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是秦朝歷史的第一男主角
大家好，谷園講通鑒，這才是歷史！
秦朝歷史的第一男主角
上回咱們講到秦始皇在最後一次巡遊的路上駕崩了，趙高聯合李斯，改了遺詔，改立了秦始皇的小兒子胡亥繼承皇位。
這個胡亥從他爹身上別的沒繼承來，就繼承了一樣：殘暴。
他接手皇位，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他爹後宮這些女人怎麼辦呢？
雖然，秦始皇的歷史裡，沒這些女人什麼事，沒有女人故事。但是，他作為皇帝，後宮當然有不少女人的。
後來的皇帝，那是動輒就千上萬的女人，這似乎就是皇權的一種表現形式似的。
這麼多女人，能懷胎生子的肯定是極少數。這極少數的女人，母憑子貴，或者母憑女貴，即便孩子當不上太子，也是皇子啊，公主啊，她在這個皇室里總算有一號了。
可那些沒有生過的，甚至沒被皇帝臨幸過的女人怎麼辦呢？
皇帝死了，皇帝兒子即位了，她們都成了新皇帝的小媽了。
這個新皇帝怎麼處置這些小媽呢？
一般就是四種方式：最好的這種就是遣散回家，愛嫁人就嫁人，愛怎麼地就怎麼地，這樣的皇帝是不錯的，多數還是這樣的。
其次，就是全部出家，當尼姑吧，或者都弄到皇宮外面一個什麼地方，養起來，反正不能再嫁人了，老皇帝戰鬥過的地方就別讓別人來了。這樣的皇帝也還過得去。
第三種就比較狗血了，新皇帝直接給收了。匈奴都這麼干，很正常。華夏的皇帝這麼乾的，都是那種最荒淫的。不過呢，這也算一條活路，不是最壞的。
最壞的、最慘的就是第四種，給老皇帝殉葬。
所以，咱們看現在很多清宮劇，那些嬪妃們爭風吃醋，打破了腦袋也要讓皇帝多多臨幸自己，就為的這個，為了將來自己在皇室能有一號。
這種清宮劇呢，很多女人還都愛看，我就奇了怪了，一大幫小女人圍著個老男人，天天這個那個的，這是要多貶低女性有多貶低女性啊，還愛看，咱是理解不了。
胡亥選的就是這第四種方式，後宮中凡未生子女的全部殺掉殉葬。
這個殉葬，實在是中國文化中很卑劣的一部分啊，由來已久。
前面咱們講過宣太后，「羋月」就想讓情夫魏丑夫殉葬。
再往前，《詩經》里有一篇《黃鳥》，就講春秋時的秦穆公死後，讓他三個賢臣殉葬：
交交黃鳥，止於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
維此奄息，百夫之特。臨其穴，惴惴其栗。
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詩經*黃鳥》
意思是：黃鳥交交叫，落在荊棘叢。誰在給穆公殉葬啊？原來是子車奄息。這位子車奄息可里百里挑一的賢能人才啊，圍觀的人們都為他痛哭顫抖。蒼天啊，為什麼讓這麼好的人殉葬？！如果可以交換，我們寧可自己換下他來。
還有一個挺有名的故事說，吳王闔閭的女兒，因為跟她爹慪氣而自殺。闔閭很痛苦，給他這個女兒修了大大的墳墓，下葬時，找人搞了幾隻白鶴表演節目，邊走邊演，就吸引了很多老百姓圍觀，都跟著下葬的隊伍看，一直跟進了墓裡面，還看呢。闔閭在外面，duang一下，放下巨大的墓門，把墓封死了，這些看鶴的人就都跟著殉葬了。
《墨子》裡面也有一段話，講殉葬：
天子殺殉，眾者數百，寡者數十；將軍大夫殺殉，眾者數十，寡者數人。--《墨子》
墨子是春秋末、戰國初的，比也是一代宗師，從他這段話，可見當時殉葬之普遍。國君死了，就幾十幾百個殉葬的；將軍大夫死了也有幾十人殉葬。
太不人道了。
很多人也都反對，墨子講到這句話，也是要反對，批評殉葬。另外，孔子也有一句著名的話：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孟子*梁惠王上》
