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外星人造一門語言，真的比給它們造飛船重要嗎？

科技 07-02

不存在：你好,我是生活在中國的克林貢人，現在我想代表全地球的朋友們向你提幾個問題。

nuqneH?jungwoqDaq DabtaHbogh tlhIngan jIH. DaH tera"nganjupmeyvaD qaghel vIneH.

老爹：好啊，問吧。

lu".HIghel.

不存在：你是如何到達美國的？

chay""amerI"qa SepjIjQa"Daq bIpawpu"?

老爹：我就在這出生啊。

naDevjIbogh.

這是我們在上次美國星雲獎報道中抓獲的一隻克林貢人，雖然他看起來跟地球人沒兩樣：大腹便便、捲髮蓬亂、肩上趴著一隻小水牛玩偶——他自己小說里的角色。唯一使他暴露的，就是很多人都熱情地跑過去喊他「vavoy」，在克林貢語中意為「daddy（老爹）」。

這些年，他在全世界走來走去，作為克林貢語協會創始人，開辦巡迴講座，連載和出版科幻小說，研究了十幾種語言，數次獲得星雲獎提名……都只在向我們證明一件事：無論在現實還是科幻里，沒有哪一種語言可以統一全宇宙。

一、另類的克林貢人與另類的人造語

剛從今年星雲獎頒獎台上走下來，老爹拿著那隻沉甸甸的Kevin O"Donnell Service獎盃（由美國科幻協會頒發，以表彰獲獎者為評選工作做出的貢獻），急忙捲鋪蓋卷準備奔向下一個目的地——世界克林貢語大會會場。那更像是一個專業學術會議和超大家庭聚會的結合體，全世界的克林貢語愛好者在幾天內聚到一起。有些人在這期間只講克林貢語。

「我們用克林貢語組織一切，從聊天到點菜，從遊戲到唱歌，從深度對談到彼此分享故事。」在這個大會上，很多人都叫他「vavoy」，在克林貢語中意為「daddy（老爹）」，因為他就是克林貢語協會的創始人——Lawrence M. Schoen。

給外星人造一門語言，真的比給它們造飛船重要嗎？

Lawrence M. Schoen老爹

Lawrence老爹像很多人一樣是看《星際迷航》長大的，這為他下功夫研究克林貢語鋪平了道路。

但實際上，《星際迷航》最開始根本沒有克林貢語這一說，直到電影第三集《石破天驚》，派拉蒙公司才找來語言學家烏克蘭博士，特地發明了這麼一種虛構語言用來拍戲。後來，烏克蘭博士不斷豐富克林貢語系統，出版《克林貢道》等收錄克林貢諺語的一系列書籍。Lawrence老爹的克林貢語協會也推出了四本克林貢語「名著」——《星際迷航》電影第六集《邁入未來》曾提到：「沒有看過克林貢莎劇，不算真正看過莎劇！」傳說莎士比亞名著《哈姆雷特》事實上是克林貢人的作品，當年被留在地球，因而被改編成星際聯邦的地球人類的作品。然後，老爹他們真的把《哈姆雷特》譯成了克林貢語，一同被翻譯的還有莎劇《無事生非》和《道德經》。

威廉·克林貢·莎士比亞

給外星人造一門語言，真的比給它們造飛船重要嗎？

克林貢莎劇《哈姆雷特》

你沒看錯，就是老子那本《道德經》。克林貢人，這個《星際迷航》中亦邪亦正的好戰種族，好像《權利的遊戲》中的多斯拉克人一樣，把戰場榮耀看得比命更重要。隨便翻開哪本「克林貢語會話300句」，跳進眼裡的都是些「今天真是去死的好日子啊」「我渴望看到你的鮮血」，以及很多絕妙的罵人話……還沒來得及想像出那個一言不合就發動戰爭的狂躁種族吟誦「道法自然」的詭異情景，老爹就辯護道：

「這個問題，你得退一步從全局著眼。克林貢人的尚武精神是且僅是他們的一部分。就算武士也會時不時走下戰場，去考慮生活的其他部分。這時，《道德經》就產生了意義——它告訴你怎樣活得更充實。只有當一個人懂得充實而完整的生活意味著什麼，他才會明白為什麼有些東西值得去戰鬥。」

