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讓人迷戀,亦讓人生病
盛可以,上世紀七十年代生於湖南益陽,九十年代 移居深圳;著有《北妹》《道德頌》《死亡賦格》《野蠻生長》 等七部長篇小說及多部中短篇小說集;作品被譯成多種語言文 字出版,曾獲國內多種文學獎項,2012年《北妹》英文版入圍 英仕曼亞洲國際文學獎;其作品語言風格猛烈,熱衷聲音實驗, 以敏銳觀察和冷酷書寫而著稱;《紐約時報》稱其為國際文壇「冉 冉升起的文學新星」,企鵝蘭登出版社評價其為「勇敢而有才華 的作家」。
猛然間發現,我並非一個合格的訪問者。在面對盛可以這樣的作家之時,我竟然什麼也不想問,彷彿她心中所想我早已瞭然於心,這麼說來未免狂妄,還有點自作多情,但對於一個寫作者來說,我尤其能感受到作家心中那團正在燃燒的地獄之火,還有她那人格分裂式的多面性。可惜,作為一個失敗的訪問者,我所有的疑問好像都是在質問自己。所以,以下註定不是一些好的提問,它既不呈現理性,也不呈現意義,而是諸多無知交織而成。在此,要感謝盛可以女士接受這次訪問,並耐心地逐一回答。
既然上帝創造了亞當,又用亞當的肋骨創造了夏娃,形成了最早的男人和女人。那麼,我們用全知全能的上帝視角來看待男女,一切都是合乎情理的,沒有隱私,也沒有美與丑的區分,存在即合理;存在比不存在優越;只講存在而不去評判,這就是屬於上帝的道德。
盛可以筆下的男女關係異常複雜而猛烈。不管外界對她作品中的情慾部分如何評價,是色情也好,是暴露也好,還是閱讀後的不適反應,都是過於單一的。在創作這些作品的時候,我相信盛可以是嚴肅的,筆下的「輕浮」,肯定來自於思考的慎行和嚴苛。作家一方面分裂著,另一方面也樂於做著分裂後的藝術處理,這就是創作的快感和樂趣所在吧。
畢加索也說過:「藝術絕不貞潔。純情之人不該接觸藝術,沒有做好足夠準備的人也不該接觸藝術。藝術很危險。貞潔的東西,就不是藝術。」在閱讀盛可以的過程中,我時常想起與她不太相干的另一部作品——曹乃謙的《到黑夜想你沒辦法》。小說以塞北高原上一個叫「溫家窯」的村子為場景,原生態地描寫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生活在這個小村莊的人們的生存狀態,展示了生命在極度貧窮的狀況下遭受本能慾望驅使的卑微、荒謬和無奈。總之,人性之本向來缺乏自我論證的底氣,因為,活著究竟是一件艱難的事情!盛可以作品中滲透出的生之艱難亦牽引出新時代的病灶。
在這樣一個壓抑的社會中,男女的非正常關係,有了寄生的暗角。小說《道德頌》就是這樣一個圍繞道德展開的故事。講述了未婚女子旨邑在高原上邂逅有婦之夫、歷史學家水荊秋,來自哈爾濱的水荊秋克制、知性、矛盾、痛苦,這些混合成一劑迷魂藥,讓旨邑無法自拔,她分不清楚自己和水荊秋到底是愛情還是肉慾,不斷在肉體和精神之間掙扎……旨邑與三個曖昧不清的男人均無果而終,但她以真摯對抗虛無,逐漸生出力量,完成了自我精神的救贖。
《道德頌》的題記引用了尼採的話:「沒有道德現象這個東西,只有對現象的道德解釋。」道德之中存在著諸多悖論,成為道德的行動本身不是道德的,道德所遵循的自然主義應該受生命本能的支配,但往往又與現實自相矛盾。一個作家的道德,應該是做好對文本的詮釋而不去評判道德本身。
盛可以的動人之處就在於她無論怎麼解剖、揭露人性的種種不堪和卑劣,形形色色的人的不同生活境遇,卻從來不給其製造答案,或者是某種必要的價值觀輸出。生活永遠沒有對錯,人與人之間的交錯早就註定了這個世界不會簡單,也不會以某種特殊的方式呈現,每個人都是普通的一員,深陷其中,都是遭殃的人,都是難以自拔的人。人類,並非是天生自帶恥辱的動物,所以才需要道德這種東西,但是在隱蔽的狀態下,道德的底線可能無限低,人總不會仲裁自己吧,在這樣一種約定俗成的條框里,被打破、被顛覆的可能都是存在的,這是小說必須承載的一部分。有人評論《道德頌》的時候說道:「盛可以對戀人間的滾燙撩撥語言、語言背後深邃的心理刻畫,以及柔情繾綣,卻又彼此攻防的角力描繪,直白撕裂,精準到令人發顫。這是透到骨子裡的愛情輓歌。湮滅的那一刻,廢墟又豈止他們的愛情。」
盛可以的筆鋒從來都是凌厲、冷峻的,像刀子一樣刺中人性以及生活的要害,她的使命就算完成了,過後,她並不承擔傷口的縫合與包紮。她只負責把傷口亮給你看,不會告訴你那就是傷口,全憑你的感知和體會。所以,很多人覺得盛可以冷酷,手下毫不留情,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在她那裡,擁有徹底的疼痛和不徹底的絕望,兩者亦產生了絕對的虛無。每當我們探討意義的時候,是否具有意義呢?
