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糧里的差距：從美國人的貓狗嘴裡賺幾億美金簡單嗎

今天這篇報道的主角,是日前「開放的山東」全媒體活動走訪的一家企業。這家聊城企業生產的寵物食品每年創匯超過1億美元,每天為28個國家超過30萬隻寵物提供美國標準的「寵物料理」。在與國際接軌過程的一系列碰撞中,這匹聊城「黑馬」又碰撞出哪些有趣的故事和視角?

比如在美國,寵物被看做是家庭的一員,寵物食品安全標準完全參照人的食品安全標準。也許中國人想不通,但僅從這一層面上說,國內的食品安全意識,也許跟美國差了不止一袋狗糧的距離。

美國寵物食品安全標準跟人一樣

這幾天,秦華特別忙碌,剛剛接待完省里組織的媒體採訪團不久,又來了一批韓國客人。送走了韓國客人,他又被聊城市副市長叫過去參加一個座談會。

秦華掌舵的乖寶公司是聊城一家生產寵物零食的企業。這家企業與雀巢普瑞納、DelMonte等主要品牌商和沃爾瑪、日本永旺等大型知名零售商合作,是美國和加拿大沃爾瑪超市在中國唯一的肉類寵物零食供應商。

能成為沃爾瑪的供貨商,秦華說,「真的很難」。

眾所周知,沃爾瑪對全球供應商的要求極為嚴格。秦華說,即便是寵物食品,沃爾瑪對產品品質也一樣要求非常高,國際性質量體系認證、環保、消防以及社會責任的認證要求一樣都不能少。

沃爾瑪對產品的品質要求包括食品安全的需求和能否達到寵物食品營養要求的標準。以寵物食品安全為例,在美國,寵物食品的安全標準和人食品的安全標準是一樣的。寵物食品要求沒有農藥殘留,不含抗生素、重金屬,另外微生物不能超標、致病菌不得檢出。

齊魯晚報記者了解到,2007年,因中國輸往美國的寵物食品含三聚氰胺導致貓狗死亡,美國開始關注中國生產的雞肉乾類寵物食品,先後進行過1200多項檢測,分析其中含有的致病物質。2012年,美國又檢測發現中國生產的雞肉乾類寵物食品中含有抗生素磺胺氯吡嗪、替米考星、甲氧卡胺嘧啶、恩諾沙星、磺胺喹惡啉和抗病毒藥金剛烷胺。除磺胺喹惡啉外,其他幾種在美國並未批准在禽類中使用,而國內對上述四種抗生素全部推薦使用,從中可以看出美國對禽肉中獸葯殘留的規定明顯嚴於中國。

而金剛烷胺屬於人用抗病毒藥,移做獸用,缺乏安全有效的實驗數據,其實早在2005年農業部就發文全面禁止金剛烷胺作為獸葯使用,但仍有飼養者違規使用。

秦華同樣要面對國內食品安全的隱患,為了達到美國寵物食品衛生安全標準,乖寶的原材料供應商是通過全球良好農業規範認證的企業,全球獲得此類認證的種植商僅80000多家；還從美國購買了一台與美國FDA使用的同一個公司生產的用於原材料農殘、葯殘等檢測的儀器。

嚴苛的安全標準也帶來成本增加,以乖寶使用的肉雞為例,其成本比國內消費的雞肉價格一噸貴兩三千元。

在與美國標準的碰撞中,國內食品生產企業慢慢成長起來。圖為乖寶生產車間。

FDA立起的「門檻」

近日,青島技術性貿易措施服務平台發布一條信息。消息稱,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FDA)發布預警,因中國輸美的鴨肉乾寵物食品中檢出金剛烷胺,連帶獸葯殘留的檢測範圍從雞肉升級為所有含禽肉原料的肉乾類寵物食品。

對食品生產企業來說,FDA就像一個金箍一樣,決定著全球食品能否進入美國。FDA以嚴格和苛刻聞名全球。按照美國法律,凡是為美國人提供食品的設施,不管來自國內還是國外,都要在FDA註冊,這其中不光包括嬰兒配方奶粉,也包含了寵物食品和動物飼料。2016年1月1日的統計數據顯示,全球總註冊207655家,其中美國第一位,其次為日本、法國、義大利、中國。

