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和服會消失嗎？

作者陳洋

日本東洋大學社會學研究科 博士生

2015年開始為環球時報英文版、觀察者網等媒體撰寫中日關係評論

日本的傳統服裝最早被稱為「著物」(Kimono)。明治維新後，大量西方立體剪裁的服裝進入日本，所以為了與這些「洋服」相區分，「和服」(Wafuku)一詞開始被廣泛使用。久而久之，「和服」取代了 「著物」，成為日本傳統服裝的代名詞。

雖然和服在日本有著悠久的歷史，並與日本人的生活息息相關，但近40年來整個和服市場卻在不斷萎縮。稍早前，日本經濟產業省對1972-2012年歷年的和服銷售額進行了統計。結果顯示：日本國內的和服銷售額在1982年達到2兆日元的最高點，但也是從該年開始走向下坡，至2012年降為4400億日元。同時，根據日本矢野經濟研究所在今年4月20日發布的《2015年和服市場調查結果》顯示，2014年日本國內的和服銷售額約為2855億日元，預計2015年全年為2895億日元。儘管銷售額略有增加，但不論是與1982年，還是與2012年相比，整個和服市場的萎縮已經成了不爭的事實。

那麼，究竟是怎樣的原因導致了日本和服市場面臨如此的窘境呢？筆者認為主要有如下三點。

首先，穿著場合的減少，使得日本人對和服的需求降低。明治維新後，當西方國家先進的技術與觀念進入較為封閉的日本社會的同時，西方人的服裝、交通工具、生活方式等也隨之進入了日本社會。西方的「洋服」之所以能被大部分日本民眾接受，就在於它穿著簡單，能使身體充分舒展。然而，和服就不同了，不僅穿著繁瑣，並且對髮式、妝容有一定的要求。所以，當越來越多日本人選擇「洋服」後，和服就逐漸與「日常」「流行時尚」漸行漸遠了，反而主要局限在日本人的婚喪嫁娶等特定的正式場合。比如，根據日本MyVoice調查公司在2011年進行的一項網路調查顯示：日本人選擇穿著和服的主要場合分別是「七五三(38.3%,日本兒童節日)」「成人式(35.4%)」「結婚典禮(28.4%)」等人生重要時刻。同時，日本經濟產業省在今年3月發布的《和服振興方式調查報告》(以下簡稱《和服報告》)顯示：對於「今後準備在何種場合穿和服」一項，有76.7%的女性(20-49歲)回答為「婚喪嫁娶」；對於「除婚喪嫁娶外，會在什麼場合穿和服」一項，回答「觀看音樂會、學習茶道等」的女性遠高於回答「工作」「日常生活」的。由此不難看出，在普通日本人的生活中，穿著和服的場合事實上是在減少，而穿著和服場合的減少就使得日本人對和服的認知發生改變——從「擁有和服」轉變為「使用和服」。這樣一來，一方面催生了和服租賃業務在日本的興起，另一方面則大大降低了日本人對和服的購買需求。由此，造成整個和服市場受到衝擊並不斷萎縮。

其次，和服不菲的價格，使得日本人對和服的購買慾降低。在日本，價格較為低廉的和服在5萬日元以下，普通一點的則在10-50萬日元之間，而較為高檔的如京友禪的和服則在100萬日元以上。日本內閣府有一項調查，1967年20歲以上女性中擁有6-10件絲綢和服的比例為30%，一件也沒有的不過2.7%。然而，到了2015年情況則發生了巨大變化。根據日本經濟產業省的《和服報告》顯示：20-29歲、30-39歲以及40-49歲女性中擁有6-10件絲綢和服的比例分別為1.8%、3.2%和5.1%，而一件也沒有的比例高達52.4%、45.7%和34.8%。儘管有日本經濟不景氣的因素存在，但更為主要的原因是和服高昂的價格，這也就使得現在很多日本年輕人的和服都是從上一輩人那裡傳下來的。

