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晚成方可大成

文史 07-01

天才，晚成方可大成

——王樹忠藝術現象思考

呂國英

藝術，非天才不可；天才，晚成方可大成。天才是前提，晚成是狀態和過程，大成是結果。而在晚成過程中，如果說，物我兩忘的「痴態」是臟腑，心境無塵的「智態」是耳目，深邃超然的「靈態」是魂魄，那麼，信筆由心的「藝態」就是手足，或者說。痴態是前提，智態是根本，靈態是關鍵，藝態是途徑，四者相互作用，缺一不可。

天才，晚成方可大成

畫家王樹忠

初讀王樹忠，儘管只是一宴之間的隨意閑敘，幾冊畫片的信手瀏覽，但其獨特個性之審美無不躍然紙上，心緒狂傲之氣息悠然瀰漫場間。

又讀王樹忠，探究其藝術由來、藝性狀態與未來走向，參悟藝術史上諸多藝術現象，其心狂之中尤蘊藝術通達之徑。

天才，晚成方可大成

作品《易》

天才畫家無不演繹早熟傳奇

無疑，王樹忠應屬天才型畫家。其自幼喜「亂畫」、好「塗抹」，所畫人物、花鳥、動物等畫片，常令長者忍俊不禁，學童之年即有「小畫家」之稱，展現出與生俱來、無師自通的藝術天性。按「個體即群體」論、「群體信息鏈無量智慧」說，王樹忠藝術天才之展露，抑或首先被點燃了其「內存」中之「藝術」，且這一藝術之火愈燒愈旺，一發不可收拾。

無疑，王樹忠又屬早熟類畫家。其以藝術超常人才被特招入伍，又因特立獨行、藝術業績突出被破格提干，由此步入專業藝術創作，首次個人畫展即由國家藝術機構主辦，主題內容之「水滸人物」系列，以超凡脫俗的文化圖式、獨特率真的藝術語言，並以蒼潤老辣、洒脫無羈的筆墨，清新淡雅、情趣盎然的設色，令海內外畫壇為之一振，引發學界熱烈關注。

以《水滸》人物為主題的繪畫，古今畫家多有涉獵，著墨為常，但除明末清初著名書畫家、詩人陳洪綬（號老蓮）的《水滸葉子》外，似乎少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畫作。王樹忠「水滸人物系列」令畫壇為之振奮，頗得高譽，其本人也由此進入天才而早熟的畫家之列。

藝術史上，天才而早熟的大師不勝枚舉，也成為一種特殊的藝術現象。「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明代著名畫家唐伯虎，自幼天資聰敏，熟讀四書、五經，並博覽史籍，16歲時秀才考試獲得第一名，轟動蘇州城。其擅山水、人物、花鳥，17歲時所作《貞壽堂圖》，被比其年長10歲、後做過南京禮部尚書的吳一鵬題跋：「少詣若是，豈非天授？」成為天才而早熟的史傳「經典」。當代中國畫藝術大師黃胄，乳名「老傻」，繪畫無人指教，全憑自己喜歡，初中僅上了一年就因父病故而被迫輟學，自此背井離鄉流落西安，其藝術天賦受到長安畫派創始人趙望雲的讚賞與鼓勵，26歲時被徐悲鴻稱讚「前途未可限量」，32歲時創作的國畫《洪荒風雪圖》獲得世界級藝術金獎，成為享譽中外的知名畫家，也成為天才而又早熟的一大「範本」。立體派藝術大師畢加索，自幼顯露藝術天賦，幾歲時的剪紙就做得惟妙惟肖，10多歲時就創作出了許多驚人的繪畫作品，為左鄰右舍所驚嘆不已，26歲時創作的《亞威農少女》，成為一幅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藝術傑作，不僅標誌著畢加索個人藝術歷程中的重大轉折，而且也是西方現代藝術史上的一次革命性突破，它引發了立體主義運動的誕生，成為天才而又早熟的「傳奇」。