乖寶也曾被FDA「折騰」過。2007年秦華創業的第二年,由於沒有資金購買先進設備,他帶領員工敲敲打打,用保溫板代替不鏽鋼,自主設計了熱風烘乾機,成本僅相當於相同產能烘乾機的1/20。員工們給它起了個響亮的名字「烘乾隧道」。36條的烘乾隧道一天可生產出價值100多萬元的烘乾雞胸肉,而設備投資僅為170萬元。

但美國人卻對聊城人的發明提出質疑:這種「烘乾隧道」無法證明能夠滿足美國USDA的熱加工要求,過不了FDA這一關。秦華「自主創新」的非標設備如何滿足美國標準?耗了幾個月,熬了不少夜,請教了不少專家,終於實現突破,美國的FDA專家現場到訪審核認定,這才過關。

乖寶用來輻照的兩套高能電子加速器輻射照生產線,價值6000萬元,專門對已經包裝入箱的產品進行殺菌處理。這套設備能夠穿過包裝袋和包裝箱,把食品里含有的細菌殺死。

秦華說,以前他們在這一環節採用的是「鈷60」這套系統,鈷是一种放射性材料,即便在不通電工作的情況依然會產生放射性元素,對環保不利,而這台設備在不通電的情況下是不會產生輻射的。並且經過設備處理後的產品不僅口感好,而且不容易變質。

「比如我們常吃的泡椒鳳爪,很多產品為什麼能保存那麼長時間,就是因為添加了防腐劑,而如果用這個照一照,那就完全沒問題。」當然,這種方式產生的成本比購買一袋防腐劑高了很多。

標準與監管的空白

目前,國內的寵物食品市場形成兩大品牌陣營:一是以瑪氏、雀巢、皇家為代表的國外品牌,約佔據了60%以上的市場份額；二是以麥富迪、諾瑞、耐威克等為代表的國內品牌,主要約佔40%的市場份額。

以往乖寶是以出口為主,出口的營業額占企業的60%。從2012年起,乖寶開始重視國內市場,國內銷量每年以翻倍速度增長,由2012年的一兩千萬銷售額發展到2015年的1億元人民幣,而乖寶的出口額由2011年最高的1.57億美金減少到現在的不到1億美金。

出口美國的寵物食品和在國內銷售的寵物食品是否有區別呢?乖寶的一位工作人員表示,每一個國家和地區對食品安全的標準是不一樣的,美國幾乎是全球最嚴苛的國家。比如某種抗生素,美國完全禁用,而歐洲和中國規定了用量且相差不大。所以,在不同國家和地區銷售的產品多是以當地的法律法規要求去生產執行。

齊魯晚報記者了解到,2015年3月8日,中國才正式開始實施了兩項寵物食品的國標。這兩項國標指標與美國飼料管理協會(AAFCO)犬貓飼糧標準處於同一水平,達到國際標準。國標對寵物食品生產商提出了原料要求、感官指標、理化指標、衛生指標、檢驗規則、標籤要求等。從原料、配方、生產、檢測、出廠、上市各個環節進行規範。

「國內生產寵物食品的企業大部分都是小作坊,目前實施的國標是一個推薦標準,並不是強制執行,所以對從業企業並不具有強制效力,而監管部門監管體系也並沒有建立起來。」一位寵物食品專家對此表示擔憂。另外,寵物零食和罐頭的食品安全標準至今還是空白。

乖寶的所有產品紙箱上都貼有一個像指甲大小的黃色標籤。這個黃色標籤的秘密在於,在使用高能電子加速器完成殺菌後,這個標籤就會由黃色變成紅色。但就是這個小標籤,目前也只能從美國進口。

芬蘭的Peter為什麼不從中國跑掉

來自芬蘭的Peter在芬蘭有著自己的寵物食品品牌。這個從1999年就來中國合作寵物食品生產的芬蘭人對中國日益增加的生產成本怨言頗深:「政府的高稅收、嚴格的監管力度、人工成本的提升讓中國原來的低成本優勢消失了,現在我開始考慮在東南亞一些國家,例如越南、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等地尋找代加工廠商。」

