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你的春夢幾近現實，清醒時卻又一無所知？

「睡眠性交症」（Sexsomnia）這個名字聽來奇蠢無比，但所言之事卻非常嚴肅。2003年，醫師科林·夏彼洛（Colin Shapiro）給一類睡眠障礙癥狀起了這個名字。顧名思義，睡眠性交症指病人在睡眠期間無意識地發生性活動。受此困擾的病患稱，這個 「性活動」 的概念指涉頗廣 —— 從呢喃 「雲雨之聲」、用手自娛自樂乃至正格的男歡女愛。可等到夢醒時分，他們卻對此毫無印象。

睡眠性交症不但讓病患本人困擾不堪，其床伴也頗為尷尬。艾米麗（Emily*）受此困擾頗深，便上網尋求幫助。我通過電子郵件跟她聊了聊患病的感受。 「感覺實在見不得人，有時事後還會有罪惡感，」 她說，「主要是因為那種狀態下的所言所語所作所為，總使我憂心忡忡。」

常態下，艾米麗認為自己在性愛中屬於比較服帖溫順的類型，而在 「睡眠性愛」 場景下，則完全是另外一幅光景：

「我極其主動、有征服欲、滿嘴髒話、主導一切。平常干那檔子事的時候我很安靜，乃至有點無聊，也不好意思講污言穢語，因為覺得這樣太二了。但自從我知道我睡著後會進入這個完全不同的人格，我感覺內心被強烈震撼到了 —— 不過同時也好似打了一針強心針一樣，洶湧澎湃。」

睡眠性交症屬於睡眠障礙的一種，就跟半夜驚厥和夢遊一樣。總體上看，差不多百分之十的人都有不同種類的睡眠障礙。最近一項研究表明，在受睡眠障礙困擾的女性中，有百分之四的人有睡眠性交症。

2007年的一項研究在分析該病症時將男女患者對比研究，結果發現女性患者更不容易發生實質性的性行為。報告稱，「女性患者的表現幾乎只涉及自慰及語言挑逗；而男性患者在發作時，通常會對身旁伴侶愛撫有加，乃至真槍實幹。」

為何在睡眠性愛之下，人的性格會變得如此激昂？ 「當我知道我干出這些完全超出我舒適區域的事兒的時候，我總會懷疑是不是我身體中某些被壓抑的部分有抬頭之勢，」 艾米麗說。

其他睡眠性交症患者也提到過類似的性格轉變。 「睡著的時候我攻擊性爆表，任何前戲似乎都畫蛇添足，能省則省，」 一位名為約瑟夫（Joseph）的男子說。據他本人估計，他每個月差不多都發作一次睡眠性交症。 「我的伴侶也被那疾風驟雨的感覺搞得困惑不已。」

這麼說吧，睡覺的時候，你的身心就如同一台進入了待機狀態的 PS4：別看是在休息，裡面的某些功能卻仍然在繼續運轉，比如下載軟體更新、給手柄充電 —— 或者如果閣下有睡眠性交症煩惱的話，這台機器還會蠢蠢欲動地跟旁邊的 Xbox 360來上一炮。

整個睡眠過程分成若干個不同階段，每個階段會影響軀體與大腦的不同部分。「睡眠性交症」 會發生在第三階段，即非快速眼球運動（ NREM ）睡眠階段。在第三階段睡眠狀態下，前額葉皮質處於「離線狀態」。

前額葉皮質主管大腦的理性思考、決策制定、道德考量等等高級功能。雖然該部分暫停工作，但其他更基本的生理功能（比如應激反應）則仍在正常運行。

對於睡眠性交症患者來說，關鍵的問題在於第三階段睡眠中，身體並不是無法動作的（如果進入了快速眼球運動階段，即 REM 階段，身體則如癱瘓一般不能運動）。第三階段睡眠中出現的睡眠障礙五花八門，睡眠性交症只是其中之一。諸如夢話、夢遊、夢食等多種癥狀，都得歸因於大腦從第三階段睡眠中部分喚醒。

