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哪個傻貨喝了孫悟空的猴尿？

文/老丘三看

一

看到這個標題，可能會有讀者提醒：老丘，你發燒了吧？糊塗了吧？孫悟空怎麼跑到紅樓夢裡來了？喝猴尿這個橋段，那是發生在西遊記里啊！

謝謝提醒。不過呢，老丘沒發燒，也沒糊塗。紅樓夢裡，還真有某人喝猴尿這個情節。

二

有年元宵節，榮國府開家庭Party，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吃飯、喝酒、聽戲、玩遊戲，氣氛相當嗨。

聽完戲後，王熙鳳提出，玩擊鼓傳花，傳到誰手裡，誰講個笑話。

這個建議得到大家熱烈響應。大家都知道王熙鳳最愛說笑話，肚子里有無數新鮮趣談。連丫頭們都很興奮，出去找姐喚妹，喊大家都來聽，屋子裡頓時擠滿了人。

由此可見，王熙鳳雖然平時對下人嚴苛狠毒，但仍然有不少粉絲。因為她嘴皮子利落，是段子高手。

結果，擊鼓傳花，第一個傳到賈母手中。

賈母假裝推辭一番，就開始講了。

三

她講的笑話是這樣的。說，一家子養了十個兒子，娶了十房媳婦。只有第十個媳婦聰明伶俐，心巧嘴乖，公公婆婆都喜歡，然後指責另外九個不孝順。那九個媳婦覺得委屈，在一起商量說，我們心裡孝順，只是沒有那個小蹄子嘴巧罷了。

大媳婦想了個主意，她提出，明天我們去閻王廟燒香，問問閻王爺，為什麼都托生為人，只給那個小蹄子一張乖嘴，而讓我們都是笨嘴笨舌的。大家都同意了。

第二天，九個媳婦到閻王廟燒了香，就在供桌子下睡著了，九個魂專等閻王駕到。可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正捉急呢，孫悟空駕著筋斗雲來了。孫悟空看到九個魂，以為是妖怪，舉起金篐棒就要打，嚇得九個魂趕緊跪下，央求孫悟空。

孫悟空問她們在這裡幹嘛呢，她們趕緊把把自己的委屈講給孫大聖聽。

孫悟空一聽，把腳一跺，嘆口氣說，幸好你們遇到我，這事閻王來了，他也不知道。九個魂一聽，就求孫悟空，那您就行行好，發個慈悲，給我們解決一下這個問題吧！

孫悟空笑著說，你們知道為什麼就那個媳婦嘴乖嗎？是這樣的，當年你們十個人托生的時候，我剛好在閻王爺那兒喝酒，尿漲了，撒了泡尿在地下，結果那第十個媳婦喝了，所以嘴乖。你們現在想伶俐嘴乖，我有的是尿，再撒一泡，你們喝了就行了。

四

賈母笑話一講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喝猴尿的，是那個伶俐嘴乖的媳婦。賈母這個笑話矛頭指向誰，大家都清楚：那就是她的孫媳婦王熙鳳。

王熙鳳當時就懵圈了：老祖宗這啥意思呀，剛才我還客串說書人，逗得她哈哈大笑啊！她趕緊想辦法把自己往外撇，笑著說：「幸而我們都是笨嘴笨腮的，不然，也都吃了猴兒尿了。」

她想撇，沒那麼容易。其她孫媳婦馬上借著賈母的笑話圍攻，尤氏、婁氏笑著說：「咱們這裡誰是吃過猴兒尿的，別裝沒事人兒！」

薛姨媽還出來打圓場，可是沒用。榮寧二府，王熙鳳的嘴皮子那是出了名的，這喝猴尿的，非她莫屬！

五

謎底揭開了，可問題來了：為什麼？賈母為什麼當著全家老小、主僕上下的面，取笑、貶損王熙鳳？

眾所周知，王熙鳳是賈母的心腹愛將，平時最能討賈母歡心。賈母專門把她從大房調到二房，擔任榮國府的執行CEO。賈府上下，除了寶玉，賈母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孫媳婦了，當眾取笑她，這不是讓鳳姐難堪嗎？

接著擊鼓，這次，花被故意傳到王熙鳳這裡。大家都等著王熙鳳出大招兒，施展逗逼神技。可王熙鳳呢，明顯還沒從剛才老祖宗的嘲弄中緩過神，可能還有點跟賈母賭氣的意思，講了一個完全不好笑的笑話，現場一下子冷場了。

不過，鳳姐就是鳳姐，她馬上就明白了，今天晚上不是賭氣的時候，最重要的是讓老祖宗開心，就算有委屈，也得過了今晚再說。

於是，她重新講了一個好笑的笑話，把大家都逗樂了，又把前面的笑話撿回來，加了個稍微好笑的結尾，然後又開了個大玩笑，把賈母給逗笑了。

賈母最後特意指出：「真真這鳳丫頭越發貧嘴了。」

賈母這句話，是對前面那個笑話再次確認：我說的那個喝猴兒尿的，就是鳳丫頭！

六

到這裡，再仔細琢磨，老丘終於明白：賈母講這個笑話，大有深意。

賈母為什麼拿王熙鳳開涮？

首先，這些兒媳婦、孫媳婦，鳳丫頭是賈母最喜歡、最欣賞的。賈母的意思，正因為喜歡你、欣賞你，才拿你開玩笑。不然，我拿尤氏、李紈開玩笑，她們即使當場不炸毛，過後肯定要鬧情緒。為什麼？雖然我是長輩，她們是晚輩，但關係沒有親近到那個份上，不能亂開玩笑，她們也開不起這樣的玩笑。

第二，賈母是在告訴尤氏、李紈等孫媳婦，鳳丫頭討我喜歡，知道為什麼嗎？她敢於自辱自賤，在我面前沒有人格尊嚴，你們能做到嗎？說我偏心，可是你們為我喝過猴尿嗎？

第三，賈母也是在告訴鳳丫頭：你受的委屈、作的犧牲，我都知道，我心裡有數，不會虧待你的。

可惜，尤氏、李紈等孫媳婦沒有聽懂賈母這個笑話蘊藏的深意，還在那裡取笑鳳姐。

老丘估計，王熙鳳後來應該明白了賈母的意思，不然她不會轉變那麼快。

所以你看，這個賈母，別看她平時吃喝玩樂、嘻嘻哈哈，那可是個人精兒，腦袋是相當清醒，見識和手段，那可不是一般人夠得著的。

七

老丘原來在體制內的時候，經常聽到這樣一句話：領導罵你、批評你，那是你的福氣，說明領導在意你，還把你當作可塑之人。如果領導不罵你了，任你自生自滅，那你就完了，在這個單位基本上沒戲了。

你看看，這個道理，幾百年前，曹雪芹就通過賈母的一個笑話，講給大家聽了。

可惜，老丘以前看紅樓夢沒下這麼大功夫，沒早些明白這個理，聽到批評就不爽，就覺得領導跟俺過不去。所以，後來領導不批評俺了，俺在體制內也混不下去了，只能離開體制，準備靠賣文為生。可是到現在，碼了幾萬字，一分錢也沒賣到。

領導，俺錯了，俺跟你道歉，行不？要不，您再批評老丘兩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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