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癌康復6年了，他卻一直感念著那只在江邊遇到的烏龜

毛宜昌，51歲，湖南華容東山鎮小渡口村人，肺癌早中期，康復已經6年，面色紅潤，精神勁頭十足。（攝影|范遠志）

一

五十來歲的毛宜昌，是湖南省華容縣的一個農民。他勤快，肯做事，脾氣也暴躁，不過，從來不對老婆發火。

在他腦中，還留存著農業文明時口口相傳的那些「俗語」——那是他觀察、理解這個世界的一把尺子。有時候，當現實與「俗語」發生背離時，他就要揣摩半天，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為什麼「俗語」不準了。

毛宜昌所在的村莊，就在監利縣城的對面，長江大堤之下。去年農曆的正月初九，颳了一股很「奇怪」的北風，這引起了毛宜昌的注意，他和鄰居聊起了年成，並套用「俗語」：「南風送九，乾死禾午（水稻）氣死藕；北風送九，船兒灣到大門口」。意指這一年年成不好。

就在這一年的6月1日，大風大雨，村子外的長江河道上發生了游輪「東方之星」沉沒的慘劇。等到年底打工回來，毛宜昌覺得是應了這句老話。

到了今年正月初九，毛宜昌更加留意起天氣來，這一天風和日麗。於是毛宜昌很放心地對鄰居說，今年肯定是個好年成。

不料，老經驗失效了，這次船兒真的灣到了大門口——今年，村莊連續遭遇內澇災害，村裡成片的南瓜都被淹死了。這成了毛宜昌幾天都想不明白的事情。「或許還有其他講究。」毛宜昌揣摩著。

二

查出肺癌是小概率事件，但一連串的偶然事件後，毛宜昌幸運查出並及時治療，這也讓他更加相信命中自有機緣。

2010年4月，鄰居要修房子，毛宜昌作為好勞力就被請去幫忙。其間，他不慎摔倒，地上一塊磚硌了下肋骨。

當時有點疼，但是他並沒有理會——這個勤快人隨後又去耕了兩畝地，接著騎摩托去20多里地外的塔市驛鎮運貨，回家後鄰居喊他幫忙搬東西。

搬的是重物，有股力氣的他，一個人一下沒弄起來，使勁時此前「受傷」的部位有點疼，但他還是沒有在意，他又喊來幫手。

晚上和鄰居一起聊天，他習慣性拿起煙，剛吸了一口，人就受不了了，「似乎聽到了骨頭崩裂的聲音」，額頭冒出汗來。

「不行，我骨頭斷了。」鄰居最初以為是在玩笑，但看著他臉色變了，趕忙跑了幾里地去村醫務室買了點止疼葯。

當晚也沒再鬧動靜，毛宜昌安心睡了一覺。

三

第二天，毛宜昌盤算著去找個民間治療跌打損傷的高人，把「斷了的骨頭」接上。他先向親戚打聽。聽說縣醫院有個主治醫生是熟人後，毛宜昌改變了主意——相信熟人的慣性，於是去了正規醫院。

在照B超的時候，一位來串門的女醫生，在邊上看了一會兒，提醒說，問題倒不是骨頭斷了，而是肺上有點陰影，建議去做CT檢查。

對很多人來說，在醫院多做檢查，總是一種經濟和心理上的負擔，會產生本能抗拒。但因為熟人的關係，毛宜昌選擇了慎重，轉院去了岳陽市。

檢查結果卻是肺癌。於是開始在岳陽做手術、化療，一切按部就班。

手術那天，其實有點「賭命」的意味，醫生也先做了聲明：如果打開後肺部情況糟糕，一切後果家屬都要承擔。

大病當前，雖然像是「賭命」，但一家人也來不及去權衡，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不料，等動了刀，在外面焦慮等待的家屬就聽到了好消息：情況很好，儘管放心。