和服之所以價格不菲，在於其製作工序的精細和銷售流程的複雜。以京友禪的和服為例，從最開始選擇紋飾和服的圖案到最後漂去和服上多餘的染料，這中間至少有20道工序，而且每一道工序都有不同的「職人」(即傳統手工業者)把關完成。因此，經過這樣精細的製作工序，在使一塊普通的「布」變成一件精美絕倫的和服的同時，也極大提高了這塊「布」的價格。京友禪和服的銷售也大體如此：先將批量製作的和服分配給預售批發商，然後由預售批發商分配給地方批發商，再發送至各個城市的百貨商店、和服店等。研究和服銷售流程的立命館大學副教授吉田滿梨就指出，「通過這樣的銷售流程，和服最終的銷售價格往往是出廠價格的10倍以上」。

京友禪和服製作與銷售流程

最後，從業人員的銳減，制約和服產業的發展。在日本和服最大產地的京都，和服從業人員一直在減少。比如，京都西陣織的和服從業人員從1975年的約2萬3000人降至2011年的約3100人。在規模僅次於京都的新潟縣十日町市，和服的產生量也已經縮減到不足從前繁榮時期的十分之一。除此之外，日本的少子老齡化問題也深深制約著和服產業今後的發展。因為當上一代「職人」去世後，很難保證有下一代「職人」承接。如上提到和服製作工序極為精細，因此當某一道工序的「職人」欠缺，將會導致之後的工作無法順利完成。這極大限制了和服產業規模的擴大。

長期深陷發展泥淖的和服市場，並非一朝一夕可以改變。因此，日本的一些有識之士通過培養普通日本人對和服的興趣來應對當前的市場局面。這其中的代表就是全日本和服振興會(以下簡稱和服振興會)。

和服振興會成立於1966年。當初，決定成立該組織的直接原因是在1964年東京奧運會期間，眾多外國遊客抱怨「在東京期間幾乎沒有看到穿和服的日本人」。因此，為了推廣和服在日本社會中的使用率，和服振興會宣布成立，並於1969年獲得當時日本通商產業省(現經濟產業省)認定，於2013年獲得日本政府認定，成為一般社團法人。

和服振興會的推廣活動內容主要包括兩方面，和服教育事業與和服文化事業。在和服教育事業中，包含了面向初高中生的「和服著裝初?中?高等級認定製度」，並頒發相應的證書；面向大學生和上班族的「和服學」暑期集中授課；面向普通市民的「和服學公開講座」等。在和服文化事業中，既有「和服日」(11月15日)活動和各地免費試穿和服體驗，也有「和服文化檢定考試」和「全日本和服女王」大賽等。值得注意的是，「全日本和服女王」大賽在和服振興會成立當年即開始舉行。如今每年舉行一次，通過比賽，選出身穿和服後形象氣質俱佳的女性。稍早前，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首相官邸會見了今年選出的3名「東京和服女王」，而所謂的「東京和服女王」則不過是由和服振興會舉辦的「全日本和服女王」比賽的一個分支活動而已，但卻不難發現，和服振興會的努力獲得了日本政府的重視。

除了和服振興會外，以高級絲織品聞名的日本群馬縣桐生市會在每個月的第一個星期六舉行「穿和服逛街」活動，在宣傳和服文化的同時，亦提高了本地絲織品的知名度。同時，如上面介紹的那樣，明治維新後「洋服」受到大部分日本人接受，使得和服與「流行時尚」漸行漸遠了。因此，一些以和服為主題的時尚雜誌就應運而生了，比如《和服沙龍》《季刊和服》等。通過時尚傳播，來影響年輕人對和服與時尚的認識。

日本和服市場的萎縮有著諸多歷史與現實的原因，如果說當下日本有識之士的各種努力是對和服產業的一次「支援」，倒不如說是對日本傳統文化的一次「搶救」。

小春網合作公眾號作者：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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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07-19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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