王樹忠在年少之時畫出的水滸人物，不是一人幾人而是百餘，不是一幅幾幅而是長卷，不是單一類型而是主題系列，不失為天才而早熟的又一範例。

天才，晚成方可大成

作品《融》

天才早熟而不晚成沒有意義

中國當代文學大家、畫家木心先生曾言：「最高一層天才，是早熟而晚成的——不早熟，不是天才，但天才一定要晚成才好。有的晚而不成。」

其實，天才不一定早熟，而早熟者幾近天才；天才早熟而不晚成，不僅「天才」似無意義，「早熟」也會黯然無光。

天才要早熟，更求晚成，晚成方可大成。但「晚成」對藝術家來說，不僅僅是時間概念，更是一種創作狀態，一個藝術過程。

藝術史上，天才並非早熟卻走向晚成、直至實現大成者並不少見，這類「晚成」者須以長壽為本錢。非常典型的範例當數齊白石先生。齊氏27歲才正式學畫、學文化，歲逾知天命之年繪畫仍事工細、酷形似、型拘謹，雖後學八大寫意畫法，但畫風冷逸、語言沉悶。55歲時為躲避匪擾離鄉赴京，因其畫「冷逸如雪個（八大山人）……識者寡」，於榮寶齋掛畫雖潤格極低，仍幾近無人問津，期間偶遇學貫中西、享譽畫界的京城畫壇領袖陳師曾，陳見這個「鄉下老農」身上有一股激情昂揚的可貴之氣，相見恨晚，引為知己，便「點撥」齊氏「衰年變法」，自創個人風格，齊白石深受觸動，從此決定大變，自創紅花墨葉一派，到古稀之年才真正形成了自己的畫風，中國近現代美術史上也因此出現了一位舉世公認的藝術大師。近現代山水大師黃賓虹、李可染，也是非常典型的並非早熟但卻晚成的藝術大家。前者80歲前很少人知道其繪畫，耄耋之後才完成了「積墨法」，創立了渾厚華滋的中國山水新樣貌。李可染13歲始學畫，40歲時拜齊白石、黃賓虹為師，此後曾為齊師磨墨理紙10年之久，年逾不惑其畫尚未成型，近知天命之年才提出變革山水畫，經過60餘載苦心探索，終於完成了從「景象山水」到「麗境山水」的轉變，創造了「李家山水」，成為繼黃賓虹之後的又一位開宗立派式的山水大師。

因為「晚」才「成」，所以，此類「晚成」須長壽。換言之。此類藝術家若無生命之長壽，其藝術之旅往往「前功盡棄」或「半途而廢」。

就藝術狀態與創作過程看，無「晚」而「成」、人生短暫的藝術大家並不鮮見。比如，後印象派代表人物、藝術大師梵高，在其非常短暫的37歲人生中，創造出永遠激情澎湃、熱烈燃燒的偉大藝術，成為被後人頂禮膜拜的偉大藝術家。新印象主義代表人物修拉，雖僅有極為短暫的31歲人生，卻創造了「點彩」畫派，成為不朽的藝術大師。被稱為「神童」畫家的國畫大師陳少梅，書法、繪畫皆聞名於世，雖享年僅45歲，卻開創出「北骨南風」的獨特畫風，成為中國現代畫壇最有影響力的畫家之一。創造文人畫新樣本的當代國畫名家李老十，雖只有39歲的短暫人生，但其畫、印、詩、書、文都達到了很高的藝術造詣，形成獨具特色的藝術風格，成為難以或缺的藝術特例。這類藝術家以特殊的藝術狀態，成就了非凡的藝術輝煌。

可見，能否「晚成」，並通達大成，藝術狀態尤其重要。

天才，晚成方可大成

作品《坤》

物我兩忘之「痴態」是晚成之先天

那麼，「晚成」是一種怎樣的狀態、如何之過程？或者說，天才而早熟的藝術家怎樣才能實踐晚成，最終實現大成？藝術史上出現的許多大師現象與藝術範例，無不具有諸多的人生昭示與藝術兆示。