一旦前額葉皮質不再掌舵，大腦就只能按照本能反應驅動肉身 —— 顯然，它尋求的是滿足基本需求：飢餓感、安全感、性慾。

這到底是一場愉快的男歡女愛，還是一次不速而來的睡眠性交？你猜。圖片來自索妮婭·萊科維奇（Sonja Lekvoic）

沒了前額葉皮質發功出力，你就不是你自己了。準確的說，你就成了一副行屍走肉（睡眠性交症發作時稱 「陳屍躺肉」 明顯更為恰當），淪為只能戰鬥－逃跑 －吃飯－干炮的機器。

「我經歷過這種事兒：如果在發作的時候突然醒來，我會驚慌不已，抽身而退，」 約瑟夫如是說。他這番遭遇的更深層原因，不是因為睡眠性交症或者驚厥症，而是突發的睡眠呼吸暫停使然。與他類似的是，艾米麗也有其他的睡眠問題。她有時會經歷極其可怖的噩夢場景，也會遭遇睡眠腳動症（Restless Leg Syndrome）的困擾。

一旦這些周邊問題迎刃而解，睡眠性交症似乎就能煙消雲散了。斯坦福大學一項醫學研究計劃曾經治療過11例睡眠性交症病患，他們的解決思路是，先處理更基礎的睡眠問題。如是一來，他們成功治癒了10位患者。該計劃發表的公開新聞稿中，克里斯蒂安·朱勒米諾博士（Dr. Christian Guilleminault）稱，睡眠障礙的具體表現形式 「會被精神狀態所影響」 —— 但這只是問題之表，至於問題之里，還是在睡眠本身。

那麼，睡眠性交症是不是大腦處於壓抑狀態的後果？病症發作時的種種表現是否折射出被清醒人格所壓抑的 「真我」 ？法律上講，並不是 —— 清醒狀態下的人，無需為自己在睡眠性交症發作時的所作所為承擔責任。 「法律承認睡眠性交症為睡眠障礙的一種，也就是說，在現有法律下，可以依照 『無意識行為』 （automatism）的原則進行辯護。」 以上內容見於一項 2015年的醫學法律研究。

「無意識行為」 是一個法律術語，通俗地說，在這個狀況下，當事人 「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 。我們為此採訪了貝拉·布拉沃（Bella Bravo）律師。布拉沃稱，按照無意識行為準則進行辯護，有兩種不同情況：一種是無意識的重複動作（比如抽搐、抓撓等），另一種則是 「半朦朧狀態」 —— 這種情況下需要使用 「Blackout defense」（譯者註：即辯護方以 「當事人對所作所為完全無意識」 進行抗辯）。至於病症發作後的具體情形，這兩種情況都有可能涉及：假設只是痙攣動作，則是情形一；倘若出現類似夢遊這類睡眠障礙癥狀，自然是情形之二了。

不過，別以為法律上有據可循，就可以拿睡眠性交症作為擋箭牌在法庭上為所欲為。「落實判決不能只靠當事人的想法，法庭要拿證據說話。所以說，不見得當事人一定能倚仗 『無意識行為』 辯護成功，獲得無罪判決，」 布拉沃總結道。

睡眠法庭取證協會（Sleep Forensic Association）的高級研究員邁克爾·A·克雷默·博恩曼博士（Dr. Michel A. Cramer Bornemann）就提供了一個這樣的案例。他說：「自從十多年前我們協會組建以來，來自執法部門和法律社群的 『睡眠性交症』 調查申請就絡繹不絕。」 在他提供給我們的案例中，一位男子被指控對其繼女性騷擾。該男子以夢遊症辯護，但據博恩曼博士所言，他乾的那檔子事兒可不是夢遊病患的常見舉動 —— 該男子作案時打開了繼女卧室房門，還重新布置了床上的枕頭，這些行為說明其大腦的高級功能正在運轉；這種情況下再說自己是睡眠性交症發作，明顯就站不住腳了。

再回頭看看約瑟夫和艾米麗的情況，他們雖然在睡眠時 「激烈交合」 ，但明顯倆人都是在床上雲雨，不曾離開床笫半步 —— 要是能開門能下床，就不是睡眠性交症了，那他媽就是變態好吧。

文中帶星號的名字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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