給外星人造一門語言，真的比給它們造飛船重要嗎？

克林貢版《道德經》

在克林貢語之前和之後，世界上也誕生過無數門其他的人造語言——1887年，柴門霍夫抱著破除世界人民語言交流障礙這一終極夢想，發明了Esperanto（世界語）；20世紀中葉，托爾金老爺子在《魔戒》動筆之前就已經為精靈、矮人和黑魔王構想了各自的語言。

但是，始終沒有哪種人造語言能夠超越克林貢語的風靡程度——它是被國際標準化組織(ISO)承認的語言之一，有著自己的語言協會、刊物和教材，Linux操作系統和國際互聯網將克林貢語作為其支持的語言之一，Google特意開設了克林貢語搜索，就連英國威爾士政黨發言人也用克林貢語回答提問。

毫無疑問，克林貢語已經無限接近為一種亞文化。這種流行，似乎不僅是因為《星際迷航》。

「很多人造語言愛好者在電腦、信息科技領域工作並不是巧合。編程可以被看成是一種高度專業的語言行為，所以喜歡科幻小說的程序員們會喜歡上《星際迷航》，並把這種熱愛快速轉移到對克林貢語的興趣上，其實並不奇怪。」老爹這樣解釋。結合剛才為克林貢版《道德經》的辯護，他恰好為我們揭示了一件事：一門虛構的語言可以精妙如編程藝術，可以像克林貢語這樣，擁有完整的語音、文字、語法和辭彙系統，並由此衍生出另類而有趣的文化、習俗和歷史。

最初，引起老爹注意的，正是這「另一種可能」——克林貢人的古怪口音讓他好奇並開始思考：語言，還可以被怎樣表達？

二、全宇宙都講英語？開什麼玩笑！

其實，讓我們最開始注意到老爹的，不是他一口流利的克林貢語，而是他在推特上發布的一張照片——一個扣在他毛茸茸手臂上的圖章，紫色，圓圓的，有點像卡通大象。

他告訴我們，這是他此次獲得星雲獎長篇提名的小說Barsk: The Elephants" Graveyard中，那些統治宇宙的大象種族使用的文字。「我為它們設計了一套書寫系統。這種字元用一種叫做『墨竹』的植物寫成——竹節是圓柱形的，裡面裝滿墨水，竹節兩端可以畫出圓形印記。這套書寫系統產生的文字都是大圈套小圈，偶爾會夾雜一些弧形。出版社在我的書里保留了這一部分的描寫，我又意外又驚喜，於是用這種語言做了一個我自己名字的橡皮戳，用作圖書宣傳用的簽名章。有時候我也會用這種字體寫點東西發到推上。」

給外星人造一門語言，真的比給它們造飛船重要嗎？

老爹設計的「墨竹文字」，紫色的是他自己的名字

老爹對於這類語言上的小花樣十分鐘情。有時候，他會在自己的小說里夾雜一點克林貢辭彙，當做給懂克林貢語的讀者留下的小彩蛋。幾十年的Trekkie（星際迷航粉）身份和對克林貢語的興趣，反過來促使他獲得心理語言學博士學位，又幾乎影響了他所有的科幻創作。

「我視語言為人類最複雜的認知行為，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很多人不願意學習它。語言對我來說太迷人了……我忍不住，就算沒想寫，它也會滲入我的寫作。」

最開始，Barsk: The Elephants" Graveyard那篇小說其實存在著一個嚴重的問題：故事時間設定在千萬年以後的未來，然而所有的角色——遍布在銀河系成千上百的大小行星上——卻都講21世紀的英語。（終於有一個作家意識到，在一部作品裡，全時間線上的全體宇宙生物都講一種當代語言是一副多麼詭異的圖景了！）老爹說：「這就像是那種我十分痛恨的，在其它小說里經常出現的偷懶創作法——作者不想花功夫為不同角色創造不同語言。所以後來，我在書里設計了一個解釋來解決這個問題，然後一切就說得通了。」末了他補上一句：「想出這個『小伎倆』我還挺開心的：）」

