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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疫苗到轉基因,為何民眾不信科學?


從疫苗到轉基因,為何民眾不信科學?



作者Atul Gawande是一名外科醫生、公共健康研究人員和作家,1998年起成為《紐約客》的撰稿人。他兼任哈佛大學公共衛生學院和醫學院教授,並擔任醫療系統創新公司Ariadne Labs的負責人。他還創辦了非盈利機構Lifebox,旨在提升全球外科手術的安全性。

編者按:


本文為《紐約客》雜誌(The New Yorker)專欄作家Atul Gawande於2016年6月10日在加州理工學院畢業典禮的演講。《知識分子》獲得作者授權翻譯並刊發。


演講 | Atul Gawande,翻譯|王承志,責編|徐可

如果這所大學已經完成它的工作(我是這樣認為的)——你們現在都成為了科學家。抱歉,英文系和歷史系的畢業生們,你們也一樣。科學並不是一個專業或者一項職業,而是一種系統的思維方式,一種對於通過實驗和對事實的觀察構建知識和解釋宇宙的信仰。問題在於,科學並不是慣常的思考方式,它是不自然且反直覺的。它是需要習得的。科學的解釋通常是與神學智慧或經驗常識相反。常識會告訴我們太陽在天上移動,冬天戶外挨凍會導致感冒。但科學的思維認為這些直覺只是假說而已,它們需要被驗證。

當我從我的家鄉俄亥俄來到大學時,我發現最令我不安的事情是我對這個世界是如何運轉的看法有多麼錯誤——無論是自然的世界還是人為的世界。從我的大學教授和同學們那裡,我更新了自己的很多觀念。我帶著這些觀念回到故鄉,然後告訴我的父母所有他們搞錯的事情(他們也樂此不疲)。但即使在那時,我也只是用一套我接收到的觀念替代了原有的一套。我花了很久才意識到科學家擁有的那種特殊的思維方式。


1938年偉大的物理學家愛德文·哈勃(Edwin Hubble)在加州理工學院的演講中說道,一個科學家應具有「健康的懷疑、謹慎的判斷以及合理的想像」——不僅是對其他人的思想,也包括他或她本人的思想。科學家有實驗的思想,而不是爭論式的。


作為一名學生,這對我來說遠不止一種思維方式。實際上,這是一種生活方式—— 一種很奇怪的生活方式。你應當具有懷疑和想像的能力,但卻在一定限度之內。你不會輕易做出判斷,但會鍛煉做出判斷的能力。最終,你希望通過開放的思想來觀察這個世界,通過收集事實來檢測你的預測和期望。然後你再做出決定是接受還是拒絕你自己的想法。但你也可以接受沒有什麼是已經被徹底解決的事實,所有的知識都只是可能的知識。與現有知識相反的證據隨時可能出現。哈勃對此有最好的表述:「科學家通過連續逼近真理的方式來解釋這個世界。」


科學的導向已經被證明非常強大。在上個世紀,它讓我們的壽命幾乎延長了一倍,豐富了我們的物質生活,也讓我們對宇宙的性質有了更深的理解。但科學的知識並不是非得要被信任,部分原因是因為它是不完整的。但即使在科學所提供的知識已經足夠的那些事情上,人們還是經常抵制它——有時是完全否認它。例如,儘管有大量相反的證據,許多人還是相信兒童接種疫苗會導致自閉症(並不會),人們擁有槍支會更安全(並不會),轉基因作物是有害的(公平地說,它們迄今是有益的),氣候改變並沒有發生(已經發生了)。


