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榮與自卑，極致雙生花

作者：多啦  幸知在線特約作者
來源：潘幸知（ID：sharpshow）

曉彤在我印象里是個柔弱、文藝還有點自閉的姑娘。初中時，我和曉彤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這才讓我有機會在多年後走進她的故事。

曉彤父母是農村人，因為舊村改造，他們舉家搬遷到親戚所在的城鎮。不知是他們自己的原因還是如她所說，鎮里的人排外瞧不起外來人，他們一直處於自卑中。而曉彤又不願讓任何人看到她生活的窘迫，因此，為了掩飾窘境，初中時她穿的衣服價格已經超出我們普通女孩幾倍了。當時除了我真正了解她的家庭情況，班裡其他人都認為她的父親就是她口中的企業老闆，母親是全職太太。只有我看到她把吃飯的錢省下來去買一件她認為能超越別人的衣服。當然，這點錢支撐不起她的虛榮，還有一部分收入，是她親戚家的姐姐給的。

我們上初中的時候，曉彤姐姐就是技校里出了名的痞子女友，和曉彤的溫婉清秀不同，曉彤姐姐長得妖嬈驚艷。初中畢業後，我去了當地一所高中，曉彤則順理成章地被她姐姐拉到了技校。從這時開始，曉彤就走上了一條與我們截然不同的道路。

高中學習很緊張，平日里我們打電話的次數很少，半年後才有一個機會見到曉彤，那時她已經畫起了淡妝，我心裡有些不舒服，不知她哪裡不對勁。又過了一年多，我正在為高考奮戰，一天下晚自習騎車回家，在路上遇到了穿著高跟鞋急匆匆趕路的曉彤。她身上透露的成熟氣息與同齡女孩不符。

曉彤跟著姐姐在夜總會工作，趕夜場，坐台！當我看到她皺著眉頭似乎有些愧疚又有些煩惱地說出那些時，我心裡五味雜陳。我各種勸阻，她只說她需要養活自己。那時我們十八歲。

老牟就是在那裡出現的。

老牟是個地產中介公司的經理，錢不多，混的場合卻不少。他比曉彤大十二歲，長相普通，看上去像個聰明的好人。他那晚點了曉彤陪酒，他們因此相識。

「他不讓我再在那裡做了。」

「你本就不該做，還用他說！」

「他對我很好。」

「所以你就跟他了？」

「他老婆不能生育，他說要跟老婆離婚，跟我結婚。」

曉彤十九歲就跟了老牟，老牟給她盤了個門頭讓她賣衣服。老牟把曉彤帶去家裡見了父母，老牟的父母對曉彤不冷不熱，但起碼曉彤心裡有了著落，知道老牟是要和她結婚的。然而，每次我問曉彤他們怎麼樣了，她都含糊其辭地說：「還是那樣，他老婆不離，要死要活。」這一拖就是七年。每天都說要離婚，七年了卻離不掉。陪曉彤哭過了，對曉彤罵也罵過了，可她就是無法放棄這段錯誤的感情。

這幾年，我買電腦，她就買電腦，我買了車上班方便，曉彤也讓老牟湊錢幫她買了輛車，可她壓根用不著。直到我買房結婚，曉彤才黯然地說：「這次是真用不上了。」我心裡一陣陣刺痛。

有一段時間，我借調到外地上班，大概半年，回來後先約曉彤，想看看她。她曾經清瘦的臉變圓潤了，身上胖了不少。見面一句話未說，我一個眼神過去，她點點頭。還是老問題，「你們怎麼樣了？」她說：「還是那樣。」

「八年了，姑娘，你有幾個八年？現在懷孕了，他讓你生個私生子嗎？」我氣的發抖。

「沒有。他在努力，這段時間他和他老婆鬧翻了，起草好離婚協議了，就差簽字了。」

「呵呵，你還能再傻點嗎？他八百年前就起草好協議了！他們鬧了多久了妹妹！」

「別說了，這次肯定能離。」

面對好閨蜜的堅定，我好像得了肌無力。那頓飯我吃的痛苦萬分，她卻好像沒事一樣。或許被煎熬久了，已經習慣了拿痛苦來餵養自己。

我以為有了孩子了，這個男人總該給她個交代了。可沒過多久，她的孩子就沒了。打掉了還是自己流了，她不肯說。我只是為這個姑娘痛心。老牟仍然在自己堅固的婚姻中待著，在外纏著曉彤不肯放手。這個自私的男人像圈養曉彤一樣看著她。無論她走到哪裡，都要打電話問她。曉彤說，他很在乎她。

我和曉彤的價值觀似乎已經無法調和，她也懶得再與我講那些事，她說我不理解她。大概去年的時候，很久不聯繫的曉彤突然打電話來，說好久不見了，讓我去她家找她玩。我進門後，一群大媽在屋裡坐著，窗帘緊閉，一種奇怪的氛圍讓我汗毛都豎起來。大媽們面對牆上貼的一張紅十字念念有詞。我輕聲聲問曉彤怎麼回事。她卻捏了我的手一下讓我靜靜地看。大媽們念完，曉彤把我拉進他們中間，開始給我講什麼什麼神。我的頭皮一陣陣發麻。我寒暄幾句從那個鬼地方跑了出來。

從那以後很久不見曉彤。直到一天，一個號稱是曉彤的朋友的女孩打來電話說聯繫不到曉彤。於是我嘗試聯繫她，才發現她的微信、QQ很久沒有變化，而電話一直都是無法接通。我跑去她家，他弟弟開一道門縫，神情嚴肅地告訴我，曉彤不在家，去海南打工了。真相不得而知。

曉彤就這樣在三十歲的時候徹底消失了。我腦海中一直盤旋的是她上初中時清秀俊俏的樣子。面對她這十幾年的經歷，我只有心痛。親眼看著一個花一樣的女孩向深淵走去，無論怎樣拉都拉不回來。

她內心好像有一種執念，引領著她去遭受苦難，而這些苦難最初都是以誘惑的樣子出現。

她的原生家庭到底如何，從她撲朔迷離的話中，從她家的樣子中，我只能看出，她從小就有強烈的經濟匱乏感。

自卑感深深地根植在內心，發芽成長開花結果，虛榮是自卑的雙生花。她不想再受父母受過的苦，不想再過窮日子，不想被人瞧不起，卻不能真正依靠自己的努力換取獨立。

她的惰性讓她面對誘惑的時候毫無抵抗力。也「多虧」了她有一個好親戚好姐姐，給她開啟了墮落之門。當她拿著坐台收到的第一筆厚厚的金錢，當她開著包養她的男人買來的車，當她挺著大肚子面對一個有家室還出入夜場的「好」男人，當她無能為力投靠邪教無所不能的神靈時，那個清純的姑娘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見到過她痛苦的掙扎，直到漸漸不再掙扎，不再擔心坐台的羞恥，有錢就好；不再羞愧與有家庭的男人的愛情，在一起就好；不掙扎私生子，不掙扎愚昧……

一個受教育有限的姑娘，在有問題的原生家庭中成長，沒有健康的引導，沒有習得正確謀生和謀愛的智慧，也沒有人告訴她該抵擋哪些惡魔化作的誘惑。她自己也畫地為牢，沒有勇氣走出墮落。

抵擋不住誘惑，享受一時的痛快，總有一個相應的苦難在等待。姑娘，要把握好自己，下坡路，太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