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藝妓回憶錄》的原型，日本祗園裡最後一個傳奇

文史 07-02

《藝妓回憶錄》里，章子怡飾演的小百合是日本祗園裡身價最高的藝妓，一個美麗的漁村女孩，因為一雙灰藍色的眼睛一杯甜冰，她走上了藝妓的道路。

那裡面的哀愁是典型的哀愁，那裡面的圓滿也是典型的圓滿，簡直沒有意外可言。

最初我以為這是一本小說。但序言里，作者說起他曾留著小百合的錄音，因為小百合說話的方式很特別，是一種經過訓練後專門用以取悅男人的聲音，和婉動聽。因此他一直保留著這段錄音。

這讓我開始對小百合的原型產生了興趣。

小百合的原型就是岩崎峰子——日本祗園裡最後一個傳奇。

事實上，1992年，峰子在家中接待了一位名叫阿瑟·高登的美國留學生的採訪，在此後長達兩周的時間裡，峰子向高登詳細講述了自己的藝伎生涯，為此留下的錄音資料長達100小時。

5年後，高登的小說《藝伎回憶錄》在美國出版，由於高登沒有遵守兩人之間的保密協議，在小說首頁中出現的「特別感謝峰子」一語泄露了峰子的身份，不僅使讀者產生「小百合的身世即是峰子的身世」的誤解，也使她無辜地背上了「違反藝妓退隱後必須封口」的罪名。

在這個行當里，藝妓一般對她們的隱秘生活秘而不談的。

但峰子卻認為，書中為迎合西方讀者的獵奇心理而將藝妓與青樓女子混為一談，尤其售賣除夜的部分讓她大為惱火，甚至為此提出訴訟。

她說藝伎是日本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是女性自立的職業，而不是外界誤解的「藝妓」或「娼妓」。

但一個真實的藝妓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這仍然在外人眼裡不乏神秘色彩。

祇園是現代日本最著名的藝伎的「花街」。祇園位於京都鴨川以東的東山區，分為祇園東和祇園甲部兩片，據說最初江戶幕府允許茶屋在這裡營業是在1665年，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

在最繁華的十九世紀初，祇園的藝伎多達三千多人。祇園的藝伎館、茶屋現今還保留了許多當時的建築，在1999年被日本政府指定為歷史景觀保護地區。祇園的代表性建築是祇園歌舞練場，這是藝伎館共同出資建造的歌舞劇場，每年的四月藝伎在這裡表演「京都舞」，向世人展現藝伎的風采和日本古典歌舞藝術。現在祇園還有83家茶屋，有藝伎、舞伎約120人。

20世紀六七十年代，岩崎峰子成了京都最富有、最著名的藝伎。當年，包括英國女王、艾丁堡公爵以及查爾斯王子等國際政要都欣賞過她的表演。

「一流的藝伎應該習慣鎂光燈的環繞，而我則在灰暗的壁龕里度過了很多童年時光；一流的藝妓總是盡她所能取悅客人，使每個認識她的人都為之喝彩，然而我卻寧願享受孤獨；一流的藝伎應該像一株優雅的楊柳，恭敬地彎著腰為他人服務，而我卻固執叛逆，桀驁不馴……」－－岩崎峰子《岩崎峰子自傳》

峰子在自傳中詳細介紹了自己的身世以及在京都祗園甲部度過的歲月。

峰子有好的家世和出身。她原名田中源雅子，是日本天皇的家臣、貴族田中源的後裔。1949年，峰子出生了，5歲起開始接受藝伎的舞蹈與禮儀訓練。岩崎藝伎館是當時京都藝伎區祗園甲部最好的藝伎館之一，峰子的四個姐姐都是被送往那裡接受藝伎訓練。那訓練是非常隆重且複雜的。充滿細節和講究。從開門的姿勢、斟酒的手法、行業語言的使用，到舞蹈、音樂、茶道、書畫等等，必須經受嚴苛細緻的系統培訓。

十歲那年，通過法律程序，岩崎峰子正式被岩崎家族收養，成為合法的「承祧嗣女」，並師從著名的四世家元井上八千代學習舞蹈，也徹底和田中源家族斷絕了關係，這件事在峰子的心靈上疥下了一道難以撫平的傷痕，當天晚上，獨自躲在壁龕中的她第一次企圖自殺。

峰子一生對藝伎行當的熱愛幾乎全部源自於對舞蹈的痴迷，「走進（舞坊）藝館就好像走進了另一個世界。我非常享受和服袖子擺動的聲音，弦樂輕快的節奏、種種禮儀以及那些優美和準確的舞蹈動作。」從進入舞坊學習起，峰子就展現了良好的舞蹈天分，她總是比別的學生學的要快，這讓發掘她的伊豆夫人備受同行們艷羨。然而，多年以後，進入暮年的岩崎峰子卻在自己的回憶錄里坦然寫道：「雖然看上去好像我很有天賦，但事實上是我自己非常勤奮上進，我練舞的時間要比其他女孩多得多。無論如何，跳舞是展示自信和堅強的最好方式。我很思念父親和母親，而跳舞成了這種壓抑情感的一種發泄。」在這種情感驅使下，她每天都要跳上十幾個小時的舞蹈，甚至有時徹夜不眠練習。

