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同種族的人歧視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別這麼高冷嘛，咱們還是可以做朋友的呀。」 我在酒吧里拒絕了一名黑人男子後，他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

在形容我 「高冷」 之前，他對我唯一的了解就是我的背景 —— 甚至都不包括我的名字。他用了一句我再熟悉不過的開場白來搭訕：「你是啥背景？」 在我告訴他我的父母分別來自牙買加和菲律賓之後，他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說：「有，我很好，謝謝。」 然後他就丟下了 「高冷」 這一評價 —— 一個常見的對淺色皮膚的人的刻板印象。

每周至少一次，我會被人問到我的背景是什麼。這通常發生在我剛碰見一個人，還沒有做任何實質性的自我介紹的時候。

作為半個牙買加人、半個菲律賓人，我理解別人對我長相的好奇。但我不明白人們怎麼能根據我的膚色來認定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會做什麼樣的事。

有色人種總擺脫不了基於膚色深淺的刻板印象。深黑色皮膚等同於粗俗，膚色偏淺的黑人女孩覺得自己比其他人優越，膚色深的亞洲人會被看作骯髒。這一連串全是長期以來存在於有色人種內部的令人作嘔的刻板印象。

佐伊·索爾達娜在妮娜·西蒙傳記片《尼娜》中的演出，引發諸多了關於種族和膚色主義的討論。《尼娜》劇照

膚色主義（colorism，又名 shadeism）是一種建立在膚色基礎上的歧視。這是一種類似於種族歧視但又有所不同的偏見，膚色主義在同一種族的人之間划出了一道無形的鴻溝。

在許多不同的文化中，淺色皮膚在各個方面都被視為具有優越性。在中國，古語有云，「一白遮三丑」。此外，大多數亞洲美容產品都具有美白功效。社會偏好皮膚白的人，把他們和美麗、財富和權力聯繫起來。比如在印度，成功的電影明星和社會名流都是皮膚白皙的。這不僅在同種族內部製造出了膚色等級，更助長了殖民主義、奴隸制和仇恨的死灰復燃。

最近，女演員佐伊·索爾達娜（Zoe Saldana）出演妮娜·西蒙（Nina Simone）傳記片《妮娜》（Nina）的事引發了爭議。西蒙，一個一生都在用才華和行動反抗種族歧視的藝術家，是一個皮膚黝黑、帶有明顯黑人特徵的的女人。而索爾達娜，雖然是一個黑人與拉丁裔混血兒，不過她的長相也更偏向以白人為模版的社會審美標準。假如你覺得這不算什麼，索爾達娜在片中還通過化妝來加深膚色（一些批評者毫不客氣地稱之為 「黑臉羊」 ），並且安了一個假鼻子。批評者稱，通過選擇一位固化了白人模版審美和優越性的女演員來扮演一位黑人女性，該片的選角完全抹殺了西蒙在黑人平權方面的努力。

為了進一步了解這些偏見和社會風氣的影響，我和一些人聊了聊膚色歧視是如何影響他們的生活的。

喬蒂安（Jodianne），28歲

背景：牙買

在我五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幾個孩子沖我叫 「藍莓」。他們說：「你知道嗎？你黑得就像顆藍莓！」 這也是我第一次被人叫 「黑鬼」。事實上，自打那時起到進入成年，我潛意識地相信了這種說法，我從來不覺得自己長得漂亮，也不覺得自己的膚色好看，因為我這麼黑，我膚色這麼深。現在我總是認為，如果一個男生不喜歡我，一定是因為我的黑皮膚。每到夏天，我總會使用許多產品，以防變得更黑。我甚至想過去漂白 —— 雖然還沒做過，但我已經考慮過很多次了。

