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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男友把我追到手後沒了音訊,3年後突然寄來一封信


帥男友把我追到手後沒了音訊,3年後突然寄來一封信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樵客| 禁止轉載

等待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1.


我只拍真實的故事,以一個導演的視角來敘述一段段往事。


我想留下一些不應被時間遺忘的愛情。

2.


我同製作團隊在放映室,試放明天即將上映的電影——《1929舊人春》,看著屏幕上那些人、那些事,心裡莫名地想起好多事,有好多疑問理不清。


為什麼,總是要等待呢?


等待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她是什麼時候愛上的他?

3.


談及上世紀的梨園行,人們首先想到的一定是梅蘭芳,這個清秀傾城的男子,名副其實的四大花旦之首。


或許,也還有少數人記得,一個四大花旦之外的女子——夏冬。


在亂世愛情里,沉沉浮浮。


4.

1929年的上海梨園行,夏冬之名妥實如雷貫耳。


十二歲亮嗓,不過七八年光景,戲迷上至官員文豪,下至平頭百姓。若說梅蘭芳是風華絕代,那麼她便是空靈毓秀。


那個時期里,她被稱作女兒身的小梅蘭芳。


5.

如您所見。


這是一部懷舊電影。


亦是一個平凡故事。


一個關於盼望靈魂愛情的夢想的故事。


至於,我從何而知。


別問,我娓娓道來,你請看下去。


6.


初冬已過的上海,從前年起,冬季便斷斷續續地下雪。


今年的冬沒有兩樣,依然是小雪不斷,大雪不見。


雪下得早了,寒風凜冽,大家的衣服裹得都厚實。可街上不見人少反而比平時更熱鬧,人群一撥撥地往盛芳堂涌去。


盛芳堂是上海最大的戲院。大堂樓道上,周諫生一身棕褐色西服穿得筆挺。他側過頭,朝旁邊同樣著西服的薛知之道:「知之啊,你回來的正逢時候,今日有幸目睹盛芳堂第一角兒的戲!」


薛知之揚上唇角,露出兩個酒窩,挑挑眉,玩笑道:「我說大哥,我萬里遠洋歸來,你不請我吃酒,反拉我來這兒!莫非捨不得那點小錢?」


他手肘撐著樓欄靠著,懶懶地瞥過頭,睨著戲台道:「戲我不是沒聽過,當初便聽過梅蘭芳先生的戲,覺難有人能比。」


他離開上海那時,並未有出名的角兒。


周諫生儒雅微笑,說道:「這你就不得而知了,梅蘭芳固然是第一人,但以夏冬的功底,再過些年不會比他差。」


「夏冬?」薛知之疑惑。


他記得往美國去時,沒有聽過夏冬這個名字。


梅蘭芳的名氣實在大,京劇的開山鼻祖,紅遍中國,即使在美國也時常聽聞他的消息。


他想不出,周諫生口中的夏冬,如何與梅蘭芳相比?著實令人好奇啊!


他復咀嚼了一次「夏冬」,清澈的眼神,盛滿對未知美好事物的探究。


不消一會兒,寬敞的大堂已是人滿為患。多得站不下,有人甚至站到柱子墩上面。


薛知之一眼望去,只聽說過梅蘭芳的座兒有此盛況,他不禁越發期待,這位叫夏冬的女子之戲曲魅力何在?


戲台上的帘子被掀起。


「來了!」不知誰大叫一聲,夏冬款款出來。


她戲服披身,戲容絕美,台下再次爆響一片歡呼之聲。薛知之揚眉,一瞬眼波蕩漾,果然,夏冬確是一位美麗的女子。


周諫生用手肘碰了碰他,下巴點指夏冬,道:「很美吧。」


他贊同點頭。


夏冬生就一副中國女性的面容,小小的臉、小小的鼻、小小的唇,眉宇間又有其他女子難有的脫俗之態。他敢斷定,她一定讀過詩書,因此才會有這般濯濯清蓮的氣質。


他想也許周諫生說得不錯,這樣一個人,其戲曲必然與別人迥然不同。


夏冬也沒讓他失望,蓮步輕移,蘭指微翹,聲比琴樂,「看燈門前,孤孑影。」


薛知之眸光一亮,鼻息加快,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激動。單只一句唱腔,便知世間少有人可堪比。


