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

美文 07-05

美文：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

曾經我也是個寫雞湯文的人，高手談不上，段子手勉強可以稱職。現在我不卻不大喜歡寫雞湯文了。

之前跟朋友電話閑聊，聊到最近的工作和生活，他說最近讀了一些年輕作家寫的書，起初感覺還不錯，很文藝，很清新，很勵志，但讀了幾本後，發覺都大同小異，以自身的經歷和身邊的所見所聞去衡量，就發現了問題，這些文章大多有無病呻吟的嫌疑。看上去文藝高雅，實際上卻空洞無物，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慢慢他就遠離了那些年輕作家，轉而開始撿起一些過去的文學經典來讀，才發覺原來錯過了許多真正的文學，真正的好故事。

我有同感，人都會隨著閱歷的加深，不斷調整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不斷糾正自己的一些觀念，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知識體系得到完善，個人的喜好開始固定下來，不再朝三暮四變來變去，脾氣秉性也變得沉穩，對一些人和事有了比較成熟和客觀的評價。而這些特質的獲得，一個來源於生活，一個來源於書本。

像「願有人陪你顛沛流離」「願有人陪你度過漫長歲月」「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你的孤獨，雖敗猶榮」「誰的青春不迷茫」這些書名，我向來是不讀的，一聽就覺得是雞湯文，有一點文藝，有一點故事，有一點裝逼，有一點傷感，有一點正能量，然後就能把人撩撥的不要不要的（我想，這不是作者的錯，可能都是來自營銷深深的惡意）。但我還是選擇用這樣一個略顯雞湯的標題作為我今天的標題。因為我今天要寫的文字，是一段真正顛沛流離的故事，有亂世苦難之歲月，亦有不離不棄之深情。

美文：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

讀了《平如美棠》這本書，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願有人陪你顛沛流離」這句話。從民國到抗日戰爭，從抗日戰爭到內戰，從內戰到新中國成立，然後到文化大革命，到改革開放，到21世紀，饒平如和毛美棠這對出生於上世紀二十年代的夫妻，歷經半個多世紀的顛沛流離，一路相濡以沫，舉案齊眉，從未在任何時候放棄彼此，這種從苦難歲月中「逃亡」下來的夫妻，這種歷經生活考驗而從未妥協和認輸的人，才配得上用「顛沛流離」這四個字，如今那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輕作家，哪裡知道真正的「顛沛流離」這四個字的份量？

饒平如是個軍人，抗日時打鬼子不含糊，但內戰時卻不想自己人打自己人，萌生了退意，借奉父母命成婚之機得以逃脫，由此一家從夫妻小兩口到子女五人一家七口開始了顛沛流離而又漫長的一生。國不能一日無主，更不是有二主，在國家前途未明之時，饒平如和毛美棠這對新婚燕爾的夫妻，開始了亂世之中短暫的新婚蜜月行。

他們從南昌到徐州，而後是臨川、柳州、貴陽、安順，最後又回到南昌，一路上吃遍大街小巷的各種美食，親眼看到了內戰下的世俗生活，此刻，他不是征戰沙場血氣方剛的軍人，她亦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族小姐。他們不談國事，只談風月，他們是最平凡的百姓，在亂世下暫享一時的安寧。這時的他們形影不離，恩愛甜蜜，你儂我儂，風華正茂。

他們雖是奉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成婚，但自小相識，早已有了情感，並非常規的「封建包辦婚姻」所能概括。他們了解彼此的童年，知道彼此的成長經歷，在婚前更是知道彼此的存在，互相見過，知道那個人就是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無論從父母角度還是從他們自己的眼光。他們沒有賈寶玉林黛玉的欲拒還迎，扭扭捏捏，更沒有崔鶯鶯張君瑞的偷偷摸摸始亂終棄，他們是光明正大地，明明白白地走到一起，從一而終，攜手走過了大半個世紀的顛沛流離歲月。