安朱莉（Anjuli），28歲

背景：蓋亞那（有黑人、葡萄牙人、印度人和原住民血統）

我知道我的淺膚色對我有利，這其實挺可悲的 —— 在我工作過的所有地方，我都會懷疑，如果我的長相不是那麼曖昧，我是不是就得不到這份工作了，因為別人總是辨別不出我來自什麼地方。多年來，人們總是熱衷於告訴我我長得有多像白人 —— 能從其他方面判斷我是誰么。每當有人問及我的身份，他們只是鞏固了他們對我文化身份的成見，過時又自大。我這還是在一個文化多元的大城市裡。我能想像，要是我搬離了多倫多，情況只會糟得多。

尼科（Niko），26歲

背景：古巴，牙買加，聖盧西恩和聖文森特

我是少兒模特出身。品牌商們很清楚，當你找了一個混血小孩當模特，你會擁有更廣的受眾群體，更多的人會把自己與那個小孩聯繫起來。他們老把我和淺色皮膚的男女，或者一黑一白的兩人搭配 —— 觀眾覺得誰是你的父母，他們就把你跟誰擱一起。你明白什麼是社會風氣了吧。從小到大，我對我的身份、膚色和長相都非常在意。迄今為止，我工作過的每一個地方都要求我的長相符合公司的品牌形象。對品牌而言，你的長相能覆蓋的群體越廣越好，或者說你長得越混血越好。

安巴爾（Ambar），22歲

背景：印尼和科威特

在印尼，美白漂白產品很有市場。膚色白皙的印尼女孩會被看成是單純和乾淨的，而膚色黝黑的則被歸為姿色平庸和作風淫蕩。純種科威特人的膚色是偏暗的，但如果你的皮膚白一點，他們會認為你混有某種 「美麗的」 血統。我不是亞洲人里皮膚最黑的，也不是最白的。夏天，我特別容易晒黑，而一到冬天，我又白回來了；就這麼反反覆復。擁有這兩種背景挺複雜的，有時候也挺煩人的。

Angelyn（安吉琳），21歲

背景：中國和牙買

有一次，我在公交車上遇到了一男孩。他是我一個小學朋友的朋友。幾年後他打電話給我。他問：「你誰啊？」 我說：「是你打過來的啊。」 然後他說：「跟你說實話吧，你的電話號碼在我這存的是 『白皮膚』。」 我當時就把電話掛了。在這傢伙眼裡，我就只是個皮膚白的。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我發現膚色淺的女人對於這種事傾向於忍氣吞聲，因為膚色深的女人有更大的煩惱。可是每當有人一看你就認定你很放蕩，或者有人僅僅因為你的長相而追你，這感覺還是挺屎的。那麼問題來了：被物化跟沒人要，哪個更好？都不怎麼樣其實。

多米尼克（Dominic），20歲

從我的經驗來看，人們特別喜歡以貌取人。不止一次，我一說我聽什麼類型的音樂，人們就會驚訝地表示，「什麼？你居然不聽瓦卡·佛羅卡（Waka Flocka）？你還聽搖滾呢？」 有一次，在一個派對上，我遇到了一個我在 Instagram 上關注的女孩。我以前從來沒和她說過話，但我朝她走過去，然後我們開始聊天。不知怎的，我們聊到了各自喜歡的類型，她說她覺得膚色淺的男生最有吸引力 —— 她等於就是在說，我不是她的款。

馬特（Matt），28歲

背景：牙買加和葡萄牙

在我還小的時候，我會被大人告知，「謝天謝地，你膚色淺」，或者 「你有一半白人血統，這可真好」。不幸的是，這讓我相信，擁有一半的白人血統或偏淺的膚色，我就比其他人優越 —— 這使我更難以自愛或者接受我的黑人血統。開始談戀愛以後，我發現大多數白人男性覺得我有異國情調，因此迷戀我；而大多數的黑人男性會拒絕我。和白人男性約會，我總感覺自己是他們在集市上贏得的獎品。和有色人種男性約會的體驗則好得多。但也有人認為我不能聲稱自己有黑人身份，就因為我膚色淺，就因為我有一半白人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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