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權何以延續？拜占廷皇帝繼承製特點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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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廷帝國（公元324年—1453年）即東羅馬帝國，是中世紀歐洲歷史最悠久的專制君主國家，前後經歷1120餘年，傳12個朝代93位皇帝。公元324年，君士坦丁大帝（一世）稱帝，不久廢除四帝共治制，將自己立為整個帝國的唯一統治者。從此，拜占廷皇帝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皇帝繼承製成為了國家政治制度的核心。那麼，這一制度的特點是怎樣的？皇權又是如何延續的？由於研究方法的局限性，以往的學者對此未能很好地予以回答。南開大學陳志強教授於1999年在《中國社會科學》上發表的文章《拜占廷皇帝繼承製特點研究》，基於有關拜占廷皇帝繼承的史料，運用計量分析方法，探討了拜占廷皇帝繼承製的特點，揭示了君主專制下皇權交接與運行的兇險態勢。

特點一：皇帝繼承方式的多樣性

首先，作者統計了拜占廷帝國93位皇帝繼承人與被繼承人的關係，發現拜占廷皇帝繼承方式具有極大的多樣性。在93位皇帝中，有65位是通過血親繼承。在這65位繼承者中，長子繼承的有22位（33.8%），其他諸子繼承的有11位（16.9%），兄弟繼承和情人繼承各5位（7.7%），遺孀、遠親繼承各4位，侄甥、姐妹、女兒繼承的分別為3位，父母和孫子繼承分別為2位和1位。

由上述統計可知，血親繼承中父死子繼佔據主導地位，另外多種繼承方式是其補充。而前者與後者之間存在這樣一種主輔關係：父死子繼制度的重要前提是在位皇帝必須有男性繼承人，如果缺乏這一條件，父死子繼制度就要落空。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保證血親繼承和不使皇權旁落，其他繼承形式即成為必不可少的輔助形式。其中包括女兒繼承、姐妹繼承、遺孀繼承等，繼承的順序也基本符合拜占廷繼承法原則。同時，作者還計算了「繼承方式成功率」這一指標，通過計算各種繼承方式成功率，發現兒子繼承的成功率為85.4%，其他類型的繼承成功率依次遞減（見表2），從而驗證了自己的結論。

拜占廷皇帝繼承製度表現出來的多樣性是否反映了拜占廷政治發展的落後呢？文中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作者認為這種多樣性是拜占廷社會特定環境造成的，具體而言，是拜占廷傳統的婚姻習俗使皇室缺少足夠的繼承人。這一缺陷對維繫封建王朝「家天下」是致命的弱點，需要靠其他繼承方式加以克服。

特點二：皇帝繼承結果的不穩定性

上述多樣的繼承方式雖然確實從表面上維繫了拜占廷王朝的延續，但是仍然不能解決皇室缺乏繼承人的根本問題。作者通過統計拜占廷王朝皇帝的人數、代數、統治時間以及平均時間，發現帝國存在多個短命王朝輪番主政的現象，王朝統治時間短暫。由此可推出，拜占廷帝國皇帝繼承的過程極不穩定。

拜占廷帝國何以會出現皇權繼承不穩定、王朝統治時間短的現象呢？作者認為，除了許多外在因素外，拜占廷皇室男性繼承人數量少是最重要的內在因素。而拜占廷佔主導的一夫一妻婚姻制度又是造成皇室缺少男性繼承人的決定性因素，對皇權繼承具有深刻影響。文中統計了拜占廷皇帝的婚姻次數（見表4），發現他們結婚的次數普遍偏低，這是由於其幾乎都嚴格遵守教會法和婚姻法的規定所導致的。

特點三：皇帝繼承過程兇險殘酷性

生子與結婚有必然聯繫，但是，結婚不能保證必然生子。在拜占廷歷史上，未婚皇帝8人，結婚而無子的皇帝有22人，還有的皇帝甚至無皇后，連女性繼承人也沒有。這樣，拜占廷歷史上有近1 /3的皇帝由於沒有結婚或無子而無法進行正常的皇權繼承，這就使以父死子繼為主要繼承方式的皇權繼承難以維持，為許多有可能篡奪皇位的勢力提供了機會，進而導致頻繁的激烈的皇權繼承鬥爭。

接著，作者將拜占廷皇帝被繼承方式分為自願、被迫、無意願三種進行統計（見表5），其中「無意願」是指死於意外事件和死因不明的皇帝未能對皇權繼承表示意向。數據分析的結果表明，拜占廷帝國皇帝中僅有36人是按照其生前意願傳遞皇權，占皇帝總數38.71%。而被剝奪皇權或被強迫改變或放棄傳襲皇權意願的皇帝高達42人，占皇帝總數45.16% ,其中不僅包括皇室血親內訌，而且包括外姓強權脅迫造成的結果。

為了進一步說明拜占廷帝國皇權繼承過程鬥爭的激烈殘酷程度，作者依次統計了拜占廷皇帝登基的手段、拜占廷皇帝的死亡方式（見表7）。數據顯示，拜占廷帝國93個皇帝中51人使用非法的暴力的繼承方式，占皇帝總數的54.84%，亦即每兩位皇帝中就有一位是採取非法手段繼承皇權；有40人死於暗害、死刑和原因不明的意外事故，非正常死亡占皇帝總數的43.01% ，亦即平均每兩個皇帝中將近一人死於非命。至於爭奪皇權鬥爭為何如此的異常殘酷激烈，拜占廷帝國皇位繼承人的不確定和繼承權力的分散是重要原因，而拜占廷國家高度中央集權的皇帝專制制度則是根本因素。

最後，作者簡要總結了拜占廷皇權繼承製之所以形成上述三個特點的原因，指出拜占廷帝國專制制度需要穩定的皇權繼承製強化高度集權化統治，但是拜占廷婚姻制度和習俗卻不能為實行穩定的皇權繼承製提供保障，所以這是拜占廷帝國社會特殊環境的產物。

文章通過計量拜占廷帝國皇帝的年齡、結婚的次數、子女人數等的數字材料，結合其所在的特定社會環境中加以描述，使我們對拜占廷帝國皇權繼承過程的特點、皇權延續的複雜面相有了更明確的認識。另外，也對我們運用計量分析方法研究歷史問題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借鑒。

文章來源：陳志強，《拜占廷皇帝繼承製特點研究》，《中國社會科學》 1999年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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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值主編：林展 責任編輯：彭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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