藝術「鍾情」痴迷。物我兩忘的「痴態」是晚成之必需。「痴態」就是痴迷之狀態，就是唯此一念、心無旁騖。近現代著名畫家、藝術史論巨擘、一代山水宗師黃賓虹，不僅是藝術天才，也是實現藝術之大成的非常範例，其進入耄耋之年成功探索實現山水渾厚華滋的「積墨法」，每日耕畫、探墨不止，就是在罹患眼疾、幾近失明的情況下，也始終天天作山水、時時探墨法，終成前無古人的「黑賓虹」山水新樣貌，其功於痴迷的藝術狀態自成定論。

表現派藝術大師、英國當代最偉大的畫家之一，同時也是20世紀美術史中感染力最強、個性最為鮮明的藝術家之一盧西安·弗洛伊德，痴迷於表現藝術。儘管在20世紀，抽象表現主義佔領甚至控制了整個西方藝術世界，但其始終執著於表現主義繪畫，其21歲舉辦個人畫展，從此奠定畫壇地位。在其長達88年的人生中，每天創作多達10個半小時，且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仍在畫畫，以至於手拿畫筆進入往生。作品《沉睡的救濟金管理員》在其健在時以3364萬美元的天價被俄羅斯富豪阿布拉莫維奇買下，成為在世藝術家成交的最昂貴畫作，也由此成為藝術史上少有的實現德藝壽「三馨」的藝術大師。弗洛伊德繪畫受到令人難以置信的關注，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也是其忠實粉絲，不僅收藏其大量畫作，還請其為自己畫肖像，並經6年談判方獲勉強答應。弗洛伊德繪畫的特殊魅力，當屬痴迷造就的魅力。

痴迷帶來偏執，偏執導致瘋魔，而偏執也往往是藝術大家所特有的性格特徵或精神專利。藝術史上最為典型的莫過於梵高與徐渭（字文長、號青藤老人）。前者作為後印象主義先驅、藝術奇才，異常深刻地影響了二十世紀藝術，尤其是野獸派與表現主義。其作品《星夜》《向日葵》與《有烏鴉的麥田》等，進入全球最著名、廣為人知與珍貴的藝術作品行列，《向日葵》成為永遠激情燃燒的偉大生命之象徵。人們所熟知、喟嘆而又極其痛惜的極端舉動，是其用一把剃刀割下了自己的耳朵，用左輪手槍將子彈射進了自己的胸膛。後者是明代著名的文學家、書畫家、戲曲家、軍事家，與解縉、楊慎並稱「明代三大才子」，其潑墨大寫意花鳥畫別開生面、自成一家，為後人所景仰，清代著名文人畫家鄭板橋自稱「青藤門下走狗」；國畫大師齊白石立言：「恨不生三百年前，為青藤磨墨理紙」；木心評其為「英才天縱」。其極端舉動是先後九次自殺而求死不得，後又在精神異常情況下砍殺繼室。梵高與徐渭雖不同文化背景，但痴迷至偏執，偏執至極端，瘋魔成狂而創造藝術奇蹟卻似並無二致。

王樹忠雖與上述藝術大師所處時代不同，心智秉性各異，但對繪畫藝術的痴迷之狀態卻幾近相同，似自覺或不約而同走行於大師所走過的藝術之路。其「水滸人物」主題大型個展獲得出乎意料成功，為畫壇關注、藏界追捧之際，王樹忠竟令人難以理解地選擇了「消失」，先是到中國藝術研究院研修，後又到中國礦業大學專修，前後又在北京畫院、中央美術學院等學習深造、創作研究，還到著名畫家賈又福工作室專修現代山水創作。研修中創作，創作中研修，拒絕參加與藝術無關的任何活動，成為王樹忠藝術與生活的唯一狀貌。這期間，他創作出《水滸人物全圖》《中國聖賢圖卷》《江山萬里圖》等鴻篇巨製。

王樹忠喜李白、慕梵高，李白斗酒詩百篇，梵高酒後激情難抑傾注畫面。王樹忠酒後直言「不瘋魔，難成活」，走進微醺之境，揮筆如神助，落墨疑仙跡，舉思即成畫，猶有逸筆妙。其非常享受這種由酒之陶然帶來的創作快意，而這種創作快意無不與其內心深處狂傲、充滿矛盾、敏感多慮以至偏執傾向相關，其熱衷並善長表現歷史上特別傳奇、悲壯、凄美、神秘、野逸、獨立甚至極端的人與物，比如水滸人物、歷代聖賢等，即屬一種性格對應，也是一種藝術反映。