給外星人造一門語言，真的比給它們造飛船重要嗎？

老爹為這本Barsk: The Elephants" Graveyard里的主角——大象——設計了「墨竹文字」，而該小說也獲得了今年星雲獎長篇小說提名

然後，老爹對語言的實驗就更瘋狂了——在另一篇小說中，他考慮到外星人與人類可能很不一樣，因此設置了一個「語言學教授和外星人試圖溝通無果」的情景：「他們（外星人）可能有人類無法解讀的肢體和感官語言，人類完全無法駕馭的科技。我們無法與他們交流，因為我們首先搞不懂他們的語言如何構成（這裡也得假設他們擁有語言），甚至無法辨識他們哪種行為可以被稱之為『語言』，因為我們根本沒有一點共同之處。」

「所以我把故事裡那個外星人和一個人類語言學家扔進一個鎖著的屋子裡。誰也甭想逃。幾天過去了，那個可憐的人類經歷了從抗拒、灰心到憤怒的情感階段，最後徹底崩潰，在某一刻開始瘋狂地砸門。而這個行為才是轉折點。因為最終，人類和外星人還是有一些共同之處的，他們唯一能夠共同理解對方的，就是什麼叫做抓狂。」

人類與外星人交流無果？不是只消動動筆，就能讓這兩個可憐的生物講上同一種語言嗎？或者，發明塊「翻譯魔芋」，然後詳細解釋其中原理。然而老爹偏不這麼干，他似乎刻意在一種我們習以為常、心照不宣的科幻範式里提醒諸位，如果有人熱衷於討論星際航行技術，那麼也應該有人考慮一下星際交流障礙。

三、為外星人造語言，比為他們設計飛船更要緊嗎？

為外星人造語言，比為他們設計飛船更要緊嗎？老爹說，這不是一道單選題，只是他恰巧擅長前者。

有些人讀科幻是想看到太空生活的種種技術細節，重力和星球大氣違背物理常識的可能性；他們期望讀到超出生物學範疇的，奇形怪狀的外星人。同樣，很多科幻作家也都是物理、化學、生物等方面的專家。「然後也有一些人像我一樣，致力於心理學、人類學和語言學。我們著眼的不是科幻宇宙里的『硬體』，而是生活在那裡面的人如何說話、做事、與彼此發生關係。」老爹說。

但有時候，忽略技術設定還是會給老爹帶來麻煩。比如，在他最為有名的The Conroyverse 系列小說里，主角Conroy是旅行於星際之間的舞台催眠師，而他的老闆Reggie，作為主宰這個宇宙的生物——水牛，則是一種能吃下一切東西，然後放出純氧屁的種族。曾有很多讀者問他：為什麼它們可以吃下一切東西然後放出氧氣屁？然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從未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等等，如果這樣，他們體內豈不是該有一個反應堆？這種有機生物體內豈不時刻都要進行核聚變和裂變？

給外星人造一門語言，真的比給它們造飛船重要嗎？

曾多次獲得星雲獎提名的The Conroyverse小說系列，會放純氧屁的主角被做成了毛絨玩具

然而最終，他並沒有費力去設計一個反應堆，以便解釋那個魔幻色彩濃郁的設定。為此，他為自己辯護道：

「首先，請讀者們注意著名的克拉克第三定律：一切先進的技術都與魔法無異。雖然這聽上去像作弊，但我認為它可以被合理使用，只要這個故事能夠解釋為什麼科技確實達到了那麼高的水平。一台魔法機器被外星人駕駛著出現，總比被人類在廚房裡用業餘時間造出來更容易接受。」

「其次，Conroy是一個舞台催眠師，所以他對催眠術、表演這類事很了解。他不是星艦船長，也不是工程師。當他在宇宙飛船里一邊表演一邊旅行，他也不清楚船是怎麼飛起來的，當飛船著陸的時候最多只知道自己來到了一個新的星系。這很正常。不能因為我開車，我就得懂得怎麼組裝它、或解釋油箱里的汽油如何轉化成動力。從這個角度看，我的車其實無異於一台魔法設備，但如果只考慮這些點，你也不可能把我開車這件事寫成科幻小說。」

