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紹俊：以丑為美的時代，曹文軒為何堅持「純美」？

作者：瀋陽師範大學特聘教授 賀紹俊

我是曹老師在北京大學最早的學生，我79級入學，曹老師做我們的班主任。在座的還有計壁瑞是我的同學，都是曹老師最早的學生。很高興回到北京大學來參加這個會。

賀紹俊，圖源網路

曹老師給我最深的印象是充滿著童心，幾十年過來曹老師永遠都是充滿著青春活力的樣子，這一點讓我們也非常羨慕。我簡單說一下我對曹老師創作的體會，我覺得在我感覺中是曹老師在當代文學中有兩大貢獻。第一個是這個貢獻很值得我們注意，其實是打通了成人文學與兒童文學的界限。過去是沒有兒童文學分類的，後來才有了專門為兒童文學寫作的文學，並且將其發展成一門強大的文學類型。但是我感覺任何一個優秀的作家都是為兒童寫作的，一個優秀的作家絕對都是為兒童寫作的。其實我們每一個人在成長間不是讀兒童文學長大的，都要去找成人文學，要找為成人作家為兒童文學寫的作品、找適合兒童看的作品來看。因為兒童是好奇的，在好奇中要逐步學習成人世界的知識。

但是自從兒童文學專門獨立出來之後，兒童文學越來越兒童化。所謂兒童化，其實在我看來就是弱智化或者叫做稚氣化，與成人文學越來越隔膜成兩股道上跑的車。可能以偏概全吧，但是有這種傾向。

但是曹老師有一個很重要的觀點，說兒童文學是文學，也就是兒童文學部應該因為兒童的限制偏離文學的標準，更不能減少文學應有的元素。曹老師從兒童文學進入、從成人文學出來，一個很重要的元素是思想，其實是非常強調兒童文學的思想性，追求兒童文學的思想深度。思想深度對於兒童文學來說是不能承受之重，這可能跟成人對兒童的理解也還是有關係的，也許在成人的眼睛裡面兒童是不會了解成人世界的。其實反過來說，成人可能也不了解兒童的世界，不知道兒童是怎麼思維的，當然不會按照文明建構起來的邏輯去思維，但是兒童有自己的邏輯，我們可能還不了解。當然這是另外一回事，我覺得曹老師打通兩種文學類型的界限一個重要的元素是思想。

其實兒童文學有兩類，一類自然狀態的兒童文學，就是前面提到的在小時候會找成人文學來看，其實有很多成人文學是適合兒童讀者的，我把它叫自然狀態的兒童文學。還有一種是專門為兒童寫的有意思的兒童文學。曹老師把這兩種類型融合起來，是寫一種有意思自然狀態的兒童文學，特別就是帶著童心去進行成人思維，當帶著童心進行成人思維的時候發現兒童思維和成人思維之間也很多溝壑，就知道怎麼帶著孩子們繞開溝壑，或者實時地在這個溝壑上搭上一座小橋。所以曹老師的小說有這麼一個特點，看似明白其實內涵很深，以為就是眼前的景緻，其實曲徑通幽。包括《紅瓦》、《草房子》等等是從兒童文學進入，其實就是從成人文學出來。其實《紅瓦》從成人文學的標準來衡量內涵是很深的一個作品，包括《細米》看上去兒童文學味很足，寫一個農村少年，我覺得他自己就像一個叫細米的農村少年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看世界，看一個什麼世界？看一個建構起來的超凡脫俗的優美世界。一般孩子讀《細米》的時候不會進入這個意境中，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會讀出很深的內涵，我覺得這個貢獻是很大的，其實不應該在兒童文學和成人文學之間畫一個很鮮明的界限。

另外一個重要貢獻，就是他堅守優美的審美品格，優美是一種審美樣式，而且是古典時代主流的審美樣式，支撐起古典文學和藝術輝煌大殿。但是現代主義、後現代主義是以反叛古典時代為基本姿態的，優美就成了他們否定和顛覆的對象。在這種思潮走向極端的時候是以丑為美，而且這成為了當代文學先鋒性、革命性的標準。當然優美還存在，但是看當下的小說創作幾乎找不到以純粹的優美來表現的作品。優美融入到一個複合體中，這可能是當下的一種審美的趨勢。

但是我覺得曹老師在這一點上明顯表現出了特性，不去追求複合體中的優美，恰好要堅持純粹優美的品格。恰好是這個原因，我是一直把曹老師說成是一個文化守成主義，但是是一種進攻型的文化守成主義者。這種對優美的追求表現在多種方面，包括在意境的營造、對情節的提煉，包括修辭練句，修辭練句是下很大工夫的一方面。有一個小木船的故事，就寫葵花這個女孩子一個人怎麼爬上大河裡的一個小木船，很簡單的故事在這一章裡面放慢了故事的節奏，用一種慢敘事。這個時候時間之板也停止了，就淋漓盡致地來揮灑文字的想像。從女孩葵花從高高的草垛上看周邊的世界，到最後有這種念想到最後爬上小船，整個讀下來是文字的華彩篇段。

他對於優美的堅守是非常有意義的，充分體現了優美永恆的生命力。我覺得在這樣一個當下一種多元的、審美的格局中，有這樣一種堅持純粹優美的作家，他絕對能夠開闢更大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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