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鬼神」

我們現在的教育是馬克思主義的無神論主導的，所以很多人並不認為有鬼神的存在，宗教只是麻痹受剝削階級的精神鴉片而已。有些人學習儒家經典，也保持一種「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對於鬼神之存在，不置可否，而一心致力於人世倫理道德之實踐。

有的人，認為鬼神是沒有的。譬如莊子，就認為人死之後，復歸於自然，沒有另外一個世界，也沒有下輩子，死了就物化了。孔子對於鬼神是不置可否的，不說有，也不說沒有。這個其實是周文化一種比較理性的精神，因為殷商文化是重鬼的。但是崇拜鬼神的殷商，仍然不免被周朝滅掉。所以周文化比較重視現實，認為「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威自我民明畏。」天道，是以人心為轉移的。周文化是從殷商的重鬼神，變為重禮和德。所以季路問事鬼神的時候，孔子的回答是：「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孔子又說「未知生，焉知死？」都是周文化的體現。孔子的思想，主要是以禮、仁為主的，克己復禮就是仁。而這個禮，本身就有宗教的意義，禮在古代有「和人神」的作用。

發展到後來，佛道辯經的時候，有的道士（顧歡）就主張死後沒有鬼。這個也並非道士的杜撰，是有其歷史淵源的。這樣一來，人死之後沒有鬼，也就自然沒有什麼輪迴轉世了。這個是對於佛教理論的一種反擊。至於人死之後，有沒有鬼。世界上有沒有神，這個問題。從國家層面的禮制來看，還是承認有鬼神的。比如每個朝代都非常重視祭禮，祭祀的對象包括天地、日月、五嶽四瀆、社稷、風雨雷電，到後來又有城隍等，都列為國家祭典的範圍。而百姓除了祭祀其祖先之後，還有「五祀」。大家有興趣可以看看《白虎通德論》。而《詩經》里也說：「神之格思，不可射思。」孔子也說：「吾不與祭如不祭。」又說：「祭神如神在。」《周易》說：「先王以神道設教。」就是說神道，是先王教人的一個方式。我們常說：「舉頭三尺有神靈」。就是要人敬畏神靈，不虧心於暗室。《大學》說：「慎獨」，也說「不愧於屋漏。」如果沒有鬼神的話，有的人就會肆無忌憚的做事情。

那麼問題來了。有的人會說，古人說：「先王以神道設教」。意思就是「神道」本是先王為了教育百姓而編造出來的，並非實際存在的。現在很多人就持這樣的觀點，說「神靈」都是人類自己造出來的，並非實際存在的。這個其實是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他們稱之為「造神」。既然「神」都已經被你「造」出來了，那麼他到底是存在呢？還是不存在呢？

還是看看顧炎武先生的說法吧。《日知錄·遊魂為變》云：「精氣為物，自無而之有也。遊魂為變，自有而之無也。夫子之答宰我曰，骨肉斃於下，陰為野土。其氣發揚於上，為昭明，焄蒿淒愴。所謂遊魂為變者，情狀具於是矣。延陵季子之葬其子也，曰，骨肉歸復於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無不之也……鬼者，歸也，張子曰，氣之為物，散入無形，適得吾體，此之謂歸。盈天地之間者，氣也。氣之盛者為神，神者，天地之氣而人之心也。故曰，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聖人所以知鬼神之情狀者如此。維岳降神，生甫及申。非有所託而生也。文王在上，於昭於天。非有所乘而去也。此鬼神之實，而誠之不可揜也。」鬼神其實是精氣之妙用，萬物皆有靈，只是這個靈力有大有小。而死了之後，化而為鬼。鬼者，歸也。神是氣之盛也者。所以非有大功德者，不能成神。用現在話說是能量、氣場比較大的。

我曾經也有一段時間，否認鬼神的存在。但是學道日久，讀書越多，發現鬼神，其實才是世界的本質的一個東西。這個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宋儒也尊崇鬼神，為什麼呢？「王道之大，始於閨門。妻子合，兄弟和而父母順，道之邇也，卑也。郊焉而天神假，廟焉而人鬼饗，道之遠也，高也。先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修之為經，布之為政，本於天，殽於地，列於鬼神，達於喪祭、射御、冠昏、朝聘，而天下國家可得而正也。」因為鬼神是禮的一個重要部分。不僅是禮的重要部分，人的父母，在世為人，死而為鬼。古人說「對越在天」，就是要對得起自己在天上的祖宗。這個和宋儒主敬而修養是有很大關係的，人格修養的完美就是成神。

還有就是，鬼神在世界上還有一個重要的職能，就是勘察是非曲直，主持公道。老百姓在無可奈何的時候，都想到啟靈於鬼神。比如東嶽、城隍、三官，都是管人間是非善惡的。還有一些冤魂報復的事情。如果否定鬼神，這個會造成極大的混亂和社會道德底線的缺失。普通百姓，沒有經過儒家仁義的培訓，如果知道敬畏鬼神，還不至於太壞。如果既沒有經過道德培訓，又學過鬼神是造出來的理論，那麼這種人就可能非常危險了。

所以說：「先王以神道設教」。這裡面的智慧，不是我們能窺測的。敬畏鬼神，也不是一句嚇唬人的話。

文/萬景元 圖片源自玄通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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