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明代「罪己詔」背後的故事

故宮博物院中保存著一份明代皇帝的罪己詔實物，其末尾標註的頒發日期為「正德九年正月二十八日」。

「正德「是明武宗朱厚照用的年號，正德九年即是公曆1514年，距今已有五百年。

查證明代史料，這一份罪己詔確實存在，但在日期與內容方面，稍微有些出入。例如明史記載，明武宗下罪己詔的日期為「正月十八日」，與今出土罪己詔上的日期相差十天。

令人疑惑地是，正月十八日，是明代元宵節後公務人員上班的第一天，元宵節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讓任性的皇帝明武宗如此沉痛？其次，皇帝頒布罪己詔的時間，為何與出土的實物不一致？第三、出土的罪己詔實物，經歷了漫長的歲月，又是怎樣保存下來的？

明武宗這個人，是中國歷史上最為奇葩的皇帝之一，以貪玩任性著稱。1514年，他已二十四歲，但仍舊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明朝人重視過元宵節，一般從正月初八起點花燈、放煙火，吏民放假數日，到正月十八日才正式結束。京城的燈市設在東華門外，長約二里，每夜燈火照耀通宵，鼓樂雜耍喧鬧達旦。

明武宗喜愛熱鬧，也在宮中設立了燈市。宮中的燈市設在乾清宮內，規模搞得相當鋪張。江西的寧王朱宸濠為迎合皇帝，特別進獻了大批珍奇的燈飾及煙花用品，供皇帝盡情玩耍。

1514年早春，北方的氣候異常乾燥，從冬天開始北京的市民就沒見過雪花。按道理這樣的天氣點花燈、放煙火需要特別小心。明武宗也很小心，但寧王進獻的火藥實在太多，都堆在宮中的亭軒間，玩不完他不痛快。

正月十六日，武宗仍盡情地燃放煙花，玩到半夜他累了，帶著隨從離開紫禁城，準備到西華門附近的豹房過夜。

約二鼓時分（相當於晚十點），走在半道上的皇帝忽聽有人驚呼火起，回首觀望，但見乾清宮方向火光燭天，映耀的整個紫禁城通明。明武宗不禁對左右的隨員笑侃說：「真是一棚好大的煙火啊！」

但玩笑歸玩笑，他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乾清宮是內廷的寢宮主殿，其失火不僅是個嚴重的財產損失問題，還是個嚴肅的政治問題——他本人要對此負直接的責任。

那一夜，乾清宮的大火熊熊燃到天明，一座偌大的宮殿整個化為了灰燼。

1514年正月十八日清晨，元宵節後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明武宗一改懶朝的作風，早早來到奉天門，特意穿上淺淡的衣服，命人撤去御座，接受文武群臣朝拜，遂降下這份罪己詔，說：

「朕恭承天命，嗣守祖宗成業，夙夜孜孜，勉圖治理。乃者乾清宮災，朕心驚惶，莫知攸措。殆以敬天事神之禮有未能盡，祖宗列聖之法有未能守；用舍或有未當，刑賞或有未公；征斂太重有傷民財，工役繁興有勞民力；讒諛並進而直言不聞，賄賂公行而政體乖謬；奸貪弄法而職業多未能修，撫剿失宜而盜賊尚未見息；有一於此，皆足以傷致災。靜言思之，悔悟方切，爾文武群臣，受朕委任，義均休戚，其各洗心改過，痛加修省。事關朕躬及時政，關失軍民利病，宜直言無隱庶，俾朕有所警懼，以答上天仁愛譴告之意。故諭。」

旨諭下到內閣，經潤色與完善，於十天之後，正式用黃紙木刻頒行天下。

正式版的罪己詔中，加上了大赦天下的內容，規定：「自正德九年正月二十八日昧爽以前，官吏軍民人等，除犯有叛逆，子孫謀殺祖父母、父母，妻妾殺夫，奴婢殺主者外；其餘不論已發覺，未發覺，已結案，未結案，罪無大小，咸赦除之。」

這份罪己詔自印製，至遞送到南直隸的常州府無錫縣，在路上耽擱了許多時日。恰巧，無錫縣有名死囚犯，在大赦之列，但他倒霉，罪己詔行在半道上時，他就被開刀問斬了。

當地的官府接到罪己詔後，替這個囚犯感到惋惜，便給他塑了個泥腦袋，用黃袋子裝著皇帝的罪己詔，掛在他的胸前入葬，以告訴陰間的管理者，他是個枉死的冤鬼。

文革初期，無錫在興修水利工程時，無意中挖出了那個倒霉囚犯的棺木，並從他保存完整的屍體上，發現了那份「京本謄黃」的罪己詔。紅學家馮其庸先生的侄子當時在現場，得到了它，並將之寄給馮先生。馮先生非常驚喜，託人將它裝裱，於1995年無償獻給了故宮博物院，並著文記之。

那份罪己詔，當時被認為是「迄今為止我國發現年代最為久遠、保存完好的罪己詔實物」。但現在可能需要修正這種說法，因為有考古人員聲稱，他們在江西發掘出了明孝宗時代的罪己詔實物。明孝宗朱佑樘，是明武宗朱厚照的父親。

正德九年「罪己詔」實物照片，長134厘米，高58厘米。

摘自《1514：發現大明》 ，魯東觀察使著，北京時代華文書局 2016年7月版

《1514：發現大明》 大明正德九年，即公元1514年，是個不同尋常的年份，它被認為是全球化時代的開端。這一年的某一天，有個名叫喬治?阿爾瓦雷斯的葡萄牙人，在馬六甲華裔商人的引領下，第一次來到大明朝的廣州屯門（在今深圳境內），與中國商人進行了交易，並滿載而歸。這是自馬可?波羅時代以來，有文字記載的歐洲人對中國的第一次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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