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涼日有清風度——從需求側看空調技術的早期擴散

（圖片來源於網路）

技術擴散是經濟史學家關心的重要議題之一。傳統文獻多集中考察提高單位產出的技術，但也有部分技術與生產關係不大，更多在銷售等環節起作用。Biddle以上世紀30-50年代空調在美國傳播為案例，定量考察了影響空調擴散的因素。其中，最重要的影響因素是電費、當地居民收入、教育程度以及利率。不同行業自身特點也會影響從業者採用空調的決策，關鍵在於空調拉動夏季需求能力大小。

能調節環境溫度濕度的空調機在20世紀初已經發明出來。一開始這也是一項作用於生產流程的技術，廠家用空調來調節保管絲織物、火藥、煙草等商品的倉庫，防止受潮發霉而變壞。商家，尤其是電影院和零售業很快注意到了這項新技術並開始採用，空調產業產能的大頭也從倉庫用空調機變成了店鋪用的商用空調機。到1940年，後者佔了整個空調產業產出的90%。到了1960年，空調機在零售業店鋪基本普及後開始進入普通家庭，此時空調已經成了商店必備品。

最早安裝空調機的就是電影院、餐飲業和零售業。底特律的哈德森百貨商店於1925年在全美最早安上空調。1936年，此時在其它行業，空調還是稀罕物，芝加哥256家電影院已經有149家裝上了空調。如果按影院總的座位數算，有空調的佔了75%。1940年代，電影業已經普及了空調，傲視群雄。藥店和餐飲業緊隨其後。當時美國的藥店和我們理解的有些不同，店裡除了藥物，還有飲料和便餐出售，很多顧客都會在藥店里買三明治配飲料當作工作餐。接下來是鞋店和衣店，按空調普及率又以女裝店和女鞋店為高。再往下是百貨公司。最後是食品雜貨店。按作者引用愛迪生電器研究院（the Edison Electric Institute）數據，空調也在汽車配件店、首飾店、酒店及辦公樓等行業擴散，但速度比前述行業慢許多。

作者對此做了簡單經濟學分析。在空調引進之初，各企業處於壟斷競爭市場零利潤均衡。空調技術出現帶來機會，企業有機會以投資擴大需求。若預期成本小於收益，企業就會安裝空調，故擴散模式取決於成本收益相對大小。如果大部分企業都安了空調，企業又會回到開始零利潤的局面。購買空調費用有兩部分：安裝和運營成本。初始投資受當時利率影響，運營成本與電費密切相關。電費佔到了整個運維成本的40%。因此，利率、電費和企業規模應與企業是否使用空調決策有關。收益主要取決於空調可帶來需求擴張幅度大小，夏天越熱，空調越重要。不同行業也會有差異。

這一簡單理論可以很好地解釋現實觀察到的模式。電影從業者採用空調急切，原因就在需求。沒有空調，夏天跑到蒸籠里看幾個小時電影對觀眾來說很不愉快。消費者有很多辦法來替代對電影的需求，或者乾脆推遲消費。他們可以去遊樂場，去逛有空調的百貨大樓，或者去郊外野餐。餐飲業也面臨同樣的問題，消費者嫌出去太熱，完全可以在家做來吃。因此，空調發明前，這些行業銷售額在7、8月份都會明顯下降，像餐飲業會降24%，鞋店會降13%。空調普及後這項差距顯著下降了。空調對商場也很重要，有了空調，顧客在商店裡花的時間更多，比如說因為家裡沒空調，來商場涼快。顧客逛得越多，百貨公司能賣出的商品也越多。藥店也一樣，有了空調，銷售工作餐更加有利可圖。汽車配件店和首飾店就不一樣，顧客來之前心裡都有數，一般不怎麼逛，也不會停留太久。裝上空調，顧客舒適程度不會提升太多，也不會買更多東西。顧客也很難推遲在這些地方的消費，配件壞了就得換，首飾跟著日子買，決策不會被有沒有空調所影響。這些行業對空調反應不積極也就不奇怪了。

作者進一步用定量手段檢驗了以上結論。關於空調行銷，學界已有Ackermann和Cooper構建的資料庫，作者用愛迪生電器研究院數據做了增補，其中可查到全美各地區各行業購置空調總馬力數。結合1940年普查數據，作者計算了地區人均馬力數，並以此做空調普及程度代理變數。解釋變數包括收入、電費、銀行利率、地區內企業平均規模、人口密度、酷熱天數、酷寒天數、酷熱酷寒交互項、教育率、就業增長率。其中，引入交互項意在觀察是否在冬季更冷的地區，夏天空調作用更大。控制人口密度對應於控制市場厚度，教育控制永久收益和個體偏好的差別，就業增長率控制經濟增長。最後，由於數據原因，平均規模只有電影業和餐飲業數據。其中，電影業用影院平均座位數量代表規模，餐飲業則用平均僱員數量來代表。作者對所有企業、電影業和餐飲業分別作了回歸，結果類似。

作者發現，收入愈高，空調愈普及，人均空調馬力數對收入彈性為1.89。電費愈高，空調愈少，彈性為-0.95。銀行利率和空調數量負相關，酷熱天數和人口密度的係數不顯著。不過，酷寒天數和酷熱酷寒交互項係數都是顯著的。其它變數係數都和預期方向一致，像教育就和空調普及程度正相關，結合人均收入回歸係數，這意味著空調最先在富裕地區擴散。最後，企業平均規模和空調普及也正相關，規模每抬升一個標準差，電影院空調數量會上升20%，餐飲業則會上升45%。最後，作者用估計得到的彈性計算了人均收入和電費對空調擴散的影響。1939-1954年間，所有零售店有空調比例從8.2%升到35%。若按以上彈性計算，收入貢獻7%，電費下降（期間由12美分降到6美分）貢獻6.5%。作者最後說明，這只是謹慎的推算，進一步的因果關係需要後續研究來確立。

文章來源：Biddle J E. Making consumers comfortable: The early decades of air conditioning in the United States[J]. The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 2011, 71(04): 1078-1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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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值主編：何石軍 責任編輯：彭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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