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進酒 索姆河的人

7月1日周五清早，許多匆匆上班的倫敦人驚訝地發現他們身邊出現了成群結隊穿著第一次世界大戰軍裝的年輕人，這些年輕人向路人分發卡片，卡片上是一個名字，一個在索姆河戰役中死去的人的名字。這些穿著古老軍裝的年輕人，代表著那些在索姆河戰役的第一天倒下的人。

索姆河戰役可能是歐洲歷史乃至人類歷史上生命損失最慘重的一次戰役，由1916年7月1日開始，持續了141天，雙方損失了百萬人。在7月1日首日，英軍就損失了五萬七千人，其中一萬九千當日陣亡。英軍重炮掩護步兵衝鋒的戰略，對防守嚴密的德國軍隊陣線毫無效果。從戰壕里跳出向前沖的步兵面對的是初顯威力的機關槍，年輕的士兵在機關槍的火舌中如割倒的麥子。炮彈落處，炸起泥土如大雨，當年的報道說「好象地獄被放出來了」。索姆河無名無姓的亡人，如今在法國錫瓦爾有座紀念碑。在索姆河一百周年之際，威爾士親王等王室成員出度了紀念儀式。

錫普瓦爾的索姆河亡者紀念碑

一個愛爾蘭家庭保存了這家族中亡於索姆河戰役的年輕士兵的日記。列兵托馬斯·錢伯斯，參加索姆河戰役時只有十七歲。他所在的第三十六阿爾斯特師，幾乎全部的士兵都來自北愛爾蘭的阿爾斯特。這個師在索姆河戰役的第一天，有二千士兵陣亡，托馬斯·錢伯斯也在其中。他隨身攜帶了一個小皮面日記本，記錄他的「探險」。在陣亡之前，他參軍只有三個月，日記本寫到了第十六頁。最後一頁寫於1916年7月1 日，非常短：「7月1日凌晨2點，前往戰壕。」他的同鄉約瑟夫·勞里，錢伯斯在日記里寫到他們在戰壕里踢足球。他從索姆河活著回到了家鄉，得到了一個軍人十字勳章。但是後來長期失業的憂愁壓垮了他的精神，一次他把自己昔日的榮譽扔到了水裡。

《指環王》的作者托爾金也參加了索姆河戰役。紐約時報的一篇報道寫到他當時的思想：「離開我的妻子就象是一次死亡。」象他這樣的人，必然會對戰壕里的生活感到悲觀，目睹過彈片橫飛的天空，蠻橫強大的殺人機器，浸泡在泥水裡的士兵的屍體，以為自己不可能活著回來。但是他是幸運的，不象他死在戰場上的朋友。溫斯頓·邱吉爾也是幸運的，他也活過了索姆河戰役，並做了英國首相。在戰壕的昏暗光線下，托爾金開始起草一個神話故事。他把戰爭的恐怖場面和戰壕里的士兵勇氣和友愛寫進書里。充滿恨意的半獸人掘下深深的壕溝，將剛鐸團團圍住。兩個矮小的霍比特人背著全陸地上生靈的希望，走過漫漫長途，將魔戒熔入鑄造它的火山。在托爾金看來，最可怕的魔力來自於權力，對權力的渴望讓人瘋狂。在索姆河，少數人對權力的渴望，把上百萬年輕的生命送進絞肉機。

牛津的布萊克威爾書店的講座

許多年以後，人們懷念這些年輕人，建起紀念碑，稱他們為最好的人，最勇敢的人，雖然他們根本都還沒有機會展開自己的人生，展示自己最好的可能性，就在戰場上死去了。繼續活著的人們每年在紀念碑下擺花環。血紅的罌粟花點點斑斑，觸目驚心。只有罌粟能在焦土上怒放，象是萬千不甘的靈魂。

可是人類還是會大量投資軍火製造，四處推銷槍枝彈藥，毫不留情地從各種系統性的或突發的不幸事件中獲利。人們嘴上說著不要戰爭，其實只是改成了花錢僱人來替他們打仗。合同和協議層層轉包，最先制訂戰爭藍圖的人保持自己的手潔白柔軟，不沾上火藥。如果索姆河倒下的人這些年來一直在看，他們一定會問：你們到底學到了什麼？

關於一次世界大戰的最偉大的文學作品之一好兵帥克

如果他們活下來了，不知會不會有一部英語的《好兵帥克》在這小小的島國上流傳，預先嘲笑後來那麼多年的不花錢的諛墓之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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