他不但反對拿活人殉葬。
拿人形俑陪葬，他也認為非常不好，第一個製作俑的人，該斷子絕孫。因為，你有這個想法就不對。
說到人形俑，最著名的肯定是秦始皇陵的兵馬俑。
有人驚嘆，這麼多兵馬俑，竟然各個容貌表情不同，千人千面。為什麼呢？很簡單啊，秦始皇要的就是真人的效果，他就是希望在死後的世界裡，這些殉葬、陪葬的還像活著時那樣伺候他，供他享用、使喚。
好了，這個話題咱不說了，不舒服。不過，它確實反映了中國人的生死觀，也是一個嚴肅的宗教、哲學的問題。
接著說，秦二世胡亥，他把秦始皇的後事都安排利索之後，就開始當皇帝了。這個皇帝怎麼當呢？模仿，我爹怎麼當，我就怎麼當唄。我爹巡遊天下，我也得巡遊。於是，他重走長征路，也轉了一圈。
然後再干點啥呢？有一天，胡亥就跟趙高說了：
人生居世間也，譬猶騁六驥過決隙也。--《史記*李斯列傳》
人生在世，就象動車駛過站台。太快了。我既然已經當上皇帝了，就想及時行樂啊，
悉耳目之所好，窮心志之所樂，長有天下，終吾年壽。--《史記》
接下來我這輩子，就想著怎麼高興怎麼來了，你看啥樣啊。
趙高說：恐怕還不行。您現在這個皇位還不穩當啊，您的那些皇兄們，還有那些老臣、重臣，他們對您還都不服氣呢。背地裡，都懷疑那個遺詔是咱改過的，都虎視眈眈地旁邊盯著您呢，瞅著機會就得整事，您還怎麼及時行樂，樂什麼樂啊。
胡亥一聽：對啊，那怎麼辦呢？
趙高講：
明主收舉餘民，賤者貴之，貧者富之，遠者近之，則上下集而國安矣。--《史記》
意思就是，您得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您是新上任的皇帝，要想穩固自己的地位，就得提拔起新的團隊來給自己保台，本來貧賤疏遠的，靠邊站的，您把他提起來，讓他富貴，成了近臣，那得多感激您，多死心踏死支持您啊，是吧。
老的那些呢？都是先帝提起來的，您再對他怎樣好，他也不知您的情了，跟您不是一條心。所以，就乾脆就多拿他們開刀，來樹立您的威信。
胡亥一聽：好，我明白了，開刀，開殺戒。
於是，就把秦始皇另外的十二個兒子、十個女兒全部殺掉，秦始皇那套班底，所謂的「近官三郞」，親信的外郞、中郞、侍郞，三郞，郞官們，類似趙高這種大秘們，也都給殺了。
皇上殺人也不能隨便殺啊，大秦帝國是講法治的。得走法律程序，得調查你，你得有個該殺的罪名。結果，這一弄，每殺一個人，都得牽扯十几上百人。搞得整個朝廷人人自危。
同時呢，繼續大興土木，修阿房宮。先帝生前沒修好，這工程不能爛尾啊，得完成先帝遺願，繼續修，投入大量人力物力。
而且，趙高是刀筆吏出身，玩法律、打官司出身的，他的思維方式就是那種以惡制惡，以暴制暴的思維。在整個國家治理層面，把秦始皇時期的嚴刑峻法又向前推進了一步。
老百姓們的生存狀況就比秦始皇時期更難受了，沒活路了。
怎麼辦呢？有句話叫，不在沉默中暴發，就在沉默中死亡！結果，就暴發了，陳勝、吳廣起義，大澤鄉打響了反秦的第一槍。時間正好是秦始皇去世一周年。秦始皇是公元前210年七月死的，陳勝吳廣起義是公元前209年七月。
然後，短短兩個月時間，整個秦帝國就像一鍋水啊，就開起來了，沸騰了，天下大亂。劉邦啊、項梁啊、田儋啊，等等的這些豪傑都起來了。
用《史記》的話講，就是：
山東郡縣少年苦秦吏，皆殺其守尉令丞反，以應陳勝，相立為侯王，合從西鄉，名為伐秦，不可勝數也。
這個「山東」，不是現在講的山東省，而是指的崤（xiáo）山山脈以東的區域。在原來的秦國人的眼裡，崤山以東就是東方六國，崤山西邊就是秦國的地兒。崤山山勢險峻，下面就是函谷關，易守難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此前，秦國以一敵六，一定程度上就得益於這道關隘，是道屏障，東方六國打不過來。