例如,對疫苗的恐懼依然持續,儘管幾十年的研究並未發現那些所謂的危害。大概25年前,一份統計分析提示自閉症和硫柳汞可能有相關性,而硫柳汞被很多疫苗用作防腐劑。這項分析後來被證明是有缺陷的,但恐懼卻從此種下了。科學家後來開展了數百項研究,發現二者並無聯繫。但對疫苗的恐懼依然在持續。一些國家在疫苗中去除了這種防腐劑,孤獨症的發病率也未有絲毫下降—— 對疫苗的恐懼反而上升了。一項英國的研究聲稱在8名兒童中發現了麻疹,腮腺炎和風疹疫苗的接種時間和孤獨症的發病時間之間的聯繫。這篇研究後來因為發現造假而被撤稿——調查發現第一作者偽造和篡改了兒童數據。重複這項實驗的研究都得不到相同的結論。但是,疫苗的接種率暴跌,這導致去年美國、加拿大和歐洲爆發了麻疹和流行性腮腺炎,成千上萬的孩子患病甚至死亡。

當科學發現違背人們的直覺時,人們就會傾向於抵制科學。他們選擇對麻疹和腮腺炎視而不見,只關心兒童自閉症。他們相信某一位母親所說的:我的孩子一直非常好,直到打了一針疫苗,然後就得了自閉症。


現在,你們告訴他們相關並不等於因果。你可以說兒童在出生的頭兩年每隔兩到三月就會接種一次疫苗,所以這期間孩子所有的疾病都是在接種疫苗後發生的。你可以說科學已經顯示了它們沒有關聯。但是,一旦一個觀念植根於人們頭腦中並且傳播開來,把它從人們頭腦中移除就極其困難—— 特別是當它們不信任科學權威時。我們正經歷著公眾對科學權威的信任度的下降。


社會學家戈登·戈沙(Gordon Gauchat)研究了1974年至2010年美國的調查問卷數據,發現了一些深層次的令人警醒的趨勢。雖然受教育程度在增加,民眾對於科學共同體的信任卻在下降。對於保守派這更是如此,即使是受過教育的保守派。在1974年,具有大學教育水平的保守派對科學以及科學共同體的信任度最高。而如今,他們的信任度是最低的。


今天,我們有很多群體就像戈沙描述的那樣有他們自己的文化圈子:「建立他們自己的知識基礎,通常與科學界的文化格格不入」。這其中有些是宗教組織(比如說,挑戰進化論);一些是企業團體(懷疑氣候變化);還有一些則更為左傾(有些人甚至拒絕醫療體制)。雖然這些群體有很多不同,但他們有一點是相似的:他們都有拒絕對問題開放思考的執著信仰。


為了捍衛這些信仰,他們很少反駁科學的權威性,而是反駁科學共同體的權威性。人們不再用神性來反駁科學,而是聲稱他們才是真正的科學權威。這使事情變得極其具有迷惑性。你需要有能力分辨科學與偽科學的那些說法。

科學的捍衛者找出了偽科學家們的五個關鍵的特徵。


第一,他們聲稱科學的共識來源於合謀壓制反對的意見;


第二,他們做虛假的實驗,使其與已有的知識矛盾,而這些人並沒有良好的科研記錄;


第三,他們故意挑出那些與主流觀點相反的數據和論文來抹黑整個領域的工作;

第四,他們利用錯誤的類比和其它邏輯漏洞;


最後,他們故意要求不可能做到的研究:當科學家的研究做到了一個水平,偽科學家們堅持要求再做到另一個水平。


這並不是說這些方法從來沒有提供有效的論據。有些時候類比是有用的,或者確實需要更高水平的研究。但如果你發現這幾條中的一些或者全部策略都被採用了,你就知道你已經不是在跟一個科學的說法打交道了。偽科學就是使用科學的形式而沒有科學的內容。


那麼如何應對這些挑戰呢——如何捍衛科學以及更有效地解釋這個世界——實際上這個問題已經被科學解決了。科學家用實驗的方法。2011年,兩位澳大利亞研究者在收集了很多發現的基礎上編寫了一本《揭秘手冊》(The Debunking Handbook),結果是發人深省的。結論是反駁錯誤的科學根本沒有效果,事實上,它通常事與願違。描述與不科學的信仰矛盾的事實結果反而會傳播這種信仰,並且使其相信者更加堅定。這就是大腦的工作方式:錯誤的信息會固化在腦中,部分是由於它會整合到人認知世界的精神模型中。想要將這些錯誤的信息移除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這會使精神模型中出現痛苦的裂縫,或者整個精神模型的崩塌。