然而，就連老爹也無法否認的是，在科幻里製造語言的人，遠遠不及技術設想家。幾乎任何一部科幻大片都能買到厚厚的設定圖集，當中細細描述飛船引擎、星球地貌的驚人設想，卻少有人分析，我們怎樣與居住在廣袤宇宙里的不同種族打交道。我們相信，這不只是因為作者一時偷懶。

無論現實世界還是虛構世界，某一種文化很容易成為默認的霸權——為何百年來的美國總統都是白人為主？為何科幻小說都是男性英雄居多？為何當外星文明帶著超越人類認知範圍的科技和形態與我們接觸，張嘴卻是一口流利的地球話（甚至還要預設它們擁有語言系統）？這樣看來，人類的某種狂妄自大遠未消失，就像有段時間，我們固執地認為自己是宇宙中心一樣。

給外星人造一門語言，真的比給它們造飛船重要嗎？

所以外星人從來不跟我們說話啊

當你這樣想，你會開始懷疑老爹確實是一個潛伏在地球的克林貢人，熱情、精力充沛，卻又有令人意外的那一面，就像你得知走下戰場的克林貢勇士也會讀《道德經》一樣。

老爹此行來地球的目的並不單純。他告訴我們，事情總有另一種可能，不是所有科幻都是硬核的才好看，比如那個無法跟外星人交流的語言學家，還有那些不知為何會放出純氧屁的外星人。而他數十年如一日地以克林貢語與人交流，用自造的語言構造外星文明，也許都是為了讓人類這個向來自大的種族突破一種思想桎梏：沒有哪一種語言可以統一全宇宙。

老爹混入人類社會，致力於傳播克林貢語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我們接著開頭的問題問了下去，試圖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然而他隱藏得很好，幾乎什麼也沒透露。

不存在：你在地球上遇到的第一件無法理解的事情是什麼？

tera"Daq vay" wa"DIchDayajlaHbe"bogh Daghompu" nuq?

老爹：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也忘了。人類很善變，我老是誤會他們。

ben law" "ej jIqawlaHbe". tojwI"pu"chaH tera"nganpu". pIj vIyajHa".

不存在：你知道，因為地球上沒有血酒，毫無疑問這總是讓我非常難受，於是我只好總是喝大量的咖啡兌酒。（真該死！）這大概也會讓你氣憤不已吧？這時你是如何讓自己好受一點的呢？

tera"Daq "Iw HIq tu"be"lu"ba"mo",reH vIberghmoHlu"bejtaH. reH ra"taj law"qu" vItlhutlh neH. ghuy"cha"!DuberghmoHlaw""a"? vaj chay" bIQuch"eghmoH?

老爹：對我來說一點也不是問題。我不喝咖啡，不喝茶，也很少喝酒。

jIHvaD qay"be" Dochvam. not qa"vInvItlutlh. not Dargh vItlhutlh. "ej rut HIq vItlhuth.

不存在：你知道最近有兩部《星際迷航》電影。但是在這兩部電影中從頭到尾我竟然都沒有發現克林貢人出場。這不公平！對此你有什麼想說的？

qen cha" Hov leng ghe"naQ"a"tu"lu"pu"ba". "ach cha"vetlh qoDDaq bI"reSvo" bertlhamDaq tlhIngan much"e"vIlu"ta"be"qu" jay". mayHa"! vaj nuq bIjatlh DaneH?

老爹：很不幸我沒明白你的話。啊啊Feklahr（克林貢世界的惡魔）又來襲擊了。

Do"Ha". mu"meylIjvIyajbe"chu". HIvqa" veqlargh.

不存在：你能為地球人描述一下克林貢人的武士精神么？為什麼它如此重要，以及它在何種程度上影響了克林貢社會和每一個克林貢人？

tera"nganvaD tlhIngan SuvwI" qa"DaDellaH"a"? qatlh potlhqu" "ej chay" tlhIngannugh Hoch tlhIngan je SIghqu"?

老爹：我可以解釋克林貢精神，畢竟這已經名揚宇宙了。但是人族很可能對此無法理解。我不想被誤解，所以我要保持沉默。

HISlaH, tlhIngan SuvwI" qa"vIDellaHchu". net Sov. "ach ghaytan muyajbe" tera"nganpu". jIyajHa"be". "e"vImaSmo" jIjatlh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