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聖者的眼睛

朝聖者的眼睛

文/趙 勇

從成都出發，經雅安、康定到爐霍、甘孜，沿著川藏公路，汽車要走上3天才能抵達白玉縣昌台區亞青寺。裊裊地升騰牛糞煙火的土屋和木屋，有一種漫不經心的悠閑，這或許就是藏民族典犁的特質。亞青寺不同於藏地的其他寺院，，寺院周圍對峙的天地曠野，橫陳於丘嶺之間的斷壁時常自然顯現出一些經咒和佛像。但對此感嘆驚奇的都是遠來的人，因為當地的藏族人早習已為常。他們說這裡是諸佛菩薩歡喜的地方，所以在亞青寺，即便是它的表象，你也須用心去理解。

當涉過河流、逾越雪山。後的旅人從殘破的汽車上卸下沾滿塵土的行李，騎著歡喜的氂牛一路走來，亞青寺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時，我第一個念頭就是馬上忘掉以前想像的一切，因為是旅人。旅人，你眼睛可以貼近，但無法滲透於四周的事物!

一條河水蜿蜒著不經意地將亞青寺劃成像道家陰陽魚似的兩塊，一邊居住著男眾山家人，一邊居住著女眾。連接高處雪線的是延展起伏的丘陵，開闊的田野足以湮沒你所有的暇想，其實更多的時間裡，旅人滿足於眺望著夕陽之中的安靜，夕陽下，鋪滿了柔軟細草的山坡被風盪起，使旅人的心快樂得猶如在草地上打滾的驢子。陽光擁抱著旅人，尤如肌膚與肌膚的觸摸。

但我無法向你訴說5400米的雪峰上，我戰顫的心靈是如何深深地懺悔和祝福，我長久地凝望著四方，合不攏嘴巴，一陣陣湧上來的淚水擋住了冰雪折射的眩目的光芒。那—刻的寂寞，彷彿能讓我扯住在這群巒之中居住的眾神他們飄忽的衣袂。那一刻，我對自己說：你從此的道路就是浪跡四方，你的嘴從此說出的只有讚美。

啊!我讚美!

亞青寺，讓我說出讚美，讓我站在這塊神奇的土地上，以旅人疲憊的目光丈量著無數朝聖者的足跡，只有將旅人的心降到比腳底更低的泥土中，你才真正抵達了雪域高原。冬日的黃昏，眩目的陽光把大地鍍遍了黃金。

沿途大群的氂牛馱著游牧的藏人全部的家當逐草而牧，逐水而居。我時常看到這些優雅的生靈在望見遠處駛來汽車時，競相小心翼翼地湊在公路邊，待汽車靠近它們而鳴響喇叭時一轟而散，滿足於一次賓士的慾望。路邊銀飾滿頭的牧女以藏族少女特有的百條細辮披散在風中，吭亮的歌聲一如身邊湍急的河水：清涼、歡快；純潔的雙眸亦如河水般清涼。當她發現你長久地注視她時，少女就會把漾著深深高原紅的臉龐深埋在揚起的長袖中，在那潔白飄起的瞬間，旅人，你就會明白，一朵花在曠野中開放的意義，那一瞬間，旅人會為她怦然心動。

澄明、深邃的瞳孔，你可以在無數藏人的眼中看到，每一個誠摯的微笑都可以作為禮物慰藉未來的歲月，一如孤獨被慈愛所祝福，一如此刻，閱讀的你被我深深地祝福；願你有愛、被人愛，願你健康，有信仰、懂得心應該溫暖另外的人……

然而，除了讚美，愛，我沒有什麼可以奉獻給你，就象那一刻，我伸手撥弄著那片從身旁擦過的雲朵，一邊為你祈禱和迴向。

高原的面貌，要視乎你用怎樣的心情看它而定，如果你悠閑，抬眼就會看到對面山坳里有一條彩虹正在升騰，孩子和山羊會向你奔來，接著就是笑和山羊的咩咩的叫聲。如果你來去匆匆，你就不會看到從我們身旁走進經堂的那個年輕的女尼，一瞬間我會覺得她與我的妹妹有多麼相像。一隻在木屋檐角下蜷曲著的老狗使我難過，因為缺少食物，它在陽光下艱難地喘息，我童年家中一隻臨死的黑狗，眼睛就跟這隻狗一樣發黃。賣瑪尼石的老太太試圖用手勢與我閑話家常。彷彿這裡的一切我都熟悉，都使我有種被撥動了心弦的悸動，我盡量捂著眼睛。

但我依然看到陽光透過軀殼在心田犁動，和風帶來了草籽，散播於記憶中的每一處角落，在亞青寺，這裡常住有3000多四眾弟子的佛學院，我拜見了阿秋法王。

一個慈祥的老人，一個曾被密乘祖師蓮花生大士授記：「清凈心子阿徒(阿徒即指師尊勝名：阿秋)願相逢。」的高僧。

正午的陽光下喇嘛以富有穿透力的聲音告訴我：心外無法……

老人的微笑使我突然想起那些在公路上看到的率直快樂的孩童，正午的陽光曖曖的照耀著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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