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凱＆劉麗娟：認識版畫，先要知道它是複數的藝術

文史 08-02

導讀：版畫是視覺藝術的一個重要門類。廣義的版畫可以包括在印刷工業化以前，利用傳統印刷手段所印製的圖形，它們普遍具有版畫性質。

現代版畫的概念主要指由藝術家構思創作並且通過製版和印刷程序獨立完成的藝術作品，具體說是以刀或化學藥品等在木、石、麻膠、銅等版面上雕刻或蝕刻後印刷出來的圖畫，因為版畫是間接性的繪畫藝術，使得它擁有複數性的特點，版畫可在有限制範圍內同時製作出多份相同的版畫原作，一併具有其藝術及收藏價值。版畫藝術在技術上一直伴隨著印刷術的發明與發展，在文化藝術史上具有獨立的藝術價值與地位。

南昌699原創版畫空間

訪談時間：7月12日

訪談地點：699創意園區版畫空間

嘉賓介紹：

戎凱，2009年畢業於西安美術學院版畫系，2014年創辦南昌699原創版畫空間。「在當代多元化藝術語境中，版畫作為我個人的創作承載，它代表了我進入創作的起點，並且逐漸突破正常的對於藝術創作的思維方式，嘗試融入更多的思維與理念來進行創作，來表達目前階段我對現實的看法，表達我對生活周遭的記錄。」

劉麗娟，1987年11月生於南昌，2009年畢業於西安美術學院版畫系，2009年—2012年雲南師範大學藝術學院，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在蠻荒之地，四處雜草叢生，我們即是雜草/我們看見，聽見，嗅見，觸碰見我們所及之物/那些我們不曾發現的痕，不曾探索的跡/不曾觸碰的言語，轉化為圖像，為畫面/寫下便不忍再見一次的文字，在否定之否定的後面，找到最為接近的那一面/隻言片語滲透出的詞語，表露出它自身無限的可能/僅僅只是用手，用工具，去尋找，去觸摸，去探尋，去表達。」

採訪者：南昌知行空間蔡真

山海學社陳雅芬文化產業管理在讀

Z：知行空間 C：陳雅芬

R：戎凱 L：劉麗娟

R：我們高中是同學，大學也是同學，高三開始談的戀愛，我們沒有商量地去報考學校，然後就都進入了西安美院版畫系。

Z：那真可以說是緣分了！上一期我們採訪的徐戈陽學長說道自己的專業時表示，學校表演系最後參加工作仍在表演的寥寥無幾，不知道版畫專業是如何情況。

R：這個問題讓劉老師來回答最好了，情況和劉老師畢業的時候一樣。

L：我們西安美院當時版畫專業也有一百多人，最後還在畫畫的也只有四五人了。但是這個國家其實也不需要這麼多的藝術家，也養不活。藝術專業的擴招，大部分人只想拿個文憑而去學的藝術。但是這種淘汰也有利於留下真正熱愛他們的人，我們在大學教授版畫的時候，一個班上對版畫真正熱愛的也就二三人。藝術的作用不僅僅是作為一門謀生的技術，對個人及社會也有教化作用。我們很高興選擇了藝術作為職業，我們的生活和藝術幾乎是分不開的。

R：我們本科畢業後我去了北京，劉老師去了雲南——我們也是有過異地戀的。在北京的時候感覺到在這個政治中心能包容如此之多的搞藝術的，其實也是有一個框在限制著，也有很多人是選擇迎合的，但是基數大，所以選擇做獨立藝術的也不少。

戎凱＆劉麗娟：認識版畫，先要知道它是複數的藝術

「現行人文藝術教育體制雖便於管理，但與『人』，與『文化』，處處發生尖銳而深刻的衝突。我不相信現行考試制度，不相信教學大綱，不相信目前的排課方式，不相信藝術學生的品質能以『課時』與『學分』計算，但是我不得不服從規定。」——陳丹青

Z：劉老師能談一下雲南的生活對你的藝術創作有什麼影響嗎？

L：我在雲南讀研究生的時候，因為我的導師只有我這一個研究生，所以我有自己的工作室。而他沒有過多干涉我的創作，只是引導我判斷事物的方式然後讓我自己去選擇，於是我就有了跨度長達三年的沒有別的干擾的比較自由的自我發掘自我創作的過程。不過我現在年紀還不夠，藝術風格沒有明顯的改變，等我再老一點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C：其實我有個問題，但覺得不太禮貌，版畫如何能在多次複製的情況下不影響其價值？