以後的歷史裡，這個地方戰爭故事那就太多了。「山東」這個詞也會經常提到。
山東少年苦秦吏，造反的多數還是年輕人，血氣方剛，受不了底層官吏的欺壓，早就憋著火呢。一旦有了挑頭的，立馬就起來了，殺！
怎麼應付呢？山東的地方官趕緊派人回朝廷報信唄：皇上啊，大事不好了，哪哪老百姓都起來造反了，聲勢老大了，弄不了了。您快想想辦法吧。
胡亥一聽就煩了：放屁，你這是妖言惑眾。咱們這麼努力地治理國家，政策這麼好，怎麼可能有人造反呢？把他抓起來！
哎，就給抓起來關牢里了。
後面再來報信的，就都學乖了：皇上啊，也沒多大事，就是些鼠竊狗盜之輩，動靜稍微大點了，我們縣長、郡守都能應付，都搞定了，您就放心吧。
胡亥一聽，挺高興：大老遠來了，挺辛苦的，賞賜你點什麼什麼吧。
好笑嗎？其實一點也不好笑。王小波雜文寫得好啊，我就記住一篇，叫《花剌子模的信使》，就專講這個問題，你可以百度一下看看的。
就是因為執政者的這樣一個問題，不想聽壞消息，壞消息不敢來，大秦帝國對於山東的形勢沒有及時做出反應，沒有將其消滅於萌芽狀態，結果，各路起義軍迅速做大。
當年冬天，陳勝的一支大軍在大將周文的帶領下，竟然就打進了關中，到了戲水邊，數十萬兵馬緊逼咸陽。兵臨成下了。
哇靠，這就跟做夢一樣啊。胡亥著慌了，嚇壞了，一面派大將章邯帶兵迎戰，一面責問李斯：你這個丞相是幹什麼吃的？怎麼出這麼大亂子呢？你看怎麼辦吧？
李斯也嚇一跳，他倒不是害怕起義軍，戰爭他經歷得多了，都是諸侯國打諸侯國，底層的黔首庶民能有多大能耐，還能改朝換代嗎？亘古未有啊。夏、商、周、秦，那都是貴族政權，平民百姓也想建立政權嗎？不可思議。
李害怕的是什麼呢？前面胡亥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正大批地砍掉秦始皇的舊臣嗎？他害怕胡亥就著這個事，把自己免了，奪了自己的權。
他就揣摩胡亥的心理：你問我，我看怎麼辦？我看怎樣辦有用嗎？我的看法要是跟你的看法不一樣，不還是得按你的辦嗎？是吧。
胡亥是怎麼想的呢？
李斯想了想，心裡有數了，就說了：皇上啊，
夫賢主者，必能行督責之術者也。--《史記》
賢明的君主都有充分運用督責的辦法。督責，督導問責。之所以出這麼大亂子，根本原因還是督責落實不到位，管得不夠嚴，刑罰不夠重。老百姓對官吏沒怕情，官吏對朝廷沒怕情。
這又是法家的思維方式，治亂世用重典。
胡亥一聽，正合朕意，辦！
於是，老百姓們就更遭罪了。
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積於市。秦民益駭懼思亂。《資治通鑒*秦紀二》
治亂用重典，這話不錯，可也得有講究啊。局部的問題，用重典，殺一儆百，應當是管用的，可是，這種全國性的大亂，用重典只能是火上澆油了。
李斯呢，雖然暫時把胡亥的問責給應付過去了，但是，他在胡亥心中的分量、形象，已經有問題了。
這時，趙高乘機出手。
此前，趙高忽悠胡亥：「陛下富於春秋」，您的春秋還很富裕，以後的日子還很長。意思就是，您還很年輕。可是，說皇帝年輕好像有點不恭敬，就說「富於春秋」，富於春秋，執政經驗就少一點唄。每天接見群臣，面對面交流就容易露怯唄。這樣以來，在大臣們心目中高大威嚴的皇帝形象不就打折扣了嘛？
胡亥說：對啊，有時真有點力不從心，咋辦呢？
趙高：您看，皇帝不是自稱為「朕」嗎？朕字的本意就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按這道理講，大臣們只能聽令行事，是不能跟皇帝見面的。那樣才有神秘感。以後，再有大臣彙報工作，就讓他們提前寫好了，以書面形式報上來。然後，我們幫著您一起答覆他。那就比較周密了，讓大臣服氣，也維護您形象，是不。