盛可以絕非一個「理論先行」的作家,她的創作方式並不會預先設定什麼觀念,她只竭盡所能去描述她筆下的人物,去塑造他們、去表現他們——他們的生存、他們的痛苦、他們的哀號、他們於世間的奔波,讓讀者通過人物記住她的作品。
《北妹》中的錢小紅,《水乳》中的左依娜,《手術》中的唐曉楠,《缺乏經驗的世界》中的女作家,《無愛一身輕》中的朱妙,《時間少女》中的西西等等這些突出的女性人物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家張楚評價盛可以的小說人物時說過:「儘管性格、年齡、身份、經歷迥異,可她們都散發出類似地母般的龐大氣息,蓬勃、瘋狂、真實,甚至扭曲。同時,這氣息是硬的、剛的、腥的、不可調和的,有著花朵一夜怒放後的淋漓,甚至有著一股子不易察覺的巫氣和邪氣。」
文字中的盛可以殘酷、生猛、犀利,散發著異端、神秘的氣息,從她 2002 年提筆寫小說開始,這種印象已持續了數年,直到 2013年偶然接觸了繪畫,那份埋藏在心底的明亮與柔和才慢慢地釋放出來,讓眾人目睹了一個不同於以往的盛可以。她的畫充滿著童趣與天真爛漫,帶著田園詩意般的美好,畫中的主角永遠是一個紅衣小姑娘和一隻小黑狗,據說狗的名字叫「奧巴馬」,他們任意遊走在村莊的各個場景和角落,一起度過春、夏、秋、冬,彷彿時光穿越回童年。由此,我們才真正發現,盛可以的內心質地是分外柔軟的,並且居住著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女孩。
盛可以的畫頗受業界好評,並舉辦了自己的畫展。所以,我相信天賦是相通的,如果說盛可以寫小說是個異類,那麼她的畫同樣具備很強的辨識度。同時,我也相信人的才華是與生俱來的,只需要通過後天的某個因素刺激,就會像洪水一樣襲來,而人的多面性即是才華之中隱藏的最絢麗的花朵。
盛可以就是這樣一位具有多面性的女作家,讓人迷戀,亦讓人生病。
[ 人生中有很多誤會,只不過有的誤會美麗,有的誤會就只是個誤會 ]
青年作家:我讀你的第一本書是《北妹》,是你的長篇處女作,也是你第一本翻譯成英文的小說,你對這部作品應該有一種特別的感情吧?
盛可以:如果一個女人生了眾多的孩子, 她印象深刻的、惦記的,應該是最難產的那一個吧。作者對某部作品的感情有點相似。《北妹》寫得太順利,幾乎在不知道小說該怎麼寫的情況下寫完了。長成後它又在自己走路,獲得關注與褒獎。我也不記得當時的創作心態,因為在這一部作品和下一部之間,幾乎沒有停頓喘息。現在想起來,也像在回憶一種並不真實的過去。
青年作家:《北妹》英文版出版之後, 2012年《紐約時報》曾評論你為國際文壇「冉冉升起的文學新星」,兩年後你又出版了頗有爭議的《死亡賦格》英文版,有人認為你急於投西方所好,是這樣的嗎?
盛可以:人生中有很多誤會,只不過有的 誤會美麗,有的誤會就只是個誤會。企鵝出版社與我洽談《北妹》英文版版權是2010年,而《死亡賦格》在 2008 年年底就開始動筆,當時取名《烏托邦》,還跟朋友交流過這個名字,有個朋友覺得好,有個朋友覺得有莫爾的《烏托邦》在,就不要添亂了。寫了兩年,很艱難,修改了幾百遍,出版又花了一年多時間,到 2013 年才由台灣印刻和香港天地圖書出版社正式出版,2014 年出版英文版 。如果一個人不盯著自己的飯碗好好吃飯,老去琢磨別人的胃口,最終只會傷了自己的身體,我就是那種端著飯碗低頭認真仔細吃飯的人,生怕浪費一粒米飯。
[ 我沒有最不喜歡的作家,因為我只讀我喜歡的 ]
青年作家:我聽說你曾經到四川,獨自進入川藏地區。那些年交通不便,裡面還是挺亂的。你不害怕嗎?還是天生這麼大膽野性?
