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年輕黑人,我不想死
美國最近似乎陷入了警察暴力執法和激進分子襲警的漩渦,在發生了一系列暴力事件後,昨天(7月17日)又有6名警察遭槍擊,其中3人死亡。來聽聽 VICE 的黑人編輯韋爾伯特·L·庫珀(Wilbert L. Cooper)講訴他與警察和槍支之間的故事。
本文最初發表於2016年7月11日
我在槍支環繞下長大。我的父母都是克利夫蘭的警官,我媽媽總是在她的 Brahmin 手包里放著一把黑色 9mm 手槍,緊挨著眼線筆和唇膏。我爸爸會把他那把塞到後面的小兜里,夾在他的坦克背心和藍牛仔褲之間。
不管我們去哪兒 —— 公園、電影院、街上見面、生日派對 —— 我們總帶著槍。但並沒有人教我去崇拜這些殺戮機器,其實,我的父母盡他們一切所能不去神化槍支,所以我從未產生過對槍的畸形迷戀。
爸媽沒有帶我去過射擊場,也沒讓我去上過射擊速成班,因為作為警官,他們非常清楚在美國一個黑人帶著槍會給自己帶來多少多危險。從最近的幾次悲劇事件,例如明尼蘇達州警官射殺合法槍支持有者費蘭多·卡斯蒂利亞(Philando Castil),他們已經看出了有些事情正在醞釀之中。
卡斯蒂羅亞的故事告訴了黑人們,離攜帶武器在身的權利還有漫漫長路。據說如果我們持有槍支,即使我們的手續合法也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仍會被 「國家認可的暴力」 所針對。
上周看到可怕的卡斯蒂羅亞槍擊視頻(需翻牆,有血腥鏡頭)
後,我立刻給爸爸打了個電話。如果你還沒看過,視頻中他的女朋友戴蒙·雷諾(Diamond Reynolds)坐在車的副駕駛位子上,口述著她的男朋友是怎樣被明州聖安東尼警官歇羅尼莫·亞尼茲(Jeronimo Yanez)連開五槍,在駕駛座上流血過多而死。然後她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因為車尾燈破損這對情侶被要求靠邊停下,警官要求卡斯蒂利亞出示他的駕照和證件。在他手伸向後面口袋拿錢包時,他告訴警官他有槍並持有持槍許可。
據雷諾所說,就在那時亞尼茲警官向卡斯蒂羅亞連開數槍,殺死了他。
看完視頻後我之所以想和爸爸談談,是因為他也曾身處那種情形之下 —— 作為一個警官要求司機停車,又身為一個黑人被這些破事糾纏。他常常告訴我,讓對方停車很可能使你身陷作為一個警官最危險的情形之一,因為你也不知道當你走向這輛路邊的車時,有什麼在等著你。
而另一方面,我爸爸很早就教育我,要對這種因為自己是 「黑人司機」 的身份而被攔下來的情況有所準備。因為他清楚,那些對年輕黑人心懷種族主義恐懼的警官們可能會把事情惡化,導致無辜的市民因不明原因被射殺。
誠然,我爸爸語重心長告訴我的這些東西絕對是有道理的。從黑奴時代對我們的鎮壓,到今日的群體罪化,有太多勢力想把這個社會的黑人群體去人性化。在這個過程中,種族主義恐懼一直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曾經有一段時期,「黑人確實長著尾巴並且只是一種野蠻亞種」 的想法還是受過教育的白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儘管現在大多數主流人群再也不談論這些說法,然而 「黑色皮膚就是某種野蠻行為的前兆」 這種令人憎惡的先入為主的判斷,仍為美國生活蒙上一層陰影。
就在這裡,1989年,唐納德·特朗普在紐約做了整版廣告,呼籲恢復死刑,讓當局將現已被證明無罪的中央公園五罪犯處以死刑。就在這裡,希拉里·柯林頓也曾在為導致黑人入獄人數激增至將近一百萬的1994年犯罪法案辯護中,將一些孩子描述成「超級掠奪者」。就在這裡,前弗格森警官達倫·威爾遜(Darren Wilson)在為自己射殺邁克爾·布朗(Michael Brown)辯護時,將手無寸鐵的年輕人描述成 「魔鬼」。我相信也就是在這裡,亞尼茲上周將四顆子彈射入費蘭多·卡斯蒂利亞的身體。
如果我們生來就是魔鬼,那屠殺我們或是否認我們被法律賦予的平等權利就變得容易得多。美國成立初期黑人只被看做是五分之三個人類,現在也差不了多少,如今我們如果能夠踐行我們作為一個公民五分之三的權利就已經很幸運了,特別是涉及到公開攜帶槍支的時候。
像吉姆·庫里(Jim Cooley)這樣的白人可以攜帶一把 AR-15 走進911之後的美國機場,除了應付警官的幾個問題不會面臨任何麻煩。而達倫·亨特(Darrien Hunt)這樣的黑人僅僅是因為 cosplay 背了一把假的武士刀就被警方從背後射殺。在離我長大不遠的俄亥俄州麥迪納小鎮上,白人可以佩戴槍支隨意在大街上走動,而一名黑人則在該州的西南部沃爾瑪外被射殺,僅僅是因為拿著一把從商店貨架上買來的 BB 槍。
