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工坊：傳說時代的機械生物車間

傳說時代的地中海地區，不僅生活著人類和諸神，還有一些似乎出現在了錯誤時空中的克隆生命和機器人。利用替換全身血液返老還童，用魔法和基因工程技術「製造」一隻羔羊，太陽神駕駛著機械戰馬拉的車從天空中飛過，神秘的島嶼有賽博格戰士守衛，諸神的AI代理給人間帶來了災難和混亂。

這不是科幻作品中的情節，而是出現在幾千年前古希臘神話和敘事史詩中的記載。也許今天我們很難弄明白這其中到底有多少曾經真實存在過，但不得不承認：我們現在正在進行的研究，古希臘人或許早就開始了。

在古希臘神話所討論的眾多主題中，「什麼是人」可以說是最根本又最複雜的一個。在凡人與諸神之間有阿伽門農、忒修斯這樣的半神，那麼在肉體與機器之間可能存在什麼神秘的種族？

這種控制自然生命的慾望帶來了古希臘文化中「bio-techne」的概念，從字面意義上理解，這是一種利用科學手段實現的生物技術，可以說是傳說時代的科幻。無論是蒸汽驅動的機械鳥，還是能製造聲音、開門甚至襲擊人的人造半機械物，我們今天的許多科技成果，在古希臘神話中早就已經出現了。

女法師的「生命之鍋」和基因工程

在古希臘傳說中那個人神共存的時代，人類會點法術也許算不上多稀奇的事，但很少有誰能像科奇斯島的美狄亞（Medea）那樣出神入化地掌握魔法藥物學和基因生物學。

美狄亞的名字在古希臘語中的意思就是「設計發明」，她不僅熟練使用藥物，了解永不熄滅的火焰的秘密，還通曉返老還童和復生的方法。在汽霧繚繞的大鍋邊進行著類似科學實驗的美狄亞就是一位掌握了生死的女神。

美狄亞的「生命之鍋」

因為對來到科奇斯島找金羊毛的伊阿宋（Jason）一見鍾情，美狄亞答應幫助伊阿宋年邁的父親埃宋（Aeson）恢復青春。她把老人身體中的血液全部替換成了一種有康復功效的植物汁液。大換血後的埃宋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頓時活力滿滿，把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嚇了一跳。

美狄亞正在給埃宋「大換血」

露了這一手不要緊，大家紛紛在女法師門口排起了長隊，這其中就包括伊阿宋的叔叔珀利阿斯（Pelias）。但他搶走了本屬於伊阿宋的王位，而且在伊阿宋取回了金羊毛後又出爾反爾不讓位，這讓美狄亞相當不滿，「愛人的事就是我的事」，於是敢愛敢恨的女法師就設計了一個圈套準備替伊阿宋復仇。她煮了一大鍋奇怪的草藥，把一隻老山羊割喉之後扔進了這個沸騰的「生命之鍋」，伴隨著Abracadabra的咒語，鍋里突然跳出了一隻羔羊！珀利阿斯的女兒都要看呆了，這個過於單純的女孩回家後，學著美狄亞的做法給自己的父親也來了這麼一下，悲劇性的結果可想而知。

「生命之鍋」中誕生的克隆羊祖先

在某種意義上，那隻跳出來的羔羊可以被稱為克隆羊「多莉」的祖先，而美狄亞的「生命之鍋」就是世界上第一個生物基因工程實驗室。但從這個充滿了血腥和恐怖的故事中，我們也能看到古希臘神話中對非自然產生生命的恐懼，當人類擁有了原本屬於眾神的能力，很可能會造成一系列災難。

「現代科學家」代達羅斯的半機械生物

如果說美狄亞的實驗主要還是在生命體本身的屬性上加以改造，那麼代達羅斯（Daedalus）就是嘗試將生命體和機器結合的先驅。他曾造出了那隻不斷啄食普羅米修斯肝臟的鷹，每天按時飛來，就像是一架設計好程序的偵察機。代達羅斯還為伊阿宋造了一群噴火的機械牛來耕地，將龍的牙齒埋進土裡就能變成不可戰勝的骷髏軍團，這大概是最早的關於調遣生化戰士的例子。