非常幸運又尤其可喜的是，王樹忠非常清醒其痴迷而近偏執之性格特徵，且能幾乎恰到好處地把握、控制與「運用」之，令精神超然，創作陶然。如此，其藝術豈能不逸？

天才，晚成方可大成

作品《競》

心凈無塵之「智態」是晚成之源泉

物我兩忘的痴態是晚成的前提，而心凈無塵的「智態」則是晚成之源泉。

「智態」就是智慧之狀態，是擁有和保持最高智慧時的一種心性之態。藝術是精神的、感性的，受到藝術家智慧情態的左右與影響。那麼，藝術家如何才能獲得與賡續「最高的智慧」呢？

相傳，唐代一位高僧收有三個弟子，一日高僧問三個弟子：人在什麼時候智慧是最高的？三弟子答：在認為自己無所不能的時候；二弟子答：在自己心中一塵不染的時候；大弟子答：在自己什麼都不去想的時候。這位高僧根據三個弟子的悟性程度，依次給他們起了法號：悟能、悟凈、悟空。

佛教史上，悟能式的人物比比皆是，而悟凈和悟空式的人物卻很少，但後者也確實出現過，他們就是非常著名的神秀和尚和六祖慧能。從他倆的修行禪詩中可以感悟他們的思想意境。神秀的禪詩是：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慧能的禪詩為：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使惹塵埃？這就是釋家所說的人在「空」的狀態下智慧最高，也正是心凈無塵的狀態。

心凈無塵就是耐住寂寞，遠離頹廢，拒絕墮落。在「江南四大才子」中，唐寅、祝允明、文徵明三人蜚聲於世，至今仍為人傳頌，而徐禎卿卻似早已遠去。其實，徐禎卿在四大才子中詩才最盛，號稱「文雄」，「文章江左家家玉，煙月揚州樹樹花」之絕句就是出自其手筆，然因其沉迷、流連於燈紅酒綠，出生最晚卻往生最早，僅活了32歲。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文徵明一生沉迷於青燈黃卷，創造了享年90歲高齡的奇蹟。如果說前者因頹廢墮落使然，後者則為心凈無塵之奇蹟。藝術史上，此類事例多不勝數，無不明證保持「智慧之態」對藝術家實現大成來說是多麼的重要，又是多麼的不可替代。抽象表現主義大師、美國藝術代表人物波洛克，創立「行動畫派」，創作中通過裝有油彩等繪畫材料的器皿直接滴漏於畫布，或在畫布周圍行走中將顏料潑撒在畫布上，形成沒有中心、沒有邊際、沒有起點，隨意、偶然、狂野、激情，充滿色彩張力的畫面效果，由於契合了反對約束、崇尚自由的美國精神，一夜之間成為美國藝術界的耀眼明星，開創了美國藝術時代。然而，當其將這種獨創「滴淌法」公開在攝像機前的時候，受到來自歐洲和本國藝術家及其觀者的批評與質疑，指責其作品低級簡單、粗製濫造，不足以成為藝術，波洛克由此陷入極端的矛盾與苦悶之中，酗酒成為唯一出口，常常酩酊大醉，終於在一個夜晚，其駕車瘋狂行駛，卻不顧旁人的一再提醒，以自己體驗極速的方式「製造」車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年僅44歲。波洛克之死，美國少了一個藝術明星，藝術史多了一例痛苦與悲愴的警示。藝術家因為智慧的斷裂與缺失，自甘頹廢與墮落，所導致的不僅僅是其藝術的突然終結，也往往是其人生的戛然而止。