15歲的岩崎峰子正式出道，成為全日本的第64名舞伎，當年便成為收入最高者並保持「花魁」稱號6年之久。

21歲時完成「更領」儀式正式成為藝伎，每天晚上幾乎要到10家或10家以上的茶樓和料理亭接待客人。

峰子作為藝伎所登上的第一個舞台是茶屋。在茶屋舉行的茶道會是一種風雅的娛樂活動，也是藝伎主要的表演場所和收入場所，茶道會上的客人都是可以一擲千金且具有修養的名流、富豪。在峰子的客人中，充斥著當時日本最成功的商業巨子和文化名流，從這些人的談吐中，峰子迅速吸收著養分，開拓著自己的眼界和修養。與次同時，豪富的客人也為峰子帶來巨大的財富，即使不包括客人饋贈的紅包和禮物，峰子每晚的收入也有三萬美元，在出道的第一年她就躍居為祗園甲部收入最高的藝伎。

作為日本傳統文化的傳承者，藝妓們不僅是舞蹈、音樂等技藝的行家裡手，更在舉止禮儀、文化素養方面經受過嚴格地訓練，從而能在舉手投足間的每一個細微之處表現日本傳統文化的精髓。峰子從小經受的嚴格訓練正是日本文化得以傳承的保證。

而在《藝伎回憶錄》中，這一切似乎不那麼重要了，除了對該書中的曲意虛構頗感不滿以外，充滿想像的「童貞拍賣」的描述最令峰子詬唾，也最讓她感到羞辱。

她失去童貞的真實故事，遠比小說中的描繪更加動人和浪漫。為了獲得峰子的垂青，那個男人一連三年夜夜不落地到祗園組織茶道會邀請峰子出席，而當峰子終於意識到自己愛上他以後，她和他在紐約的阿斯陀里亞飯店裡完成了人生的重大轉變。由於男方最終沒有實踐與妻子離婚的諾言，峰子在五年後主動結束了這場令她刻骨銘心的愛情。

在她引以為家的岩崎藝伎館裡，傷害依然不可避免，而最讓她難過的是，這殘酷的傷害來自於她的同胞姐妹。大姐八重子曾是名噪一時的藝伎，和峰子同樣被岩崎家族所收養，一度被認為是「承祧嗣女」，但後來因與人私奔而退隱。婚姻失敗後，八重子回到伎館重操舊業，並被任命為妹妹峰子的「姐姐」——即事業上的指引者。但是，自幼被送進藝伎館的經歷嚴重傷害了八重子的感情，她變得自私、暴戾，仇視自己的父母，又輕蔑岩崎家族，對於自己年幼的妹妹沒有一絲手足之情，許多詆毀妹妹名譽的言辭就出自她的口中。

「這種事情發生得越多，我就越不信任任何人。」一次次的傷害在岩崎峰子的心上打下一個又一個黑色的結，連成一片心網，將她的天真、信任隔絕開來。對姐姐八重子的行為，岩崎峰子不能原諒，在她2002年出版的回憶錄中，裡面從未說過這位姐姐一句好話。

儘管如此，岩崎峰子並沒有在行動上妥協，她為自己處理同行間的摩擦立下兩個原則：「尊重每一位姐姐；從不在客人面前爭吵或表現粗魯。」同時，她巧妙地利用自己的聲望掌握了反擊的主動權。由於邀請頻繁，通常她只能在一場茶道會上停留很短的時間，剩下的時間則需要其他藝伎出席來填滿。她說服茶屋由自己指定接替她的人選，每次茶道會上她都邀約幾位同行，她清楚地知道「當她們的錢包漸漸由來自我的邀請而填滿時，她們不得不對我和善。」事實上，她成功了。

美國總統福特，英國女王伊麗莎白、查爾斯王子等都曾是她的座上賓。因為女王對宴會上的日式美食不感興趣，峰子便利用與王夫聊天的機會略施小計地做了幾個小動作，沒想到這居然使得伊麗莎白女王醋海掀波，著實讓負責接待的日本官員驚出一身冷汗。

在外人看來神秘莫測的藝妓世界其實有著自己獨特的運轉體制和法則，隨著從業經驗的積累，峰子漸漸發現組織化的行業規則在不斷為藝伎文化帶來耀眼光芒的同時，也在現代化的社會發展大潮中越來越多地表現出僵化和陳腐的一面。

在祗園甲部，峰子代表著「改良派」的主張。當她清醒地認識到藝妓行業將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之後，年僅29歲的峰子在巔峰時期毅然退隱。

功成身退後她與藝術家岩崎仁知結婚，在京都郊外過著平靜的生活，膝下有一雙女兒。

米格爾街

每天一個特別的故事

每個故事，每個人，都如鹽般微小而珍貴

微信號：MiguelStreet

投稿：miguelstreet@163.com

米格爾街系頭條號簽約作者

文藝連萌（wenyilianmeng）

我們終將改變潮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