但讓Peter難以割捨的是,「中國的產品是最好的」。「我們產品中零食和玩具都是在中國加工製造的,你們可以做出世界上最好的產品。中國工廠的商業意識、管理水平、物流建設等等都已經非常完善。在製造領域,中國是世界級的領導者,這種製造業的基礎和本土寵物市場的發展目前看起來沒有什麼關係,但是這其實是中國企業特別大的一個優勢。」

就在幾天前,中國9家寵物食品生產企業獲得了向日本出口熱加工禽肉寵物食品資格,這是國內企業自2009年後再次向日本出口熱加工禽肉寵物食品資格,其中包括乖寶在內山東企業有6家。能夠攻破日本的技術壁壘,關鍵在於山東企業在工藝上進行了突破,在有效殺菌的前提下,又不至於使禽肉顏色、外觀受損。這企業也從另一個側面印證了Peter的話。

但代加工廠靠的是走量,成本優勢是最大的競爭力,當然利潤率也最低。乖寶的一位營銷經理說,代加工的利潤以個位數算。而乖寶營銷自有品牌的毛利潤率高達百分之四五十,但是打自己的品牌就需要企業有戰略性營銷,這是目前中國企業所欠缺的。

但中國企業在不斷同國外嚴苛的食品標準打交道的過程中,對於食品安全理念有了非常大的提升。「我發現,很多國家非常重視國人的食品安全問題,尤其是發達國家,比如美國人認為不論是寵物還是人類,只要是供食用的產品就必須要符合食品安全的要求,這不論是從人道主義還是從法律法規意識、政策的制定、執行方面來說,對我們都具有極大的借鑒意義。」秦華說。

中國產品一向給人物美價廉的印象,但市場消費需求在改變,企業必須儘快走出價格泥潭,轉而向品質消費提升。秦華認為,對於企業來說,原材料、用工成本等各種成本的增加,也逼迫企業以提高產品質量,增加產品品牌溢價來獲得更高的利潤。但這一過程單純靠一個企業很難實現,必須要集合全社會之力,法規部門、執法部門、監管部門、行業領頭企業,以及消費者等社會各界的力量才能完成這一次艱難的轉型。

一枚檢測標籤里的差距

美國嚴苛的食品安全標準,催生了整個食品安全產業鏈的發展,這甚至細分到食品安全檢測設備和產品的製造和供應。中國企業想要滿足輸美產品的生產標準,就必須要向美國購買儀器、儀錶、設備和耗材。這反映,國內寵物食品行業的產業鏈也亟待完善。同時再次證明一個尷尬的現實,在國內標準缺失的情況下,我們永遠是被制定標準的人牽著鼻子走。

有個事例可以說明這一切。乖寶所有產品紙箱上都貼有一個像指甲大小的黃色標籤。這個黃色標籤的秘密在於,在使用高能電子加速器完成殺菌後,這個標籤就會由黃色變成紅色。現在,即便是這枚指甲大小的標籤,也需要從美國進口。

秦華算了一筆賬,一個輻照標籤價格是一兩毛錢,但是需求量極大,一個箱子需要貼一個,一個貨櫃可以裝七八千箱,那就是七八千個,乖寶一個月出一百多個櫃,這個標籤一個月的成本就高達十多萬。

秦華在國內還沒有找到特別穩定的能替代美國標籤的產品。但中國真的連一個標籤都生產不了嗎?

「相對於鋼鐵製造業,不止寵物食品行業,整個食品行業都是個體量很小的行業。」朱丹蓬說,相對而言,這點利潤微不足道的,鋼鐵製造業沒有動力去搞研發生產,寵物食品企業也沒有足夠力量去搞研發,因而依賴進口。再加上國內的標準比較低,企業就會有惰性,只要能滿足國內標準就可以了。下大力氣去提高標準,這樣不僅增加了產品成本,而且消費者不一定會買單。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任磊磊）

編輯：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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