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釣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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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城一角 （資料圖片）

@楊莙

第二次登上合川釣魚城，夏日的濃綠兜頭兜臉地潑向這座倚山為城的古戰場，與十年前那個深秋季節所見到的一樣，釣魚城安靜無比。「獨釣中原」——鐫刻在褐黃色條石上的四個字再一次撲入我眼帘的時候，我莫名的想起了那位獨釣寒江雪的蓑笠翁。鳥飛盡，人蹤滅，每一個毛孔都滴著冷和絕望的東西，這老頭兒偏生擰巴得緊，一葉孤舟之上，獨坐成一尊雕像。

而那座釣魚城，在偌大個中原都在「哆羅羅」地哀號時，誕生於1243年。為了抗擊蒙古軍，四川制置使余玠命冉琎﹑冉璞兩兄弟主持在釣魚山上修築釣魚城。釣魚城三面環水，壁壘懸江，城周十二三里，均築高數丈的石牆，地勢很是險要，為支撐四川戰局的防禦要塞。1258年年底，蒙哥汗親率四萬大軍進逼重慶，這位蒙古大汗的祖父便是那一代天驕成吉思汗。

蒙古軍已習慣了南宋守軍的不戰而潰而散，對他們來說，偏處西南一隅的釣魚城不過是無數菜鳥中的一隻。卻不想，釣魚城一上來就照著蒙哥汗的面門甩出一記響亮的耳巴子——將蒙哥派來招降的人斬首示眾。隨後蒙古軍便開始了數次進攻，不過雖狂風驟雨一般，卻均被守城將士們一一化解，蒙古軍損兵折將不說，連總帥先鋒汪德臣也斃命於城下。

某一天，釣魚城東門對面蒙古軍的作戰現場，蒙哥的身影出現，說時遲那時快，釣魚城守將王堅一聲令下，彈石如雨，呼嘯著，要了蒙哥大汗的命。

釣魚城之戰以少勝多，以弱勝強，以彈丸之地抵禦蒙古軍強大之師，不僅改寫了中國歷史，也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整個世界歷史的走向和格局。

此後20年，宋朝又繼續踉蹌前行，而巴蜀大地上的那座釣魚城也始終屹立不倒。

獨釣中原的釣魚城，並不比獨釣寒江雪的蓑笠翁有名。千百年來，那個特立獨行的老頭兒一直守著他的孤舟，不曾撤退。而釣魚城，被入侵者綠眉綠眼盯了若干年後，走到了1279年。那一年，大宋王朝咽氣。那一年，天大旱，重慶失守，成為孤城的釣魚城糧草日見匱缺，城中居民饑饉，易子相食的慘劇因此發生。

同時，蒙古軍也汲取多年攻城失敗的教訓，對釣魚城圍而不打，欲待城中糧草耗盡，不堪一擊時再行進攻。於是，就在那一年，釣魚城守將王立帶領軍民打開了城門，36年的釣魚城抵抗歷史就此畫上了句號。

王立是張珏的部將，乃一員奮勇殺敵視死如歸的虎將，1276年繼任守城主將後，曾四面出擊元軍，他豈能不明白，開城降元將對個人的歷史名譽帶來怎樣的影響？但他仍然在20多名將軍以身殉城的時候，向蒙古軍遞交了降書。

誰也無從知曉，像王立這樣的一名守將，在面對一道投降還是抵抗的選擇題時，作過怎樣激烈的思想鬥爭，但可以知曉的是，在他開出的「不降旗，不收兵器，不改縣誌，不殺城中一人」以尊嚴為前提的條件下，蒙哥汗的遺囑「不諱之後，若克此城，當赭城剖赤，而盡誅之」——終歸只是囑了囑而已。城中十萬老百姓為此得以活命。老人、孩子、滿懷期盼的孕婦……生命生生不息。

以一己之榮辱換得一城之不絕，我想知道，王立的選擇到底是撤退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堅守？遠去的是熄火狼煙，是刀光劍影，青山照樣的青。我從布滿苔蘚的古城牆上探出頭去，晚霞柔美，一輪淳厚而從容的夕陽，正緩緩走向東流的嘉陵江。 （作者單位：潼南區發改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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