你也許會認為在黑人和白人槍支攜帶者之間的差別待遇,會使得支持持槍的組織例如美國全國步槍協會(National Rifle Association,簡稱 NRA)發起某些集會抗議。恰恰相反,儘管該組織聲稱自己是美國「現存最久的民權協會」,然而它在過去仍儘可能地阻止黑人持槍,如今也沒有為被射殺的黑人們呼籲他們的權利。
在60年代末期對美國黑人社團 「黑豹黨」 公開持槍的抗議簡直厚顏無恥。當時,NRA 默默支持馬爾福德法案(Mulford Act),這項法案在1967年剝奪了加州公民攜帶上膛槍支上街的權利。支持控制槍支看起來和我們所知的今日的 NRA 的使命相違,然而當它摻進了種族的東西,該組織就會做出非典型的舉動。
當看到卡斯蒂利亞被槍擊的視頻時,我天真地認為該團體一定會出面全力支持這名被殺害的槍支攜帶著。然而,僅在奧蘭多的多起槍擊案發生過後的幾天,NRA 的執行總裁在 USA Today 中發表了一篇尖刻的專欄文章,大力宣揚了在此悲劇之下美國持槍者的權利。並且,在周四達拉斯大規模殺警槍擊案發生後的僅僅幾個小時內,NRA 就對喪生的警官致去了慰問的消息。
但在卡斯蒂利亞槍擊案中,他們只是在一天半後發了一條無關痛癢的 Facebook 狀態,既沒提到卡斯蒂利亞的名字,也沒有對他被謀殺表明立場。
不幸的是,警官開槍殺死卡斯蒂利亞的這種情形頻頻發生。據《華盛頓時報》報道,相比較2015年同期,警官致命性開槍事件在今年上半年增加了6%。這些開槍事件中,黑人被警官射擊的可能性仍是白人的2.5倍。
警察與黑人之間的暴力衝突可以追溯到美國法律剛剛開始強制實施的時候。確實有一些學院派認為,美國的警察部門多少是起源於負責捉拿試圖逃脫奴役的黑人的巡邏隊。而我們中也有人把現今警官開槍與在黑奴和吉米·克勞(Jim Crow)時期對黑人普遍濫用私刑處死聯繫在了一起。當然,僅從數字上來看,2015年被警官殺死的黑人比1892年私刑處死的還要多,而那是美國濫用私刑的最高峰的一年。
對年輕黑人來說了解全部這些歷史並不現實,但眼睜睜看著今日這些慘劇發生而完全不感受到一絲無助 —— 就像你的命已不再掌握在你的手中 —— 同樣不現實。所以即使我的父母從不想讓我擁有一把槍,但我仍然害怕,害怕我像特雷沃恩·馬丁(Trayvon Martin)或是埃里克·迦納(Eric Garner)那樣死去。我仍希望能受到某種保護。
而且並非我一人這麼想。
這也難怪將槍視為一種政治性和實用性求生工具的年輕黑人們在全國各地結社。
其中一個組織是在達拉斯的黑人婦女防衛聯盟(Black Women s Defense League),它訓練其成員,教會她們一些基本的持槍自衛知識,還會對 「黑豹黨」 公開攜帶武器抗議的歷史遺留做些研究。同時,有一些心直口快的黑人如說唱歌手 Killer Mike 在由白人種族優越者迪倫·盧福(Dylan Roof)造成的查爾斯頓教堂槍擊案(Charleston Church shooting)後,呼籲黑人開始武裝自己。然後是今年早些時候我在德克薩斯的射擊場內碰到的科林·諾(Colion Noir),NRA 贊助的第二修正案支持者。
在那裡,我對科林說我很擔心他,因為佩戴槍支可能會讓他成為那些因種族主義而對我們黑人充滿恐懼的警察槍下的靶子。然而諾卻回應道他更擔心我,因為如果有一天,我的生命確實陷入了危險之中,沒有槍的我將無法保護自己或是我愛的人。
當我也考慮擁有一把槍的時候,我想到了我的父母,想到他們看到我拿著這一把槍的時候,該會多失望和害怕。但我也想到他們已經年邁,他們如此脆弱 —— 沒有槍,我該如何能夠像他們保護我一樣保護他們呢?而在這個我可能會在教堂的長椅上,或是從轉角的商店回來的路上被槍殺的世界裡,我該如何保證我妻子和孩子的安全?我在想我該把槍放哪兒,該怎麼帶著它。它能不能放進我用來裝工作電腦的黑色皮製雙肩包?還是把它插到我的牛仔褲後兜里?
我也在想我會拿槍做些什麼。我真的會知道該如何使用它么?我想到了像米卡·詹森(Micah Johnson)—— 上周在達拉斯謀殺了五位警官並造成七人受傷(包括兩位平民) —— 這樣十惡不赦備受指責的殺手。試問向某人開槍,奪走生命,使一個靈魂沉默,這些到底意味著什麼?同樣都是殺人,甚至數目都差不多,到底是什麼使得一種情況下殺戮是合理的,在另一種情況下又是不合理的呢?
我想到了特雷沃恩·馬丁,當喬治·齊莫曼(George Zimmerman)像個黑奴巡邏隊員一樣追捕他,在水泥地上射殺他時,一把槍能否救他一命。同樣,我也想到了費蘭多·卡斯蒂利亞,當上周那個傻逼讓他靠邊停車時,如果他沒有隨身帶槍,是否他這時仍健在。
這三名黑人的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死了。還有一個共同點,也許是我無比確定的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我們都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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