腫瘤已經不小了，有一大塊，手術做了6個多小時。

從跌打損傷到肺癌，經歷一場人生變故的毛宜昌，表現得還是一如既往那幅滿不在乎的神態。

「我一點也不擔心，當時也不曉得怕，我總覺得我會好。」毛宜昌笑哈哈的告訴斗瘤（ID：antica-hero）記者，有了信念，他一點也不擔心，像是一場小感冒。

四

毛宜昌確實是個心大的人。鄰居覺得他在鬼門關上徘徊，他還是滿不在乎，照吃照睡。身體稍微恢復，他也不要家人陪伴，自己一個人搞定。

化療有兩天的間隔期，他一個人坐3個小時的中巴車，從岳陽一路顛簸回家——看到他時，頭髮已經掉光了，人倒紅光滿面，樂呵呵一路招呼，留下有些驚愕的鄰居。

對於疾病，毛宜昌一方面有信心，覺得能治癒，另一方面他也認真對待。醫生建議做4個療程的化療，到第三個，身體有些吃不消了，但他還是咬緊牙關挺了過去。

他屬於肺癌早中期，心態又好，一場大病對他來說，倒就那麼雲淡風輕地過去了。那一年治療後，毛宜昌身體再也沒出現什麼狀況，如今已經康復6年了。

五

說起這場劫難，他感謝一路的機緣，遇到的每一個醫生，以及幫忙找到熟人的鄰居。但在他心裡，最感念的，卻是當年遇到的那隻烏龜。

那天毛宜昌騎著摩托車，馱著老婆，去拜訪親戚。在華容縣洪山頭長江大堤上，他突然看到只烏龜。

烏龜大概有兩斤多重。驚喜之下，他還給親戚打了電話，對方也是一陣歡喜，「值1000多塊錢呢！」這在農村，並不是一筆小數目。一畝地辛苦勞作一年，要遇到好年成，也就能賺到這麼點錢。

親戚盼到他們兩口子出現時，毛宜昌卻兩手空空。親戚急問緣故。「放掉了，背上刻著字呢。」於是嗟嘆連連。

宿命一般，毛宜昌把自己的幸運歸結到了自己的不貪心上：因為結了「善緣」，才導致他能及時發現肺癌，及時治癒。

在住院期間，他也結識了個病友。一對雙胞胎兄弟，同時得了食道癌，一個左邊一個右邊。所幸，兩人後來都病癒了，偶爾打個電話問候：「毛鍋……」這讓毛宜昌也覺得是命中自有定數。

六

康復後，毛宜昌在家休息過一段時間，最終還得為生計奔忙。他所在的村莊，在長江大堤下，偏遠，時常遭遇洪水災害。

也因為偏遠，他所在村莊的農田並不值錢，靠近岳陽城的好農田，一畝地能租到1300，但他所在的小渡口村，一畝地只能租到150。

遇到像今年的內澇，這150就打了水漂。

農田上沒有希望，毛宜昌就外出打工，先是去廣東江門一家板材廠幹活。打了一年工，經濟不景氣，他托朋友，在長沙黎圫一個小區，找了個保安的工作。每天12個小時的班，他倒不覺得辛苦。

不過，毛宜昌也盤算著：「等手上活泛（寬裕）一點，就回老家，安心過日子」。

抗癌經驗

遇到癌症不怕不慌，顯然是毛宜昌順利康復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治療期間，因為心理素質好，他胃口一直也很好，能吃能睡，這對於身體的恢復，顯然有好處。

說起治療的經驗，毛宜昌也只有一句話，「不怕死就行了」。這個倒不是他所謂的宿命論，而是有現成的實例。

毛宜昌所在的村莊，一位村民在去醫院檢查前，還在長江大堤上挑著百多斤的擔子。等到檢查發現是癌症後，只做了穿刺，人就癱下來了，在床上迷迷糊糊躺了20多天後就走了。「癌症擊垮了他的信念。」有村民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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