王樹忠的智慧，不僅體現在耐住寂寞，拒絕頹廢，也表現於遠離喧囂、守住心凈。其因特殊的藝術能力被破格提干後，受到部隊領導的超常關注與期待，人生前行中演繹著特別的燦爛與輝煌。然而，當人生的轉折與藝術的機遇同時出現面前的時候，王樹忠聽從內心呼喚，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藝術研修之路，開啟了專業藝術創作之旅。首次個人畫展的成功，為其帶來的不僅僅是學界的關注與喝彩，更有市場的推崇與藏家的追捧，藝術經紀人、藝術策劃人、展覽收藏機構、海外畫廊等，越來越緊密地「粘」上王樹忠，成為上世紀90年代京城畫壇的一處「風景」，其簡單畫畫即有人求購，一種題材、類同圖式也無人計較，轉手其他藝術名家畫作也有不菲傭金，藝術同道妒忌，授藝師長也眼睛生熱。起初，王樹忠有些暗自得意，但很快陷入深深的不安與苦惱之中，是藝術追求的呼喚，更是藝術信仰的不屑。重複自己是對藝術的背叛，粗製濫造是對藝術的褻瀆。一次惡夢警醒之後，王樹忠毅然決然地消失於場，匿聲於群，避之於人，研畫於室，於是，有了《五百羅漢》，有了《中國聖賢圖卷》《江山萬里圖》等巨幅長卷，有了「無界山水」系列作品，為審美呈上異象，為畫壇帶來欣喜。

天才，晚成方可大成

作品《乾》

深邃超然之「靈態」是晚成之神助

「晚成」不能沒有「痴態」，也不可或缺「智態」，同樣不能少了「靈態」。

「靈態」就是靈悟之態，表達與體現藝術家超凡的靈思、深邃的靈境、敏銳超常的感悟，是逸超軀體、穿越時空的存在。靈悟是意識的、思想的、超然的、宗教的。藝術的高端是宗教，宗教的「上帝」是靈魂。顯而易見，靈悟引領藝術，藝術承載靈魂。

深邃超然的靈態，是藝術靈悟穿越時空的跨維存在。藝術史上，卓有建樹的藝術家往往擁有超常的靈態，天才早熟而進入晚成的藝術家，又尤其如此。被譽為「留法三劍客」、開創「生命與宇宙的魔幻現實主義」藝術，亞裔第一位法國終身藝術院士、驚艷世界的藝術大師朱德群，15歲考入杭州藝專（中央美術學院前身），在台灣首次舉辦個人畫展，引發全島「朱德群熱」，「聯聖」張佛千驚嘆其德藝雙馨，贈送嵌字聯：「游於藝，據於德，超其象，出於群」，是天才而早熟的又一範例。其在創作中時有靈態之感，靈思、靈境與靈悟往往悠然而至又如影相隨，比如，「真正的融合，是東西方思想的融合」「看畫和繪畫，覺得是在聆聽宇宙的天籟」；又如，「……在此意識到有一個特殊的使命要傳達，即《易經》中哲理的再現，陰陽兩個元素相輔相成、生生不息」「……色彩及線條，從不是偶然的，他們相協達到同一目的：啟發光源，喚起形象及韻律」。於是，才有了朱德群，有了驚艷全球的色彩絢麗、光影迷離、氣韻流動、能量勃發的「光色韻律」藝術，有了藝術史上不朽的傳奇。

藝術「靈態」中，也有具有超覺與聯覺（知覺混合）者。比如，近現代山水藝術大師黃賓虹或許就有超覺能力，其言「我死後50年方有人真正懂我畫」，應為佐證。事實上，直至今天，黃賓虹藝術仍為後人熱烈爭論，也似未見真正達到賓老藝術境界者。原始主義繪畫開拓者、稚拙派代表畫家盧梭也是一個具有超覺能力的大師，他說：我曾被告知我不屬於這個世紀……我的畫是偉大的，不同於這個時代的任何人；不是我在畫，而是另一個人抓住我的手……被譽為創造性的藝術天才，現代藝術之父、現代抽象藝術在理論和實踐上的奠基人、抽象派繪畫大師康定斯基，就具有特殊的聯覺能力，看見色彩如聽到音樂一般——他可以十分清晰地聽見色彩，認為：繪畫是色彩與音樂的和諧——色彩猶如鍵盤，眼睛好似音錘，心靈如同琴弦，畫家則是彈琴的雙手。正由此，他畫出了色彩與音樂構成的抽象世界，既是凝固的音樂，又是流動的圖畫，成為現代藝術的一座豐碑。

