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被蚊子追殺的你：夏夜裡媚涼的
文 | 春梅狐狸
（所有「原創」文章謝絕轉載，授權請微博私信@春梅狐狸）
昨天說了《紅樓夢》，於是就想到前這陣子友人說道的『碧紗櫥』了，這又浪漫又有煙火氣的名字啊！
看愛明清小說的，想必不會對這個詞陌生，因為它不僅僅出現在《紅樓夢》里，連《西廂記》里也有它。
「
多丰韻，忒稔色。乍時相見教人害，霎時不見教人怪，些兒得見教人愛。今宵同會碧紗廚，何時重解香羅帶。
」
果真有些黛玉說的「淫詞艷曲」的意思。
由於字面上的原因，曾經多少人當年天真地以為黛玉住在了一個櫥櫃里……
真的睡在壁櫥里的是多拉a夢
後來大家看的書多了，尤其是一些對於《紅樓夢》的註解，結合故宮裡還有的部分留存，所以現在大家對於「碧紗櫥」的印象，或者說一些講解古風室內裝修的書籍里，告訴你的「碧紗櫥」就是這個樣子的了——
89版《紅樓夢》里的碧紗櫥
壽康宮內的碧紗櫥
恭王府里的碧紗櫥
大約屬於室內的一種隔斷。
但是，離有關「碧紗櫥」詩句里的那種月兒低低、風兒涼涼的夏夜旖旎風光差了好遠好遠。
「
薄薄紗廚望似空。簟紋如水浸芙蓉。起來嬌眼未惺忪。
強整羅衣抬皓腕，更將紈扇掩酥胸。羞郎何事面微紅。
——周邦彥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李清照
」
但是既然《西廂記》里也提到了「碧紗櫥」，也就不放從明代《西廂記》的插圖裡尋覓一下吧——
明崇禎十三年彩色套印本《西廂記》
《西廂記》第四本第一折：「今宵同會碧紗廚，何時重解香羅帶？」
多麼有趣的陳列，比那些前面略帶拘謹的隔斷，這個就顯得明媚而生動了許多。如果是這樣子，我才敢相信那些關於「碧紗櫥」的時光柔軟、夏夢流光的詩句啊！
這裡就不得不說到「碧紗櫥」的這個「櫥」字了，也有作廚房的「廚」，不過應該從「巾」更為妥當——碧紗幮
這樣子至少不會聯想到黛玉睡到了柜子里，而「幮」本來指的就是像屋子一樣的帳子。而上圖這種支在床外的類似我們現在蚊帳的關於「碧紗幮」的解釋，其實更接近啟功對於這個詞的解釋。
「
碧紗櫥——幃幛一類的東西。用木頭做成架子；頂和四周蒙上碧紗，可以摺疊。夏天張開擺在室內或園中，坐卧在裡面，可避蟻蠅。
——啟功
」
清康熙《金瓶梅》插圖
現在的蚊帳
但是更早一些的關於「碧紗幮」的文字，卻更顯示了它為了更便於納涼，可能更貼近戶外的使用方式。
「
盡日無人只高卧，一雙白鳥隔紗廚。
——唐·司空圖
紗廚半開，月在迴廊。
——宋·劉涇
搖紈扇玉體相捱，有翡翠軒碧紗櫥避暑樓台。
——元·穀子敬
碧紗櫥，低映月兒明。
——明·金鑾
」
雖然不至於像帳篷一樣搭在戶外，卻一定也在十分貼近室外的地方。
《宮闈習伎圖》里的碧紗帷帳
仇英 《仿宋人冊頁》
文人們大多對「紗廚」寄託了一股慵懶的幽思，可能也和設置的場所有關，因為這些「紗廚」大多設置在一些靠近荷塘、迴廊、水閣、庭院等處。頗有夏乏倒頭就睡，醒來就可看盡風光的愜意。
「
小院雨餘涼，石竹風生砌。罷扇盡從容，半下紗廚睡。起來閑坐北亭中，滴盡真珠淚。為念婿辛勤，去折蟾宮桂。
——宋·陳亞
雲碧紗廚水閣中，鴛鴦花冷枕玲瓏。
描金團扇無人用，一陣荷香一陣風。
——宋·王鎡
碧梧翠竹交加影。角簟紗廚冷。疏雲淡月媚橫塘。一陣荷花風起、隔簾香。雁橫天末無消息。水闊吳山碧。刺桐花上蝶翩翩。唯有夜深清夢、到郎邊。
——宋·謝逸
」
陳清波 瑤台步月圖
仇英 竹梧消夏圖
上有屋檐可擋雨，側有碧紗可襲風，這樣的風情與設置，難怕想像一下也是極其誘人的。
如果覺得紗廚私密性略低，也有使用絲絹之類的材質代替。
崇禎刻本《金瓶梅》
蘇州留園裡用絲絹做的紗櫥
「
涼夜摘花鈿，苒苒動搖雲綠。金絡一團香露，正紗廚人獨。朝來碧縷放長穿，釵頭掛層玉。記得如今時候，正荔枝初熟。
——宋·姜夔
」
這樣隱身於綽約朦朧之中，紗櫥之後，微光閃爍，人影浮動，的確令人遐想。
想那知了都昏昏欲睡的午後，下過一場爽快的大雨，我在沙發上睡去，卻在某個恍如隔世的荷塘邊醒來，空氣里還是雨後淡荷的香氣。外面的景色映在碧紗幮之上，綠是真的綠，翠是真的翠，白色的鳥兒沾水而飛，徒留下池塘上的漣漪微微蕩漾著……真是夢啊！
費丹旭《賞荷圖》
南鄉子
宋·蘇軾
涼簟碧紗廚，一枕清風晝睡餘。
睡聽晚衙無一事，徐徐，讀盡床頭幾卷書。
搔首賦歸歟，自覺功名懶更疏。
若問使君才與術，何如？佔得人間一味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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