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的多樣性和多元性
作者劉 兵(清華大學科技與社會研究所教授)
責編 許小編
導讀
在學界,我們參與討論這件事情的人,這麼多年也很多,但是我現在更願意關注另外幾個問題:第一,我們會發現對此沒有一個唯一的結論,第二,我們為什麼會爭論這些問題?第三,我們以往的爭論究竟對於今天社會上大家談論科學和理解科學有多大的實際影響?
謝謝大家,很高興有機會參加這個活動,這個主題也是很有意義的,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爭議的話題,其實吳國盛這個書里的很多觀點,在以往他發表的其他的一些著作中分別已經散見了一些,但是這一次他把它集中的彙集起來,把一些散見的文章觀點集中的匯起來本身是有特殊的意義的,這樣會讓我們系統的集中的關注這樣一個大家一直有爭議而且都感興趣的話題。今天下午在這樣一個假期大家有這麼多人在北京能來,圈裡重要的人物都出席了,也表明了大家對這件事的關注。吳國盛這本書的書名叫《什麼是科學》,類似的,我們看網上也有人討論過這個事情,說起來也有很多類似的書。確實,像查爾默斯的《科學究竟是什麼》這樣的書一直也是影響非常巨大的,到現在為止很多的學校包括《研究生入學》等等這些都是被使用推薦的。
這樣的研討會前面幾位發言人已經把吳國盛這本書特殊的優點、特色和重要性等等都總結了很多,那麼我就不再佔用更多時間說這些,我就談一點感想。
不像有的很多同仁們在來這之前都已經預覽了電子版,我是確實到今天才拿到書,剛才很快的翻了一遍。看這書的時候我有這麼一個聯想,前些日子江曉原寫了一本科幻電影的書,叫《江曉原科幻電影指南》,他很大膽,所以我覺得吳國盛的書是不是也可以寫成叫《吳國盛看什麼是科學》?或者玩笑一點,我願意這樣理解,這就是說的吳國盛心目中的科學。因為關於這個話題的爭議已有很久了,在學界,我們參與討論這件事情的人,這麼多年也很多,但是我現在更願意關注另外幾個問題:第一,我們會發現對此沒有一個唯一的結論,第二,我們為什麼會爭論這些問題?第三,我們以往的爭論究竟對於今天社會上大家談論科學和理解科學有多大的實際影響?因為我們現在面對的這樣一件事,人們都是使用科學這兩個字,像科學家,剛才也有人談論了,田松說科學家並不是天然最有權利講什麼是科學的,但是人家也有人家的權利啊,人家認為我做科學,當然我可以談論科學是什麼,這也是一派的觀點。但是科學家的觀點跟吳國盛這種從科學哲學的角度總結,是有所不同的。
公眾也在談科學,政府也在談科學。就像剛才有人舉例子,說的科學發展觀、馬克思主義是科學等等,各色的人都在不同意義上的使用科學個詞,那麼我們學術界,比如以科學史科學哲學為例,來討論這樣的話題,我們可能在什麼樣的意義上影響到其他各界對科學的理解?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否則就可能導致一個問題:我們仍然在這裡說,甚至於我們在科學哲學界達成了某種共識,但是只要你出了這個圈子,走向社會,不管你是在媒體上看文章還是你看電視,在各種場合都會遇到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意義繼續使用他們的理解的科學的概念,所以每次你都得有一個重新的溝通和重新定義,重新的交流。而且這個事情甚至在學界內部,觀點也從來是不一致的。所以,我更願意把關於理解什麼是科學,在中國特定的環境下看作是各種不同的人用這樣的術語概念來表達代表了自己的某種權利和意識的這樣一個表達,而且為這個表達爭取話語權,當然在不同的表達之間也有互動。換句話說,我簡單的看了一下吳國盛的書,他好像有一個基本的要點,重點是談,認為科學就是西方的東西。剛才在下面有人開玩笑,說了一個笑話很有意思。玩笑說這個書很大,字偏小,看著挺費勁,結果看了半天沒看出來什麼是科學。
其實吳國盛是表達了他的科學的理念,而且我覺得這樣也是一種很有啟發性的,很有意思的理念,前面有人總結了很多,說了它的重要性的一二三四,但是我覺得這樣一個路徑,這種說法,是一種相對簡單的,比較好處理的方式。因為如果把科學限定為西方科學,那麼關於什麼是科學就會變成一個定義的問題,我只講西方科學的傳統是什麼,反而把那些人同樣用科學兩個字說的事給排除在外了:你說的不是我說的事!但是這個簡單的處理方式並沒有完全的解決現實中我們遇到的問題,甚至於仍然會回到在我們相關學科中爭論已久的學科合法性的問題:中國古代科學史研究的對象是不是科學?前不久召開的少數民族科技史會上,人們談的很多東西是不是科學?關於中醫是不是科學,一直也有有很多的爭議。這些事情並沒有因此而得到解決。