L：啊，其實我們挺想答這個問題的，因為版畫一直被很多人誤解，覺得版畫是藝術的複製，其實版畫應該說是複數的藝術，畫家在作完版畫之後，每一幅作品都是有自己的編號的，比如這個作品要印50幅，那麼編號就是1-50，所以版畫都是藝術家的親手所作。

版畫是唯一一個具有間接性和複數性的繪畫種類，間接性是因為版畫通常要通過版來印刷達到畫面效果，它是一個轉換的過程，並不像油畫國畫直接在畫布上繪制。因為這種間接性，使得它可以有一個模板，印製出好幾幅相同的作品。然而在這個過程中，從構思、製版、創作、刻制、印刷，最後簽名都是由藝術家獨立完成的。故而這些版畫作品都是同樣具有收藏價值的。

但是「複製」的概念是，一張油畫，可藉由他人之手幫藝術家畫一張一模一樣的，這屬於重複和複製。「複數」是在製作過程中一次完成的，比如四個顏色的一張畫，第一版我要印十張，第二版我要在這十張的基礎上印第二個顏色。也就是說它並不是一個從頭到尾重新來過的過程，在製作過程中便體現了版畫藝術的複數性。

R：版畫其實非常適合作為禮品和紀念品，我們也在做這方面的商業探索。版畫單幅作品並不貴，便宜的也就幾百元，而每一件都是真跡，所以有紀念價值，負擔也不會很重，比如小朋友來我們版畫空間學習體驗，從製版到印出來，一套下來會非常有成就感。之前有鬧過這樣一個笑話，有領導帶著外賓來我們這裡，把版畫稱為工藝美術——事實上版畫是純藝術（國油版雕四大畫系都是純藝術），且把版畫與江西傳統瓷版畫混為一談，這都是需要我們去科普的的一些誤解。雖然也會被要求作一些「合時宜」的版畫作品，但我們一直儘力保持自己的創作自由。

C：據說江西的版畫很出名，我去搜索，卻沒有發現名家名作，原來誤解在此。

戎凱＆劉麗娟：認識版畫，先要知道它是複數的藝術

[俄 ]馬克·夏卡爾（Марк шагал）的銅版畫，是為書籍所作的插圖（攝於版畫空間）

C：二位老師現在文創產業園裡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那在說到文化產業管理這個專業時，不知道老師有沒有了解，是怎樣的看法？個人覺得在學校沒有學到任何有用的東西，課程設置空洞而脫離實際，學生對行業對藝術只知皮毛，卻要去外行領導內行，奢談文化產業管理，您是如何看待的？

R：我覺得還是挺有發展潛力的，現在大力發展第三產業。不過南昌地區的文化氛圍可以說還是很不夠的。但事實上所有的專業在學校里都很那難學到在社會和實際經營運作中有用的東西，而文化產業管理專業性質又更為特殊，在學校的教育只是打好底子，建立框架，更多的還是要多看、多想，去798，去具體的藝術行業、去代表性的文化創意園區看看。

C：說到走和看，15年底我曾去位於深圳原大成麵粉廠的深港建築雙年展遊覽，覺得展會質量很高理念也很好（主題為「城市原點——以蛇口特區文創行業為例」），但許多展品和案例我都看不懂，那麼藝術中究竟有沒有看懂一說？專業視角與普通人的視角存在哪些差別，比如羅素的雕塑《老妓女》是凡俗意義上的丑，卻是藝術上的美？

L：其實一個作品只要給你帶來了觸動和感悟，那你就是看懂了，我倆去看展的時候也不會總是抱著分析的心態去看。只不過從專業的視角看一幅畫確實能夠看到更多的複雜性和可能性，尤其是聯繫到藝術史的發展之後。

Z：那麼如何評價一個作品的藝術價值的高低呢？比如一幅畫看似粗糙，然而卻開宗立派，富有創新；另一幅畫沒有新意，卻在技法上格外細膩精湛，這兩者是前者的藝術價值更大嗎？我小時學畫看到冷軍的超現實主義作品驚嘆不已，但現在網路上又似乎在發出對其不屑一顧的聲音，說他的作品沒有意義。

