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一峰：母雞與互聯網工程師

母雞與互聯網工程師

文|阮一峰

（IT專欄作家）

新聞說，今年全國高校畢業生達到空前的756萬，又趕上傳統行業壓縮產能，就業壓力很大。很多曾經的「明星專業」，都已經就業困難。我考大學的時候，國際貿易是最熱門的專業之一，大家認定這個專業容易賺錢。現在上海已將它列入十大預警專業，即最難就業的十個專業之一。

但是，並非所有行業都不景氣，至少有一個行業的用工需求極其旺盛，到處都是招聘廣告，工作崗位是應聘者數量的好幾倍。每周都有朋友發來消息，能不能幫忙介紹幾個人過來，我們實在是缺人啊！這個行業就叫做作「互聯網開發」。

通訊信息全球化的上海

互聯網行業的勞動力需求，可以用「用工荒」來形容。只要你會做網頁，尤其是手機App的頁面，或者微信的活動頁面，就不愁找不到工作。哪怕你剛剛學會幾個月，或者剛從培訓班畢業，只要能拿出作品，就會有比其他行業高得多的起薪。等到有了一兩年工作經驗，工資就可以達到大學教授的水平。再過幾年，可以獨立帶一個團隊了，收入完全可能與矽谷看齊。

這樣的就業行情，怎不令人趨之若鶩？儘管每年都有好幾萬新人加入，互聯網公司還是在喊，工程師嚴重短缺。

我曾經不太理解，為什麼網頁開發工程師（或稱「前端工程師」）這麼搶手。直到有一天，看到一組雞蛋的統計數據，才想通了這個問題。中國是世界雞蛋第一大國。據統計，2013年全國產量5750億枚，一個中國人平均一年要吃掉400多枚雞蛋。那麼中國需要多少只母雞，才能達到這樣的產量？

據說，普通母雞一年大概生200枚-250枚雞蛋。養雞場裡面最優秀的母雞，一年可以達到320枚。以250枚計算的話，中國至少需要有23億隻母雞，才能滿足全國人民吃蛋的需求。如果把雞蛋換成網頁，同樣的問題就是：中國一年需要生產多少張網頁，才能滿足人民消費的需要？

去年，我國手機用戶超過13億，智能手機用戶超過6億。就算其中只有一半人上網，那也是3億多人。這麼多人，每天都有幾十分鐘或者幾小時，要使用手機上網。全體中國人一年消費的網頁和App的數量，是一個天文數字。

雞蛋是母雞生出來的，網頁從哪裡來？歸根結底，所有頁面都需要工程師做出來。而全國的前端工程師，目前可能總共有幾十萬人，對比那麼大的內容消費量，肯定是遠遠不夠的（想一想吧，全國的母雞有23億隻）。這樣一想，工程師搶手就不奇怪。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所有前端工程師都是靠自學的，學校不教前端開發，至多開設一些相關課程。這也導致了供給偏少。

由於就業容易和工資較高，前端工程師現在成了一個熱門職業。很多不是搞計算機的人，也在考慮轉行加入。社會上的相關培訓班，周末的各種講座都已經人滿為患。只要你對計算機有基本的理解，哪怕編程零基礎，經過三四個月培訓，也能做出網頁和App。這種低門檻也鼓勵了大量新人加入。

我覺得這基本上是一件好事，你應該選擇那些更有前景的職業。但問題是，並非每個人都適合編程。現在那麼多人一窩蜂學習互聯網開發，肯定有人將來會後悔。你最好事先知道下面三件事，再考慮加入這個行業。

首先，你應該熱愛編程。職業程序員每天都必須長時間坐在電腦前面，與機器對話的時間遠超過與人對話。如果不是真心熱愛編程，這簡直像是一種懲罰。

其次，編程本身雖然是一種智力活動，但是中國的現實卻更像一種體力勞動。製作網頁本身是有趣的，但是像流水線一樣「製造」網頁是乏味的，好比養雞場的母雞要不停地下蛋，每周必須完成五個蛋的指標。

最後，這個行業新陳代謝很快。快速的技術更新和極大的工作強度，使得年輕人具有天然的優勢。等到職業生涯後期，你的開發速度開始慢下來，就是你被更年輕的人取代的時候。一隻母雞一生中大約總共可以生2000枚雞蛋，你一生中可以製作的網頁（或者 App）大概也是一個常數。

我不是說互聯網開發這份工作不好（事實上，它比大多數其他工作要好），而是說並非每個人都適合這個職業。想一想，如果十年前，你只是聽說國際貿易很興旺，高考志願就填了國際貿易，今天會怎樣呢？

你應選擇那些讓你產生最大興趣和熱情的職業。因為，未來的行業里，低端、低技能的崗位都會被機器取代，只有技能最強、最有創造性的人不會被淘汰。興趣，也只有興趣，才會讓你產生不倦的熱情，鑽研下去，變得更優秀。

刊於《財新周刊》2016年第2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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