代達羅斯：將生命體和機械結合的先驅

作為古希臘的天才建築師和工程師，代達羅斯很可能是位生活在傳說時代的現代人，他是第一位能賦予雕像生命的凡人，也創作出了第一批寫實主義雕塑。史詩記載，他雕刻的作品能眨眼、流淚、活動四肢，在注入了水銀之後還能說話。更重要的是，代達羅斯曾奉命為克里特島的王后用木頭造了一頭仿生母牛，滿足她與公牛交配的怪癖，王后因此懷孕而生下了牛頭人身的怪物米諾陶（Minotaur）。如果一切發展順利，代達羅斯也許會把注意力放到生物學問題上，說不定能在孟德爾之前兩千多年就發現遺傳學定律。

但麻煩的是，米諾陶成為了克里特島居民的噩夢，每九年獻祭七對年輕生命實在是太高的科研成本，而且代達羅斯還因為造出了這個怪物而和兒子一起被關進了島上的迷宮中。為了逃出陸路和海路都被封鎖的克里特島，父子兩人發明了飛行術，用羽毛、麻線和蠟為凡人的身體加上了具有機械構造的雙翼。

代達羅斯的兒子因為飛得離太陽太近而喪命，而代達羅斯本人卻在這之後從神話中消失了，既沒有被眾神追逐懲罰，在人間或冥府也找不到他的蹤跡。他因此成為了第一個和眾神毫無關係的人，從現代的角度看，代達羅斯幾乎可以算作是一個只專註於自己研究的科學工作者。

火神的機械車間和人工智慧

無論是用法術還是改造生物體，人類的各種嘗試在眾神看來大概都只是小打小鬧。尤其是對火神、科技發明之神赫菲斯托斯（Hephaestus）而言，煉鐵造兵器根本不算什麼。火神的機械車間里有著數不清的機器人、機械狗，甚至還出現了人工智慧。

就生物和機械方面的成就，赫菲斯托斯絕對是有著最完美的簡歷：他製造過一金一銀兩條機械狗來看守王宮，為日神造了四匹有著銅質蹄子的機械馬來拉動戰車，有長得像年輕少女的帶輪子機器人，根據指令端送食物和酒，還用象牙為奧林匹克運動的創始人製作了一副肩胛骨。這種非凡的想像力和製造能力甚至能超過今天矽谷的工程師們。

塔羅斯：全自動化賽博格

當然，赫菲斯托斯最令人詫異的成就大概要數他的機器人。長篇敘事詩《阿爾戈英雄記》（Argonautica）中記載了火神最成功的作品之一：一個名叫塔羅斯（Talos）的青銅機器人。根據神話生物技術研究者的觀點，塔羅斯是一個神經系統和電腦程序形成的交互界面，結合了生物和非生物成份，它是今天好萊塢電影中機械警察和終結者的全自動化賽博格祖先。

塔羅斯的職責是守衛克里特島，在它的體內只有一條從頸部貫穿到膝蓋的「血管」，裡面流淌的是來自眾神的「靈液」（ichor）。這個生物機械戰士被設計成一部殺人機器，它用雙臂把人類抱在懷裡，然後加熱自己的青銅軀體將人燙死。

赫菲斯托斯的機械實驗的另一個輝煌成就是人工智慧，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潘多拉（Pandora）。赫菲斯托斯用黏土製作了潘多拉的身體，就像現代科技用金屬打造機器人的外殼一樣；然後由眾神賦予她人類的特性，包括美貌、音樂才能、醫學知識、感情，以及最重要也最致命的好奇心，這就幾乎是今天人工智慧深度學習的神話傳說版。

潘多拉的誕生

潘多拉以眾神的AI代理人的身份降臨人間。與科幻作品中關於「機器人有了感情會怎樣」的描寫一樣，潘多拉也開始思考自己和世界上的一切，這種好奇驅使她打開了魔盒，成為了人間不幸和混亂的禍源。直到今天，科學家和哲學家還在討論人工智慧會不會變成下一個潘多拉，在幾千年之後給人類帶來新的災難。

傳說故事在古希臘時代也許只是讓人們詫異於自然的神奇和諸神的偉大，幫助他們理解人類超越自身生物學界限的渴望，但在幾千年之後，這些故事具有了新的意義。我們是否會最終走向與機器結合的未來？在那樣一個未來，我們會不會成為新的潘多拉？在這個同屬於人類、半機械人和機器人的科技黎明，我們也許能在神話中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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