王樹忠認為，藝術究其本質是宇宙萬物於藝術家的心象呈現，藝術形式的區別是心象表現的不同，取決於其靈悟狀態。王樹忠的靈悟狀態既有靈思之遠，又有靈境之美，也有靈感之妙。其時常覺得冥冥之中，有天籟之聲傳至耳邊，有宇宙美境展現眼前，有超自然力量注入筆端，令其思想飛翔，精神開悟，靈覺頓生；審美進入靈境，獨有心象自成；創作猶如神助，欲罷不能。比如，王樹忠有言：「上帝送你一支畫筆，是讓你畫出最美的圖畫。」「宇宙萬物一體，生息共通，悲憫同感；物象同示，心象殊變。」又言：「畫即我，我即畫，無畫無我，我能無畫？」「吳冠中先生說『筆墨等於零』，其實不變皆為零。」如此，王樹忠走進了宇宙深處，畫出了前無古人的「無界山水」（系列）；進入了智者世界，畫出了《五百羅漢》（巨幅長卷）；震撼了生命壯美，畫出了以NBA為主題的「生命讚歌」（系列）；感悟了藝術的特殊使命，探索出了具有開宗立派意義的「破筆爛線」創新筆墨及系列技法。

天才，晚成方可大成

作品《湛》

信筆由心之「藝態」是晚成之順遂

翻閱藝術史，許多藝術大師的創作狀態與藝術感悟，往往令人難忘，又令人肅然敬佩。比如，抒情抽象主義藝術代表人物、被譽為海外華人「藝術三寶」之一的法籍華人藝術家趙無極，在其自傳中寫到：「繪畫是一輩子的事情，像做和尚一樣，要不停地畫，不停地畫，一天都不能停。我能夠生活，我要畫畫，我不能夠生活，我也要畫畫。」還比如，浪漫主義畫派的典型代表人物，創作出《自由引導人民》等諸多不朽之作，被藝術大師梵高稱為：「全世界最偉大的天才之一，是偉大的人物畫家，是先驅者」的德拉克羅瓦，其傳記中有言：「只要拿起筆，德拉克羅瓦的浪漫主義激情就像火山一樣迸發出來，發出巨大的叫嘯，他畫畫就像獅子呑食獵物一樣，一氣呵成，所以人們把他叫做『浪漫主義的獅子』」。

上述兩位藝術大師均為享譽國際的天才藝術家，其藝術及人生的不凡經歷，無不明證實現藝術大成者須有的藝術狀態，這種狀態就是情有獨鍾、激情澎湃、天馬行空、任爾逍遙，也就是信筆由心，唯我獨畫。