R：其實成就偉大的作品這兩條路都走得通，而這兩種做法到最後往往殊途同歸，都是為了表達畫家個人對藝術對世界的理解。就算是冷軍，在我看來也絕非只是臨摹和畫得像，也可以看出他個人想表達的一點東西。

L：如果從比較宏觀的方式來評價的話，一件優秀的藝術作品對於這個時代，這個時代產生的事情，這個時代人類的情感，這個時代人們的共鳴，包括一些社會現象肯定有所體現並且會有一定的啟示性，是能夠走在時代前沿的東西。但是這個價值是放在比較大而宏觀的方面來看。

如果說是藝術價值對於個人的情感來說的話，那是另外一回事。對於個人而言，某些藝術作品，的確是跟一部分觀眾或者說一個小眾群體產生共鳴（欣賞的門檻），但每一件藝術品的意義還原到當時的時代背景下才能被更具體地體現出來，不能夠脫離稱為社會現實的東西——即使是「虛空」亦是在社會基礎上產生的虛空。評論家、畫家、大眾在以各自的眼光在看，並沒有一個恆定的藝術標準，某些作品會體現其價值，某些作品會被時代所淹沒。

如果談到一件藝術作品「好不好」，首先是這個藝術家對待這件作品的態度是否真摯，然後他的手段和技術是否恰如其分地傳達了他的思想，這個是我認為好的藝術作品最為重要的要素。

戎凱＆劉麗娟：認識版畫，先要知道它是複數的藝術

冷軍《蒙娜麗莎—關於微笑的設計》，平版畫

C：前面戎凱老師有提到藝術的教化作用，我想到喬治斯坦納的《語言與沉默》，開首語即是：「一個人可以上午彈舒伯特和貝多芬，下午讀歌德和里爾克，但第二天早晨，他會去奧斯維辛集中營上班，如果說他讀了這些書而不知其意，彈了這些曲而不知其音，這是矯飾之詞，藝術在面對極權和不公時，並未如我們所以為的那樣發揮自身的教化和反抗作用，反而經常對邪惡投懷送抱，歡迎禮讚。」

L&R：這個問題太大了，文化和藝術本身沒有特別的屬性（中性），他很容易被當權者當槍使，其實對於藝術的教化作用在整個美學和藝術史的發展過程中已經討論了好幾輪了，無論是中國還是西方。但是其實會發現一個問題——無論在任何時代，藝術要想發揮很大的作用，必然與當時的政治有一部分聯繫——政治導向和統治者的情緒都是影響因素。就像宋朝和魏晉南北朝藝術如此發達，也和當時的政治背景有很大關係。包括孔子，他就一直宣揚讓藝術為政治服務，去教化人，培養人成為一個有道德有禮節的人，其實也是這個意思。

至於你說「奧斯維辛」這個問題，我們也不能很好解答，但就我們的理解來說，藝術在某一刻時刻會變成一個庇護所或者說是精神另外的寄託，人們被一種價值觀洗腦的時候，對其完全信服的時候，他不會認為他屠殺的這些人是錯誤的，與他欣賞的歌劇、文學也不是同一類的存在。他想用藝術去洗滌一部分的自己，但卻沒有足夠深刻到認識人是整個環境下面產生的。他沒有把猶太人當作與之對等的人，只是一件東西一樣物種。如果這樣想的話，其實不難理解這種矛盾。

Z：關於迎合這個問題，魯迅先生對林語堂等「風月文人」一直不屑，我想這些大師不過是「不合時宜」，如果不是在那樣的年代，談些風月也還是沒什麼罪過的。

L：是的，現在成為行業領頭人，或者在一個時期里聲名鵲起的人，他們的作品，不能說是投機，但一定是擊中了那個時期人們的共同的一個情感，譬如畢加索的《格爾尼卡》等等。八九十年代中國文藝界的那批人也是如此，百廢待興，有一批人掌握住了時代的脈搏脫穎而出，其餘有才華的人轉入地下。順便一說，魯迅先生也是位資深的版畫收藏家，他的文集封面也都是他自己設計的，他對我國的版畫事業幫助也挺大的。

戎凱＆劉麗娟：認識版畫，先要知道它是複數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