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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的獨立性

藝術家的獨立性



藝術家在保持獨立性的同時,還必須認識,我們並非老莊的門徒,我們不是潔身自好的高人,我們鄙視消極的遁世。如果一個戰勝了自己的慾望和功利目的的人,忘記了承擔義務去戰勝社會,那也是一個不足掛齒的人。

盧奧的學生曾這樣地問盧奧:如果把你和你的藝術追隨者永遠隔開,將你終身關在一個荒島上,而你又知道你的藝術不再有任何人能見到,那你還畫畫嗎?盧奧毫不猶豫地回答:那當然,我將繼續畫畫,我需要和靈魂對話。


與靈魂對話——一位偉大藝術家心靈的自白。如一面鏡子,能夠照出我們每個正在從事所謂藝術創造的人的靈魂。如果我們是清醒的有自知之明的,那麼我們幾乎無法否認這個事實:在目前種種諸如商品化的衝擊、人文環境的封閉傾向,以及傳統勢力的無孔不入等不利情況下,我們的藝術確實表露了一種停滯甚至倒退的跡象。顯然,許多藝術家已經繳械投降了,或者屈從於商人的錢袋,或者回歸傳統的懷抱。他們太需要安寧,太需要保護,因此寧願犧牲藝術上的創造和開拓,甘心與世俗同流合污。這是我們文化的悲哀,也是我們人格的缺陷。


一個知識分子,至少應該具備知識所賦予他的鑒別真偽和評判是非的能力。自然,對於藝術家來說,他的優勢,他的長處,正是他在藝術上敢於反對任何成見,抵制一切俗流的獨立意志。一個國家的藝術水平,取決於它擁有什麼樣的一批藝術家。如果我們沒有一批——或者至少幾個——像盧奧這樣的藝術家,我們的藝術還有沒有希望?


也許我片面地強調了一點。我所接觸的藝術家中,沒有一個不承認自己不是獨立的有創造性的——儘管他們之中大部分人基本上已經出賣了自己,這是問題的實質。我們何以確定一個藝術家真正的獨立性?在我看來,至少有三點。其一,不為金錢而畫。現在很多藝術家宣稱,商品社會的一切都是商品(藝術品也是商品),藝術家無法迴避這個現實,因此無論是畢加索、凡?高,還是李可染、吳冠中,他們畫的都是商品畫。我敢說,這完全是一種荒謬的邏輯。藝術家的創造最終轉變為商品,是一種社會化的過程,但藝術家本身卻與此無關。任何一個偉大藝術家的生活經歷,都是一部執著追求、至死不渝的精神奮鬥的歷史。一個天才會在平庸中倒下,而一個才能平平的人卻會在崇高使命的支配下得以永恆。所以,當那些宣稱藝術也是商品的人心安理得做他們的金錢夢時,上帝已經剝奪他們做一個藝術家的資格。盧奧告訴我們:「我在自己的部分生活中成為一個囚犯,落入貧困的網路。但我沒有偏離某種內心的界限,或出賣不可剝奪的靈魂自由,這是我僅有的財產,對此我信守不移。」在眾多強加於我們自由之上的枷鎖中,金錢的誘惑無疑是強烈的,因此,它也是偉大與否的分界線。其二,不為名而畫。這是另一種境界,卡夫卡囑咐他的朋友在他死後焚燒他的所有手稿,他是不願讓後人了解他的心靈軌跡嗎?——這當然是一個極端的例子。但我們可以從中判斷這種做法的價值。在我們周圍,為盛名所累,在藝術上過早衰退的事例舉不勝舉。為什麼人們如此看重自己的名聲,這僅僅是一種心理上的需要嗎?而且大多數盛名不過是一時的溢美之辭罷了,實際上,一個藝術家越是重視別人對他的評價,重視自己在別人眼裡的位置,他就越可能埋沒在眾口一辭的沙堆中。真正的藝術家像一股洪水,他以雷霆萬鈞之力衝垮一切俗見。要麼他如一隻孤傲的雄鷹搏擊長空,要麼大家不得不屈從他跟隨他。因為他從來只依據意志和信念的導引,名聲對他來說——就如金錢,僅僅是一種包裹他的事業的外殼,以致迷惑那些永遠不理解偉大之為何偉大的市儈。我們無需列舉這方面的事例。歷史提供給我們這樣的昭示:唯有那些融生命到信仰中去的人,並且一以貫之磨礪生命創造力的人,才是人類的英雄。其三,不為某種思潮所左右。激流勇進和激流勇退都是一種標誌——標誌著一個藝術家在某種時刻的獨立精神。我常遇到一些人問我對於現代藝術的看法,我的回答與昆德拉在小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中的回答一樣:反對媚俗。在中國,投入現代藝術運動的人,大多是一些毫無主見的跟隨者。他們盲目照搬那些現成的模式,急於把自己打扮成時代的先鋒,從他們的粗製濫造的作品那裡可以看出,他們不過是一些喜歡趕時髦的不負責任的人。如果說,傳統衛道士們的做法的媚俗——屈從於一種傳統思維和傳統審美的勢力,那麼,許多現代藝術家的做法同樣是媚俗——迎合一種趕時髦的瞎起鬨的潮流。凡是媚俗都是錯誤。我只相信這一點:只有用盡畢生精力從事艱苦藝術創造的人,只有固執、頑強、具有英雄式耐性的人才可望建樹豐功偉績。而這些人,命運也許註定他們必須處在孤獨的逆境中,在沒有任何援助的環境中奮鬥。可是我相信,這些人的內心並不孤獨,遠離潮流和人群,在上帝慈祥的目光下默默地閃發內在生命中最徹底、最強烈的自由之光,這是一種激情和意志的體驗,也是強者最終的超越。