信筆由心的「藝態」，是一種藝術創作心境，也是一種藝術創作語境。前者源自內心，後者來自感悟；前者與生俱來，後者置身其境。

激情澎湃的「燃燒」與無拘無束的「表現」，是信筆由心的突出體現。前者，梵高是藝術史上最為典型的代表。藝術大師吳冠中在《關於梵高》中寫到：「每當我向不知梵高其人其畫的人們介紹梵高時，往往自己先就激動，卻找不到確切的語言來表達我的感受。以李白比其狂放不適合。以玄奘比其信念不恰當。以李賀或王勃比其短命才華不一樣。我童年看到飛蛾撲火被焚時，留下了深刻的難以磨滅的印象，梵高，他撲向太陽，被太陽熔化了!」這就是激情燃燒的梵高。其實，吳冠中先生也是非常典型的激情燃燒型的藝術大師，其自小喜歡畫畫，16歲入杭州藝專（中央美術學院前身），27歲以全國公費留學繪畫考試第一名的成績遠赴法國留學，對藝術始終激情澎湃，屢屢提出超越時代的藝術理念與觀點，比如，「風箏不斷線」「油畫要民族化，水墨要現代化」；又比如，「藝術就是不擇手段」「『形式美』與『抽象美』」，還比如，「形式大於內容」「筆墨等於零」等等，82歲高齡還到黃山寫生，一直畫到91歲去世，可謂畫了一輩子畫。後者，石濤、齊白石、畢加索均可稱在藝術追求上「無拘無束」的特殊範例，比如，石濤有言：「我之為我，自有我在。」「古之鬚眉，不能生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入我之腹腸；我自發我之肺腑，揭我之鬚眉。」齊白石則更乾脆：「我行我素」「稱已意」「行我道」「我自作我家畫」。尤其是畢加索，這個20世紀藝術史上最偉大的天才，在長達92年的漫長人生中，藝術創作始終變化無常不可捉摸，沒有任何規律可循，但其永遠忠於的是——絕對自由，就是天馬行空，獨往獨來；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從其豐富多彩的藝術生涯、反覆多變的作品風格中，可以明證他的藝術創作的「絕對自由」是多麼的自由，其先是藍色時期、粉紅時期，後是黑人時期、分析立體主義時期，又至綜合立體主義時期、新古典主義時期，藝術語言從自然主義到表現主義，從古典主義到浪漫主義，然後又回到現實主義、超現實主義，從具象到抽象，從抽象到具象，來來去去，又去去來來，沒有任何規矩，拒絕一切束縛，一生畫了3.7萬（有說6萬）多幅作品，成為20世紀最偉大的藝術家，也是藝術史上第一位親眼看到自己的作品入藏盧浮宮的畫家。

王樹忠覺得，信筆由心是一種藝術狀態，更是一種藝術境界。藝術家的這種狀態與境界，應該與生俱來，悠然而至，或者自然而然，潤物無聲。其信筆由心既體現在藝術創作永遠聽從內心的召喚，又體現在始終擁有與保持高昂的創作激情，還體現在從不隨波逐流、背叛本真上。其對圈內長期存在的複製、仿作、追風、拼接等現象嗤之以鼻，對遠離本真、違背個人良知、甘於自我墮落者痛心疾首。王樹忠自感為藝術而生，非藝術而不能，似乎有一股永遠用之不竭、勞而不衰的創作精力，幾近時時思考，天天創作，且人物、花鳥、山水自由轉換，盡意由心。其創作題材廣、數量大、形式語言獨特為人稱譽，僅近幾年出版的個人畫集就達數十部，無不成為明證。

聽從內心召喚就是因心而作，為心而畫。王樹忠偏愛性格獨立、偏執甚至另類人物，喜畫無界山水，獨創「破筆爛線」，常有奇思妙想，時有「偶得」畫作，令人拍手稱妙，也無不說明信筆由心確為藝術之康庄大道。

天才，晚成方可大成。天才是前提，晚成是狀態和過程，大成是結果。而在晚成過程中，如果說，物我兩忘的「痴態」是臟腑，心境無塵的「智態」是耳目，深邃超然的「靈態」是魂魄，那麼，信筆由心的「藝態」就是手足，或者說。痴態是前提，智態是根本，靈態是關鍵，藝態是途徑，四者相互作用，缺一不可。

王樹忠既是痴態的，也是智態的，又是靈態的，還是藝態的，已經或正在進入晚成狀態、實踐晚成過程。

晚成是大成的前奏，大成是晚成的高潮。王樹忠藝術輝煌的「追光」，值得熱切期待。

2016.06.21 北京·崇善堂

作者簡介

呂國英，解放軍報社文化部主任，大校軍銜，高級編輯，作家、藝術評論家，已撰述出版評論、文學、新聞、紀實等體裁作品360餘萬字，多篇作品獲獎，出版《大藝立三極》《CHINA奇人》《陶藝狂人》《神鵰》等藝術人物或藝術評論專著，其中《大藝立三極》由中英兩種文字出版，《陶藝狂人》《神鵰》多次再版。撰寫大型藝術人物系列評論《藝術名家「零」距離——藝術創新現象鑒賞與解讀》，目前已完成30多人（篇、部）。

作品鑒賞

作品《如風》

天才，晚成方可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