那麼,科學的信徒應該如何做呢?科學的未來是否是無休止的爭論呢?其實並不必然如此。從上述這些發現中浮現出的證據提示你可以在科學中建立信任。反駁錯誤的科學可能並不有效,但堅持好的科學裡正確的事實卻是有效的。而包括解釋這些事實的敘述則會更好。你不必糾纏在疫苗傳說是多麼地錯誤,相反你可以指出,給孩子們接種疫苗已被證明比不接種要安全地多。我們怎樣才能知道呢,因為有大量的證據,包括我們之前嘗試過的其它實驗。從1989年至1991年,美國城市貧困兒童的疫苗接種率下降後,兒童麻疹病例達到了55000人,其中123名兒童因此喪命。


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是曝光壞科學誤導民眾的伎倆。壞科學有一種套路,我們需要幫助民眾認識這種套路,這將使他們自己具有更強的科學信仰力。認知世界的科學理解能力本質上是你如何判別哪些信息是可以相信的。這並不是要求你自己找到每個問題的證據,你也做不到。知識正變得更加龐大而複雜,任何個人、科學家或者其他人都只能掌握其冰山一角。


很少有科學家能夠從頭解釋他們所研究的現象,他們需要藉助從其他科學家那裡借來的信息和技術。知識和科學定位的美妙之處在與它們存在於團體而非個人之中。當我們談論「科學共同體」時,我們指向的是一些關鍵的問題:進步的科學是一項社會事業,其特點是認知勞動的複雜分工。單個的科學家並不比江湖郎中強多少:他可能是出名的鑽牛角尖,或是過分迷戀某種理論,或是反對新的證據,或者堅持他們自己的錯誤。就像馬克思·普朗克說的那樣,科學是在一次次的葬禮中前進。但是作為一個共同體的行為,科學界能夠完美地自我修正。


但是科學界的組織形式也一樣漂亮嗎,當然不是。仔細地看,科學共同體有著混亂的同行評議過程,寫得很糟糕的論文,略帶輕蔑的讀者來信(letters to the editor),論壇上互相鄙視的語言,以及學術界各種浮誇的言論——就像一輛駛向真理的搖搖欲墜的車。但科學的思想正如群蜂亂舞卻能始終向前發展。現在存在的每個領域知識都大大進步了——即使是人文領域,在這個領域神經科學和計算機科學正在塑造我們對每件事物的理解——從自由意志到藝術與文學是如何發展的。


今天,你們成為了科學共同體中的一員,這可以說是人類歷史上最強大的團體。同時,你也繼承了一份職責,來解釋科學,幫助科學界在其信任的領地被擠壓時收回失地。在我的臨床工作和公共健康工作中,我經常碰到一些對被媒體稱為「主流」科學(好像其它東西也是科學一樣)中最基本的知識還深懷疑慮的人,不管這些知識是生理學、營養學、疾病學、醫學或者你自己叫的學科。懷有這些疑慮的通常是我的那些受教育程度最高而不是最低的病人。教育能夠使人更多接觸科學,但也有反作用,使得人們更加自我主義化和意識形態化。


如果你認為今天得到的學位證書給了你對掌握真理的任何特權,你就錯了。你所得到的遠比這個重要:能夠理解真正對真理的追求是什麼樣子的。這不是某個人,而是一群人的努力——人越多越好——懷著好奇心、求知慾、開放性和紀律性去探究問題。換句話說,就是做科學家做的事。


關鍵不止是你思考些什麼,而是你是如何思考的。理解這一點的重要性可能比它們今天看起來要大,因為我們不僅是為了科學家何為在戰鬥,而且是為了公民何為在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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