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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塞爾與「奧斯維辛的夜」:遺忘無異於再一次殺害

威塞爾與「奧斯維辛的夜」:遺忘無異於再一次殺害



埃利·威塞爾(Elie Wiesel)終於告別了他一生無法忘記和釋懷的長夜。

這位猶太人大屠殺倖存者、紀實文學作家和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7月2日在美國曼哈頓的家中去世,享年87歲。


作為一位在少年時代經歷納粹集中營生活並在那裡失去雙親和妹妹的倖存者,威塞爾終其一生都致力於不讓納粹犯下的暴行被世人遺忘。


威塞爾1928年9月30日出生於羅馬尼亞,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妹妹。1940年,他的家鄉錫格蓋特被匈牙利吞併。又過了四年,匈牙利被德國佔領,大屠殺的厄運也降臨當地。


1944年5月,年僅15歲的威塞爾和城中的全部猶太人都被送到了奧斯維辛。在奧斯維辛,有高達90%的人剛一抵達就被處死。他的左臂,被打上了「A-7713」的囚犯編號印記。

威塞爾的母親和妹妹很快在納粹處決室遇害。在那之後,威塞爾與父親被送往布痕瓦爾德集中營。


威塞爾曾表示,直到這次轉移前,他想在奧斯維辛活下來的原始動機都是因為知道父親還活著。「我明白如果我死了,他也活不久。」然而遺憾的是,在來到布痕瓦爾德後父親挺過了八個月,卻在在集中營被解放前幾周死於飢餓和痢疾。


二戰結束後,威塞爾來到法國巴黎,生活在一家孤兒院。在那裡,他在索邦神學院學習了法語、文學、哲學和心理學。19歲時,他成為一位新聞工作者,為以色列和法國報紙撰稿。與此同時,他還教授希伯來語,曾做過唱詩班指揮的工作。


戰後十年間,威塞爾一直拒絕撰寫或談論任何有關他在納粹大屠殺中的經歷。對此他曾解釋說:「我不想使用錯誤的詞語。」


在與1952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弗朗索瓦·莫里亞克(Fran?ois Mauriac)見面後,他的想法出現了轉變。

莫里亞克把威塞爾比作「從死者中爬起的(麻風病患者)拉撒路」,還說從威塞爾受盡折磨的眼中,看到了「一個孩子靈魂中死去的上帝」。他說服威塞爾開始書寫自己的悲慘經歷。


多年後,威塞爾在《我為何寫作》(1978)中寫道:「我尋求的唯一角色就是見證。我相信在意外活下來後,我有義務為我的倖存賦予意義,讓生命中的每個時刻都有意義。」


1981年,他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說:「如果讓我倖存下來,那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必須用我一生做些事。這太過嚴肅,不能再開玩笑。因為我處在這個位置上,可能能讓其他人得救。我因此要為那些人說話。」


2000年,他對美國電視主持人奧普拉·溫弗莉(Oprah Winfrey)說:「要說有什麼不尋常,那就是我很尋常。我在大屠殺中活下來,繼續愛上漂亮姑娘,繼續談論、繼續寫作,繼續烤麵包、喝茶,過我的生活——這些是反常的。」


以他自己的統計,威塞爾一生寫了60本書,其中第一本就是後來被翻譯成英文的《夜》(Night),這也是與《安妮日記》並列為猶太人大屠殺的經典作品。

這部基於他在奧斯維辛和布痕瓦爾德死亡集中營的經歷的回憶錄最初用猶太語寫就,共900頁,取名《而世界依然沉默》,威塞爾後來用法語將其改寫,於1955年出版,取名《夜》(La Nuit),1960年被翻譯為英文。


他在書中寫道:


「我永不會忘記那一夜,集中營中的第一個夜晚,那把我的一生變成了一個長夜,被詛咒了七次,封印了七次。我永不會忘記那些煙。我永不會忘記孩子們小小的臉龐,我看著他們的屍體在沉默的藍天下變成環狀的煙。我永不會忘記那些永遠奪去我信仰的火焰。我永不會忘記那些奪去我活下去渴望的深夜的沉默。我永不會忘記那些謀殺我的上帝和我的靈魂,並讓我的夢想幻滅的時刻。我永不會忘記這些事——即便我會被責難,如上帝一般活得長久。我不會忘記。」