保持藝術創造力,首先必須保持藝術家的獨立性。在老一輩藝術家中,林風眠是一個有趣的例子,林風眠在他一生最艱難的年代(五六十年代)卻畫出了他最好的畫,這在我看來是具有啟發性的。林風眠在沒人理解、不斷橫遭打擊的情況下,而以充沛的精力發揮出創造性,在中國畫創新方面作出典範性的突破。但從70年代末開始,他的畫幾乎喪失盡了激性和活力,成為徒具表面形象的空殼。換句話說,從那時起,他不過是在重複自己以往的技巧和內容,他的藝術比他本人的死亡提早了十幾年。這裡,我需要聲明一句,我並非推崇受苦甚至受虐,我反對傳統文人某種變態的自虐心態。福樓拜和托爾斯泰比巴爾扎克和陀思妥也夫斯基活得舒適,但他們都是大師。問題不在外在的生活環境。假如我把林風眠晚年在藝術上的衰退看作是年齡的因素,那我們怎麼來看畢加索或盧奧呢?從外表判斷,林風眠的畫始終是一致的,晚年也不存在變化的跡象,我是說他的內在精神上的萎頓。這一點恰恰是最根本和最關鍵的。不妨這樣設想:人處於重軛下,精神的反抗反而堅定和長久,不參與環境的決心促使自己保全了獨立性。而一旦卸去重負,處於軟靡的包圍之中,人很快就會放棄一貫的努力,即使他保持了以往的外表,內在獨立性已經喪失。像林風眠這樣的首屈一指的藝術家如此,更不要說其他二流、三流的畫家了。


一個藝術家最困難的便是保持獨立性。現代商品社會,蠅營狗苟的利益時時發出魔鬼般的誘惑,藝術家時時面臨意志的考驗,恪守清貧僅僅是一種選擇。我有一個朋友,激憤之下聲稱:他寧願為自己的追求犧牲一切,甚至準備躲到深山老林去畫自己要看的畫。的確,他害怕自己的獨立性一點一點被消蝕,所以他趁早隱退。這顯然不是一種強健心智的表現。我認為,藝術家在保持獨立性的同時,還必須認識,我們並非老莊的門徒,我們不是潔身自好的高人,我們鄙視消極的遁世。如果一個戰勝了自己的慾望和功利目的的人,忘記了承擔義務去戰勝社會,那也是一個不足掛齒的人。獨立與入世,這是現代藝術家天然的指責,也是他們的力量所在。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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