而且,我還注意到吳國盛在他的序言里說的一個事,他說陰陽五行不是科學。但是我們知道恰恰就是陰陽五行是不是科學這件事,前不久仍然還是一個現實的有爭議的問題,在科技部頒布的公民科學素養基準里,提到陰陽五行,引起大家的爭論,在座的很多都捲入到這個爭論里。在現實中,大家這樣爭論是為了什麼?除去定義的因素以外,其實都是回到一個我們爭論這件事要表達什麼,以及那些人不同的說法代表了什麼樣的意識形態和權利的訴求的問題,我覺得對這件事我更關心。
同時,我覺得當我們討論什麼是科學這個問題時,要注意到,即使在西方科學中,科學哲學界一直致力於科學的劃界研究,但搞科學哲學的人會知道劃界問題一直是一個有爭議的、沒有解決的問題。
所以吳國盛問我發言題目的時候,我第一想到的,是在不同意義上的各種科學的多樣性的問題。首先,在一個層面上,即使西方科學內部不同的學科之間,由於它們的差異,想給出一個劃界的標準,給出一個單一的答案,確實也很困難。而且被稱為科學文化人的學者中,或者說在科學文化界的爭論中,還有一個事情值得注意,包括劉華傑等等,我們在此問題上也有分歧,我們稱之為寬麵條、窄麵條之爭。所謂寬麵條就是要把更多的東西拉到科學的範疇里,窄麵條就是採取了吳國盛的策略,認為只有西方科學才是科學,剩下的都不是,但是又要加一個注,即不是科學的東西不一定不好。儘管說,如果那些東西不是科學,你作為搞科學哲學的人,搞科學史的人就不應該由你們來關注它們。但是,恰恰我們還在關注研究這些非西方科學的東西,國際上也是如此。那麼這件事又非常有意味,所以寬麵條、窄麵條本身是非常形象化的比喻,就是怎麼定義的事情。我一直是稱自己是一個寬麵條派,我的寬麵條要論證它的合理性,實際上背後是蘊含了科學的多元性的概念。當然你可以說這是一個定義的事,但是這個定義背後是有意味的,在某種程度可能跟我們今天社會上人們談論科學的方式有一個接軌,而且在這個意義上來說,更可能利用我們社會上比較普遍的、更多的人理解科學方式,利用現有的條件來做積極有意義的事情。在科學人類學中,有很多的例子,像吳彤教授做的地方性知識,或者什麼其他的一些傳統的工藝技術,或者傳統的替代醫學,像劉華傑做的博物學,等等,都可以是寬麵條意義上的科學。那麼,按照這樣的標準,這些東西就可以是科學的另外一些形態,在這個意義上來說,當然有人要問,一定要給科學下一個定義的話,最寬泛的定義豈不是等於說什麼都是科學?當然不是,如何下這個定義,根據個人麵條的寬窄程度的不一樣,可以有差別。我覺得在最寬的定義中,科學,就是關於自然的系統化的認識體系。
當然,就規範上的定義,可能還需要繼續做具體的討論,但是至少我覺得這是一種可行的方法,而且它跟我們現在學界對所關心的問題的研究一致性也許會更好一些。在這個更寬的麵條里,我們還會關注一個更核心的問題。吳國盛的做法是關注西方科學的傳統到底代表什麼樣的精神,這的確是有非常重要的意義,但也不用諱言,我們今天還面臨著討論倫理的或者科學的所謂雙刃劍效應的問題。吳國盛用從求真到求力來看科學的發展,但在他說到求力的時候,其實已經隱含了某種對它的批判性的反思。人們說絕對的權利會導致絕對的腐敗,類似地,一支獨大的西方科學讓我們變得唯一化,缺少多元的制約。我們今天看到的很多負面的東西,很多的問題,我覺得也跟這點不無關聯。
所以,我們恰恰是要用更多的東西來補充,用一個多元並存的觀念去看。而且在這樣的討論里,我想包括吳國盛在內,我們都會有這樣一種意識,即我們並不預期通過這樣一場討論,就讓大家一致投票像選舉一個領導人那樣得出一個唯一的結論。其實重要的也是這個討論的過程,我相信可以跳出來,就像剛才我說的,去思考為什麼會進行這個討論,通過分析不同的人討論這個訴求的時候的不同立場,就可以理解,當公民科學素養基準把陰陽五行列舉進去以後,我會認為這是一個進步,但是另外一些人認為這是一個後退。有人說進步,有人說後退,這就已經構成了一種交鋒。換句話說,在這個裡面,什麼是科學的問題變成了一個表面的問題,已經不是一個核心的重要問題了。我們應該思考,在我們用這樣的概念、這樣的語彙、場所、資源,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們在爭什麼?我們在表達什麼?
用一種學術的話語來說,在不同的範圍、不同的層次上,在不同的語境下,其實科學都呈現出多元性的狀態,如果我們用保持這樣多元性生態的立場去看待科學,我們會發現其實它有更豐富的內涵讓我們發掘利用,去發揚,而避免了一些單一化的局限。
簡單地說,我想表達的觀點就是這些。
(本文是作者在《什麼是科學》學術研討會上的發言, 2016年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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