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鬼錄

夜色漸深，月色漸明。

師傅站在院子里，腳踏七星步，手持桃木劍，盯著眼前的女子默念口訣。不多時，那女子便倒在地上化成了一個黃鼠狼，剩下周圍一地眼珠亂蹦。

我鬆了口氣，走到了男主人面前對他點了點頭：「你兒子是被黃鼠狼迷了心智，現在既然妖孽已經現身，他的病也會慢慢好的。這場法事一共三百塊，給錢吧。」男主人顫顫抖抖的從兜里掏出了一沓錢，手一抖，錢都掉了。

做完法事後，我跟師傅離開了這個村子，朝著下一個村子前去。這樣的旅程，我已經走的夠久了。

我叫王城，是一個小道士。儘管我現在還不會多少高深的道法，但我卻已經對道士生涯徹底厭惡了。吃不飽，穿不暖，最讓我不能忍的，是別人懷疑的目光，就像在看騙子一樣。

這一路上我見過很多妖怪，有混入紅塵想討個漂亮老婆，也有沒出息的天天半夜去偷雞的。但對我來說，它們都很危險。有一次我們路過一個萬人坑，半夜裡我睡著的時候有個惡鬼差點偷偷掐斷我的脖子。

要不是師傅，我早就死了。

可要是沒有師傅，我也不用吃這麼多苦了。

師傅的腳步又停下了。我凝神一看，眼前有座破敗的房子，這估計就是我們今天晚上落腳的地處了。

師傅給我打了個手勢，讓我跟在他後面，然後他慢慢上前，推開了那扇殘破不堪的木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院子里黑漆漆的，有一顆挺拔粗壯的柳樹，樹下有幾朵盛開的白色花兒。我走上前去仔細一看，才發現那花原來花圈上掉下來的。師傅不說話，徑直的走到屋裡坐了下來，我也趕忙跟了上去。

屋子並不大，四周結滿了密密麻麻的蛛網，有一雙綠色的眼睛在房樑上幽幽閃著光，應該是只貓。我拿袖子使勁擦了擦腳下，將吃飯的傢伙放在門邊，然後一屁股坐了下去。

「這兒也有鬼？」

師傅微微點頭，卻並不說話。

我嘆了口氣，接著問道：「咱們這個走法，走到何時才是個頭？」

「等殺盡世間鬼後。」

「那得等多久？！」我不滿的叫道：「你一開始就告訴過我了，這世間的鬼是殺不完的。這天下鬼那麼多，咱爺倆能殺幾個？」

「能殺幾個是幾個。」

看著師傅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我不說話了。

夜色越來越濃，有夜梟聲傳過，像是在柳樹上。明明沒起風，我卻覺得身子忍不住的發冷，不由的裹了裹身上破舊的道袍，警惕的看著周圍。

師傅微微皺起了眉，盤膝而坐，口中的往生咒念得愈發急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屋子更加冷了。師傅忽的怒目圓睜，大聲喝道：「孽畜，還不悔悟！」說罷拿起了桃木劍往身前一刺。明明眼前什麼都沒有，我卻放佛聽見了布帛裂開的聲音。

睜開眼再往前一看，只見師傅的桃木劍上正掛著一個鬼，青臉赤目，一條長長的舌頭耷拉在外邊，離我的嘴不過幾厘米之遙。我連滾帶爬的跑出了院子坐了下來，等著師傅除完鬼後再進去。

沒辦法，我雖然道行低，卻偏偏是個童子命，平日里最招那些髒東西喜歡。按師傅的話說，我生來就是一個餌，專吊惡鬼。

院子里的喊殺聲愈發激烈了，放佛是在舊時戰場上，千軍萬馬喋血當場。我蹲在門外拿腳摳著地面，心裡有些發虛。平日里師傅收妖總是揮手而就，怎麼今天時間這麼長？還沒等我擔心，師傅又一搖一擺的出來了，拿起一張符來貼在了門上，說：「徒兒，走。」我看著他蒼白的臉龐，沒敢說話。

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往回走。剛走出村子，師傅就一口血噴了出來，面如金紙。我趕忙把他扶到了附近的一棵樹下，給他撫胸順氣。師傅像是得了哮喘一樣，每吸一口氣就像要用盡全身的力氣般，胸口一起一伏。

他忽的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原本大而有神的眼睛此刻卻眯成了一道小縫，異常小聲的說道：「我怕是不行了，那鬼這些年害了不少人，煞氣太重了。我拼勁全身道行也不過是能封它十年，十年...這十年你一定要好好學法術...」

直到他死了我都不敢相信，這個平日里看起來無所不能的老頭竟然死了。

師傅死後，我把他埋在了村頭的那顆柳樹下，磕了三個響頭後，我再次起程了。

我沒有繼續往前走，相反，我開始退了回去。這將近十年的道士生涯讓我吃過太多苦了。我也喜歡漂亮女孩，喜歡吃好吃的東西，可這些在我的生涯里是一片空白。我決定要補償自己一下。

師傅留下的那本書，我確實看了，但我在意的不時如何降鬼，而是如何生財。道法三千，奇妙無窮。害人的事我是絕不做的，但要是缺錢花了，便開上天眼卻賭場走一把。看到賭場里那些醉生夢死的王八蛋，我不由想笑：師傅還是把這人間想得太簡單了，這人世間的煩惱苦痛千千萬，豈是殺鬼就可以解決的？

入世之後，我才方知人間快樂。權勢，財富，女人，哪一樣不比枯燥的道法強多了？ 天天流連於煙花之地，我感覺自己整個身子也像融化了一般，那些道法自然也就慢慢遺忘在了腦後，跟女孩在一起玩時，偶爾我會興起變出一朵白色的花，然後在她們驚訝的目光中有些懷念的說道：「其實，我以前是個道士....」

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了不知多少時候，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錢，事業，女人，孩子。一天晚上我興沖沖的走在路上，忽然一個老乞丐走上了前來，低著頭伸出了雙手。

「你幹什麼？沒錢，滾開！」我不耐煩的往前走，他卻如同跗骨之蛆般黏在我的身前。無奈下我只好從錢包里扔給了他一張百元大鈔：「行啦，走吧！」

錢緩緩的掉了下去，他依舊伸著手不肯離開。這下我是真生氣了。

「王八 蛋！你到底想要什麼？」

這時，他緩緩的抬起來頭，抹了抹嘴角邊的口水「討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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