盛可以:那是2004 年吧。那一年我忽然想到,再不冒險就老了,於是就一個人進入藏區。汽車盤了一天山路,一路驚險,風景美絕——突見雪山,車裡都是藏族人,我只好在心裡大呼小叫。下車時天已黑了,彷彿到了另一個星球,雙腳一著地,心就忽然緊縮,後來那些日子嚇得一直沒有舒緩。中途有一些奇怪的遭遇,但萬幸沒有發生意外,不知道這歸究於我的運氣還是我的警惕,又或者是藏區並不是我們想像的凌亂兇險。每次回憶起我的川藏之行,都心有餘悸,但又慶幸我這麼走過一遭,生命添了一點別的顏色。年輕時的衝動就是沒有道理可講,雖然理智會嘲笑那有點荒唐。
青年作家:在你的寫作經驗當中,男權社會之下的女性寫作有什麼困境或者局限沒有?
盛可以:我是作為一個人在寫作,這個人並不存在於任何陰影里。任何寫作的困境和局限都只是囿於自身的才華、見識以及想像力等等。
青年作家:最不喜歡哪類作家,為什麼?
盛可以:我沒有最不喜歡的作家。因為我只讀我喜歡的。沒有時間不喜歡自己不喜歡的作家,時間越老越不夠用,而且做事情越來越沒效率,盡量只和有關聯的事物產生關聯吧。
青年作家:因為關注了你的微博,所以會看到你的很多畫,為什麼畫畫?畫畫和寫小說的區別是什麼?哪種方式更能表達你?
盛可以:這個問題我在圖畫集《春天怎麼還不來》的序言里寫過:「畫中的黑狗『奧巴馬』,是我媽媽養的,它聰明機警,毛髮如黑綢緞,半歲時疑似中毒死亡,我懷念它,又傷感於故鄉頹敗,荷塘絕跡,死水污流,再無可以飲用的健康水源,一切美好和童年一樣消逝不見,誕生了小畫的主題。可以說,畫的是童年的孤獨與愛,也可說是此時的絕望與傷;是緬懷逝去的故鄉,也是哀悼現實的境況。」繪畫表達無法用小說表現的情感,同時也能調適心情,拿毛筆在宣紙上慢塗細畫與敲擊電腦鍵盤是完全兩種不同的感受。
[ 美好和幸福都是世人活著所追求的 ]
青年作家:據說你現在出去都說自己是畫畫的而不是寫作的,為什麼?
盛可以:基本上是開玩笑吧,見的不是熟人,也是熟人的熟人嘛。不排除一種微妙的心理就是,因為把寫作以及作家看得過重,會隨身攜帶內心對自己的質疑:「你寫出了與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作家相符的作品嗎?」所以當我說我是一個作家的時候,會有很大的心理壓力。
青年作家:四川文藝出版社近期把你的三本小說《水乳》《道德頌》《時間少女》重新出了精裝本,這幾本裡面我最喜歡的是《水乳》,讓人充滿快感,也充滿忌憚,最明顯的感覺就是「冷酷」,你下手何以這麼決絕?
盛可以:這是我的早期作品,現在讓我談論十幾年前的作品與風格,簡直像回憶青春時光一樣,有點恍然隔世,如果由當時的我來回盛可以,也許會更準確吧。我現在要說的話也是相當於一個旁觀者,或者一個長者看待晚輩般的眼光,經過了內心的邏輯、推斷,來發表一番得體或者周到的言論。我所知道的是,從那時到現在,我一直覺得那談不上冷酷,也不是決絕,那只是一種冷靜以及平和,沒有任何過激和歇斯底里。生活大抵如此吧。
青年作家:在你的作品裡幾乎很難看到美好的東西,很想知道你認為的美好是什麼?
盛可以:我想,「美好」在那兒就好了, 就像幸福一樣,不必一說,它沒有什麼特性,甚至這種東西在小說中出現會成為平庸的元素,是應該警惕的。但一部小說中,不能沒有溫度,不能沒有亮光,但這溫度和亮光,又不是「美好」那回事。生活中所有人對「美好」的理解與嚮往都是相同的,我應該也不例外,所以不存在不同的「美好」,美好和幸福都是世人活著所追求的。
[ 最大的遺憾是時間從不停步 ]
青年作家:人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
盛可以:最大的遺憾是時間從不停步,這 一年還沒直起腰來,新的一年又到了。
青年作家:近期有新書出版嗎?或是有 正在寫的書嗎?能否向讀者簡單介紹一下。
盛可以:最近有新的圖畫散文書要出版, 另外小說集《福地》也即將由四川文藝出版社出版。裡面收錄了我近兩年發表的中短篇小說。其中《福地》篇幅很長,它是一個比較大膽的題材,以漫畫式的寫法、荒誕劇的口吻寫了一個代孕基地,這本書的寫作風格與之前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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