個只能做減法的人，所以我只會畫我覺得有必要出現的東西。很多人問我為什麼我的第一部動畫短片裡面的角色沒有穿衣服，我的解釋是我覺得他穿了衣服就多了一個含義，但有可能多出來的那個含義對我來說是多餘的，所以就減掉了這個元素。創作其實一直都會有一種連續性，但有可能他們的表現形式不太一樣，我好像比較不能做「不太像我」的東西，所以我的創作一直都是那樣，比較簡單一點、安靜一點，也因為被簡化了，所以裡面可能會有猜測、幻想和神秘的部分。「氛圍感」可能就是形容這種在畫面之外的思考空間，因為很多東西你不去呈現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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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 THE NEW YORK TIMES

然後這就似乎成了你的個人風格，成了你的作品「被關鍵詞」出來的關鍵詞。

其實我覺得也挺不好的，因為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被標籤化，我也不想這樣被標籤，怎樣評價一個人的作品是很難說的一件事情，因為無論如何都很不客觀。對於標籤和關鍵詞這樣的東西，我的想法是，要不你就做一個沒有標籤的人，但這個不太可能，要麼你就去做一個有很多標籤的人，標籤多到別人很難總結你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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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跟周雲蓬合作的那個項目也給人這樣平和、安靜的感覺。

那個項目是跟上海一個叫作「放射能」的工作室合作的，開放性非常強，你聽他的音樂有什麼感覺就畫下來，這個其實是很自由的，對方給我的創作自由度也非常大，沒有什麼限制。我一直都很喜歡跟音樂人合作，因為我自己本身很喜歡音樂，而我又不做音樂，所以我經常會找這種機會，比如我做動畫其中一個最大的動機是因為做動畫需要有聲音，這就給了我一個找音樂人合作的機會，而且還可以找一個我喜歡的。其實做動畫對我來說更多是個人的創作，僅僅因為工作需要而做，作品其實是不能滿足我的創作欲的。

周雲蓬《傾聽/樹生長的聲音》系列演唱會的海報。他說插畫想法很簡單，是關於音樂和旅行，而有了這些，一切都會生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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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怎樣算是一個好的插畫師?

我對好的插畫師的標準就是「你有你的標準」。我剛開始做雜誌和報紙類插畫的時候看了很多插畫師的作品，發現其實每個人的技能點是不太一樣的，有的人畫東西可能比較漂亮、美麗，有的人畫的東西可能氣氛、意境做得特別好，有些人是創意很奇特，還有些人可能畫裡面的敘事感特彆強。我覺得其實作為一個命題創作，所有的方法都是可行的，而插畫師最重要的就是要知道自己最擅長什麼，然後把最擅長的東西發揮到極致，我覺得這樣就是一個好的插畫師。所以沒有一個人能告訴另外一個人，究竟要怎麼樣做插畫師，因為在這個過程裡面，如果你的解決方法是越獨特的，會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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