胡亥就被忽悠住了，照辦，平常誰也不見。弄得連李斯跟他見一面都難了。
這時，趙高就來找李斯了：李丞相啊，我跟您說個事。您看天下都亂成這樣了，皇上還可勁修阿房宮，還每天玩，我就是一個宦官，位卑言輕的，也不好進諫。您得說話啊！
李斯一聽，趙高這是好意啊：老趙啊，我是想進諫，可見不著皇上啊。
趙高：這好辦啊，我天天在皇上身邊，哪天他閑著，我就派人來叫您過去。
李斯：好吧。
結果，過了兩天，胡亥跟一幫美女玩得正嗨呢。趙高就派人去叫李斯：皇上正閑著呢，趕緊過去吧。
李斯急忙進宮。
這邊，小太監們進來稟報：皇上啊，丞相求見。胡亥就很掃興，把美女們打發走了，整理衣冠：好吧，讓他進來吧。然後，李斯就進諫說一通。胡亥耐著性子聽完，把李斯打發出去，再玩，也沒什麼興緻了。
李斯不知道啊。過了兩天，趙高的人又來叫，李斯又趕緊進宮，就又掃一次胡亥的興。有了那麼幾回之後，胡亥就徹底煩了：噢，我天天閑著他不來，專挑我玩得興頭上來敗興的，太可惡了！
趙高立馬接上話：皇上啊，您看，您要不說這個我還不敢說呢。李斯他確實是別有用心啊，您當上皇帝，他出力不小，可是也沒得到什麼好處，丞相還是丞相，是不，他有怨言啊。他的長子李由當三川郡的郡守，造反的就數那裡鬧的最凶。為什麼？因為，李由跟那些反賊有串通，背後李斯也支持呢。不過，我這也是聽人說，是不是真事還得調查調查才知道。
李斯這時才知道趙高是給自己下套了，他想反擊，告趙高有謀反，已經不管用了。
很快的，胡亥委派趙高查辦李斯父子，「收捕宗族、賓客」，李斯的家族、親信、朋友，全抓了。然後，往死了打唄。說，是不是串通反賊了！最後就屈打成招了。
李斯在獄中給胡亥上書，列舉自己三十多年來為大秦王朝所作的多少多少貢獻，希望胡亥睜睜眼，放自己一條活路。
唉，平心而論，沒有李斯，可能真就沒有這個王朝。
可是，他這個上書，怎麼可能還能到胡亥手裡啊，趙高那是幹嘛的啊。
最終，公元前208年，李斯父子被腰斬於市，夷三族。臨行刑時，李斯對著綁在一邊的兒子講：
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還記得你小時候，咱們在老家上蔡，雖然窮，但是，我經常帶著你出了東城門，牽著老黃狗去野地里追兔子玩嗎？那時多快樂啊！回不去了！
聽到了嗎？此番悲嘆，千載有回聲！
那麼，這樣的結局，李斯是否曾經想到過呢？
想到過。此前有一次，他的長子李由回家，李由擔任三川郡的郡守？三川郡那是中原大郡，GDP那是相當靠前的，他大兒在那當一把。其他的幾個兒子，官也都不小，而且都是娶的公主，女兒們嫁的都是皇子，那真看出秦始皇跟李斯不是一般的鐵啊。大兒子休假，回家看自己，李斯當然高興啊，擺下酒席，請些朋友來家中小聚，一起高興高興。結果，滿朝的官員都聽到信，都來李斯府上祝賀捧場，府門前停的車馬數以千計。
在一派人聲鼎沸、喧囂熱鬧之中，李斯的心裡忽然一緊：我老師荀子說過一句話啊，
物禁大盛。
凡事凡物不能太盛，物極必返，盛極必衰。真不知道哪天我衰落是怎樣的光景！？
李斯是平民出身，有奮鬥、有經營、有才華、有權謀、有光榮、有卑賤，有興，有敗。相對秦始皇，李斯的人生更可以作為我們這些平民的一個參照，有經驗可以借鑒、有教訓可以自警。所以，他才是這個王朝的男主角，秦朝歷史的男主角。現在主角死了，戲也就快結束了。
「歷史大學堂」特邀作者 丨 谷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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