這本書最終被譯為30種語言,在美國銷量達1000萬冊。美國導演奧遜·威爾斯(Orson Welles)曾希望將其改編為一部故事片,但被威塞爾婉拒。他的理由是,如果故事的講述不再有文字間留下的沉默,他的回憶錄也就失去了意義。

書中寫道:「對那些站出來選擇作證的倖存者來說,他的責任很清楚:為死者和生者作證。選擇遺忘不僅是危險的,也是不道德的。對逝者的遺忘,無異於再殺害他們一次。」


1955年,威塞爾搬到紐約,為一家以色列日報做海外通訊員。1969年,他與奧地利人瑪麗安·厄斯特·蘿絲(Marion Erster Rose)成婚,並育有一子,以父親的名字取名什洛莫·以利沙·威塞爾(Shlomo Elisha Wiesel)。


在美國,威塞爾共寫成超過40本書,其中多數都是非小說類紀實文學和長篇小說。作為一位作家,他獲得過很多文學獎,並被認為是以高度個人化的視角描述大屠殺的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一些歷史學者還認定正是威塞爾賦予了「Holocaust」這個單詞「大屠殺」的含義。


1979年,他的著作和話劇《審判上帝》(The Trial of God)問世,作品據說是基於他在奧斯維辛見證三名瀕死猶太人對上帝進行審判的真實經歷,這些人指控上帝壓迫猶太人。而在個人信仰方面,威塞爾自稱是一位不可知論者。


威塞爾的其他著作還包括《黎明》(1961)、《白日》(1962)、《耶路撒冷的乞丐》(1970)、《燃燒的靈魂:哈西德大師們的肖像和傳奇》(1972)、《誓約》(1973)、《石人》(1983)、《被遺忘》(1992)、《回憶錄:眾河奔海》(1995)、《回憶錄:海永不滿》(1999)。


1986年,威塞爾與妻子建立了埃利·威塞爾人類基金會,而此前,他已在1978年到1986年間擔任猶太人大屠殺總統委員會主席。該委員會後來被更名為美國猶太人大屠殺紀念理事會,威塞爾也成為此後落成的美國猶太人大屠殺紀念館的先驅。


1986年,由於在大聲疾呼反對暴力、壓迫與種族主義方面的出眾表現,威塞爾獲得諾貝爾和平獎。


在受獎時他說:「無論人類於何時何地遭受痛苦和屈辱,你都要選邊站。中立只會幫助壓迫者,而永遠不會幫助受害者。沉默只會鼓勵施暴者,而不是那些被折磨的人。」


「有時我們必須干涉。當人類生命處於危險之中,當人類尊嚴陷入危險境地,國家邊界和敏感問題都不再重要,」他說。


世界猶太人大會(WJC)主席羅納德·蘭黛(Ronald S Lauder)將威塞爾稱為「一座光的燈塔」,並說他「毫無疑問是過去一百年來最偉大的猶太導師和思想家」。


他說:「他的去世讓我們失去了一位最善於表達歷史上這件最大罪行的見證人。他的去世留下了一個無法彌補的空缺,而他的作品會與世長存。」


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則說,威塞爾「就像是一束光亮,是人類的一個榜樣,他相信人們的善良」。


美國總統奧巴馬則說他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具道德的聲音之一」。2009年,當威塞爾陪同奧巴馬和德國總理默克爾參觀布痕瓦爾德集中營舊址時,奧巴馬曾感慨說,「他不僅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猶太人大屠殺倖存者,還是一座活著的紀念館」。


關於人性和選邊站,這位逝去的活化石曾為人們留下這句話:


「愛的對立面不是恨,是冷漠。美的對立面不是丑,是無動於衷。宗教信仰的對立面不是異端邪說,是漠不關心。生的對面不是死,而是生與死之間的麻木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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