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訪非遺傳承人 一位五代中醫傳承人的憂愁

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民族精神文化的重要標誌，彰顯了民族特有的思維方式、想像力和文化意識。有山有水的南岸，孕育了文化的多樣性，南岸人以智慧和創造力開創了很多非物質文化遺產，近年來，漸漸被發掘並被申報提名，本報特開設「尋訪非遺傳承人」專欄，帶領讀者一起去尋訪傳承人背後的故事。

一大早，在峽口鎮碼頭，留著長發、身材清瘦的楊孝源從對岸的望江廠乘渡船到大興場診所，為早早來排隊候診的病人把脈、開方子，這樣的日子，他已經過了30多年。

「祖上從清朝同治年從醫至今已經有151年了，期間曾遇到過各種困難和阻礙，但最後還是保住了祖傳的醫術，到我這輩是第五代傳人。」楊孝源父親曾是位名中醫，是西南地區中醫技術權威。儘管如此，楊孝源的醫術卻基本上是自學成才的，在那個除舊破新的年代，父親為了保護他，堅決不讓他學醫，但父親沒想到，從小的耳濡目染，早就讓中醫根植在楊孝源的心底。在他上山下鄉期間，不管白天多苦多累，晚上都要堅持看醫書，為了充分利用時間，睡前會將中醫經典寫在手臂上，白天沒人時，可以邊幹活邊背書。就這樣，幾年間，他背完了大量醫學典籍。「那個時候，家裡反對，社會上更是不允許學中醫，但不知為啥子，自己就是很想學，不讓學，就偷著學」。或許正是這份對中醫的「執念」感動了父親，「他見我這樣執著的學中醫，喜憂參半，最後還是把祖傳方子給了我。」

而今，楊孝源在重慶已是一位妙手仁心的名中醫，治好的病人不計其數，「問我治了多少人，真記不清了，很多病人在我小時候就找我爸抓藥，現在我在這裡坐診，便來找我看病。」

為了更好地保護這種擁有濃厚文化底蘊的傳統醫學，楊家祖傳醫術在2013年被列入南岸區「區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進行重點保護，但楊孝源的憂慮從未削減，「最擔心的是不知到哪一輩，醫術就要失傳了」。

困擾民間中醫的一大難題是傳承。「學中醫是件很苦的差事，加上社會上對中醫的誤解，讓很多中醫世家的年輕一輩覺得學中醫既費力、沒前途、還不賺錢，然後，祖宗的東西就這樣被弄丟了。」雖然楊孝源的兒子楊思源並未讓他失望，一心繼承祖業，但當兒子將中醫碩士研究生學位證擺在他面前時，他告訴兒子：「你用了8年的時間，只是讓自己知道了中醫是什麼，離成為一名合格的中醫還太遙遠」。

影響中醫傳承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現代中醫教育體系沒有尊重中醫學科自身規律，讓有著濃厚中華文化根源的中醫學教育漸漸變了味道。「經過數千年的發展和演進，中醫已形成了以易經為思想源泉，以道家陰陽學說為理論基礎的一種傳統文化，一涉及到文化的事情，就比較講究傳承了，『醫不過三世，不食其葯』的說法，就說明了中醫是一門十分看重傳承和積澱的實用學科，其中以祖輩中醫思維的繼承最為關鍵。」講起現代中醫教學，楊孝源話語中，夾雜著憂慮和無奈，「中醫講究天人合一，十分注重辯證施治、系統思維，但是現代中醫教學，不學易經，不信陰陽五行，不講天人感應，而將中醫看成跟西醫一樣，將疾病分門別類的獨立研究，這讓中醫教學丟了根基，嚴重阻礙中醫學的傳承和發展。」

「目前我國一些行業管理制度也在很多方面限制了中醫發展傳承。就拿中醫學徒來說，要求高中畢業、跟師三年，出師後才能考取助理醫師、取得行醫資格證，而如果想要自己開診所則需要考取執業醫師、並且執業５年以上才行。很多我們那個年代的人，沒機會讀書、沒文憑又年齡偏大，連考試資格都沒有。」楊孝源說。再比如，針灸、按摩本身是中醫的重要治療手段，但有關部門卻規定中醫診所牌照只能診脈、開方子抓藥，如果想進行針灸、拔罐等治療，必須另外申請資格認證，取得經營許可，否則，一不小心又要成為「非法行醫」，但由於辦理手續繁複、資質認定等問題，很多中醫診所選擇放棄從事針灸、按摩。

或許是看到了中醫的生存危機，中國國家中醫藥管理局2013年啟動了「中醫藥傳統知識保護技術研究項目」，對傳承超過三代人或五十年、具有較高醫療技術價值的中醫藥傳統知識進行收集和保護。而一些地方衛生行政部門也開始採取措施促進民間中醫藥傳承，但大多治標不治本。

「衛生部門曾派人到我這學習，方子交給他們，但是運用時還會有很多障礙，中醫這個東西，不是學個一年半載就可以的」，「我也曾去醫學院給學生上課，但後來放棄了，因為我講的很多中醫傳統文化的東西他們根本理解不了，接受起來很困難，加之，現在這個社會，肯吃苦、想學好中醫的人太少了。」楊孝源無奈地說，「現在說發揚光大都太難，能夠原原本本、不走樣的傳承下去就十分不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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