新中國成立後，人民迎來新政權新生活，他們的生活卻並沒有因此改變，從前顯闊的生活已成為過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一去不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他們不得學會面對新的生活，要自食其力，要自己動手。他們的孩子也陸續降生，但兩人的世界從此也被打破，打破他們的不止是先後出生的四子一女五個孩子，還有那個政治動蕩不安的二十年。

從1957年到1979年，22年的勞改生涯，22年的兩地分居，一個在上海，一個在安徽。「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除了年關短暫的相聚，更長久的是分離，何以解思念？推窗盼鴻雁。書信成了那個年代最常見的交流方式。然而能夠保存下來的真的不多。我想起楊絳先生寫的《我們仨》，讀起來有散文般的清澈，多情，字裡行間卻也透露著無奈和隱忍，合上書卷，想起那個年代的人和事，不免悲從中來。相愛的兩個人，相親的一家人，「四分五裂」地去到祖國需要的每一處地方，想見一面談何容易？人生有幾個22年啊？著名作家張賢亮同樣被勞改了22年，而他總共的人生歲月也只有78年！

然而這22年，他們並沒有因此疏遠，更沒有因為外在環境的逼迫而就範。通過書信，他們一起承擔來自生活的重擔，來自疾病的糾纏。他們操心孩子，關心彼此，揪心未來。他們互相鼓勵，互相安慰，一封接一封聊著關於生活的一切，關於孩子，關於食物，關於自己，關於未來。他們甚至沒有太多的剖心表白，沒有濃濃的思念之情，現實教會了他們如何更好地隱藏自己，如何低調地面對外界的風雨，如何聰明地躲避一雙眼睛的監視，只一句「祝好」就融化了所有的思念、關切和問候。

動蕩過去，他們終於有了一個相對安穩的三十年，終於可以再次朝夕相處，而這是他們小心翼翼換來的。歲月無情，一轉眼他們都老了。時間在妻子身上打下了烙印，早年的奔波勞累終於沒有在晚年躲過疾病的糾纏，她病倒了，她糊塗了。她突然想要吃從前的某樣零食，丈夫從來當真，大半夜騎車去買，買來她卻又不吃了。她突然又要穿某件從未存在過的衣服，丈夫就與孩子們商量著做一件。孩子們都怪父親太順著母親，她糊塗了，說的話怎麼當得真？可他說，聽到妻子要什麼，要他當作聽不到無動於衷，他做不到，他心裡不安。那樣做，你雖然有理，但是你無情。

相思始覺海非深，的確，海並不深，懷念一個人比海還要深，妻子終於沒能陪他繼續走下去。但從結婚到離世，已然陪他走過了最顛沛流離的歲月，最漫長的大半個世紀。有多少人能陪你走過這漫長歲月？有多少人在白頭偕老前願意陪你一起顛沛流離？

妻子深情如此，丈夫自然不是薄情之人。饒平如在九十高齡，重又拿起幼時學過幾筆的畫筆，不辭辛苦地一筆一划地畫下他們的故事，從出生到相識，從相識到相愛，從相愛到一起牽手度過顛沛流離的漫長歲月。他用手中的畫筆，飽含深情地畫下故鄉的物什，畫下戰亂年代的炮火，畫下妻子的倩影，畫下兒女的夢想，畫下自己深情如許的懷念。

當年的如花美眷美目顧盼，經過漫長的人世浮沉似水流年，換來的是英雄遲暮美人惜顏。他們曾「白石為憑，日月為證，我心照相許，今後天涯願長相依，愛心永不移」，他們用漫長的人生歲月為這段愛情誓言做了最好的註腳。

好的故事，都生髮於生活，根植於心間，覆蓋在最平凡普通的人身上。從他們身上，你讀得出歲月的流轉，你讀得出深情的思念，你讀得出生活的艱難，你讀得出顛沛流離的真情，你讀得出亂世下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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