她的腔調婉轉如高山流水,聲聲傾情,「一眼而去茫茫四顧,復無人。再看呀,了了呀。昨夜風裡似爾歸來,雨里,聲里,是幻霧。幾時歸家,是否年又年。」


戲台之上不能有表情,夏冬不帶表情,卻一聲一聲扣擊人心,帶人進入那片戲境。倘若說梅蘭芳的戲是重現故事加上新意,那夏冬的戲就是在用自己最純真的感情傾訴,訴說一段段引人共鳴的往事。


薛知之燦若星辰的眸光,不捨得從她身上移開,獃獃地問周諫生道:「這戲叫什麼?」


周諫生很滿意他的震驚,慢悠悠坐下呷了一口茶,方才開口說:「此戲名《舊人春》,是她最有名、最經典的戲,一般是不會輕易唱的。」


言語之間,若隱若無地夾雜著驕傲。


「《舊人春》,夏冬。」薛知之輕喃著,眸光閃亮,像是發現了寶藏。


一曲戲了,滿堂喝彩,掌聲如雷。夏冬甫一退下戲台,薛知之立馬朝樓下拔腿就跑。


周諫生霍地起身,叫住他,問:「你要往哪兒去?!」


他腳下不停,回頭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笑道:「我去後台看看!」


皮鞋踩在樓板上,咚咚咚的下樓聲,清脆又有力,傳出陣陣喜悅的調子。


他去了,他去找夏冬了。


他很想很想,很想認識她。


就像是一場宿命,不可控制地讓該相識的人相識。


7.


薛知之到後台找人問了問,循著方向找到夏冬的戲服間外。他理理自己的衣服,抓了把頭髮,將頭髮捋順,又輕咳一聲,似是為自己增添勇氣。


他邁開長腿,踏進門便聽到裡間的夏冬在說話。


柔柔的又極有穿透力:「很抱歉先生,我一會兒還有事,不便答應您的邀約。」


簡潔,堅定。


隨後,一個氣質文雅的男子,面帶失望地出來。經過他旁邊時,望了他一眼,搖搖頭離去。


薛知之停住腳步,旋即邁進裡間,伸手敲了敲旁側的門。她回頭,戲服、頭飾,早已卸下,散下一頭比耳朵稍長的秀髮,暖色燈光下烏黑髮亮。


宛若一朵清蓮,充滿靈氣。


她輕微地上下滾動了一下眼珠,打量了一番薛知之,見他原應柔順的頭髮些許有些凌亂,疑問道:「這位先生何事?」


薛知之挺直站在門外,身體顯得僵硬,清俊的五官氤氳微紅。她一與他說話,他反真緊張了!


他磕磕巴巴道:「我……我就是想來見夏姑娘一面。」


向來語言溝通能力不錯的他,竟然結巴了!


夏冬用木梳梳著頭髮,扭回頭去,淡淡道:「既見過了,先生便請回吧。」


薛知之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埋怨自己幾時這麼笨拙了?想說的話說不出!


「先生為何還不走?」夏冬透過鏡子,看到他不知所措地臉紅著,傻站在門外。


「那個……」


「有事您請說。」


她乾脆轉過身來,定定地看著他。她有了點興趣,這個人好生有趣,竟羞澀得像個孩子。


薛知之猛提一口氣,快速說:「不知道是否有幸,請夏姑娘明日早上春茶苑相約?」


她問:「為的什麼事?」


「我第一次聽姑娘的戲,非常喜歡,姑娘的氣質很吸引我,不由自主便想與你認識。」


夏冬目光停在他黑白分明、清澈的眼裡,她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實誠的人。


她微微笑,只答一聲「好」,便轉回身卸妝。


薛知之欣悅非常,忙道:「靜候夏姑娘的到來。」


說完,臉上酒窩笑得淺淺,大步出去。


夏冬從鏡子里,看他滿足的背影,噗嗤一聲輕輕笑了。


不同,實在與以往那些懷有目的的男子不同。


出了門,薛知之眉川猝然蹙了起來。想起適才那麼窘迫,不知道是否太過丟臉?她對他的印象如何?


他不禁長嘆,自己一個經驗豐富、見慣生死的醫生,怎麼就在一個姑娘面前緊張靦腆了啊!


想不通,想不通。


唉,索性就不想了。


回到大堂,周諫生還等在那兒,看薛知之的表情,他迎上來問:「你是去找夏冬姑娘了?」


薛知之點點頭。


他又問:「你去找她做什麼?」


「邀約她明天早上,到春茶苑喝茶。」


「成功沒有?」


「嗯。」


周諫生面色古怪地看了會兒薛知之,確認道:「這麼容易?」


「有什麼問題嗎?」周諫生的表情令他不解。


他搖搖頭。


薛知之自然不知曉,他是邀約夏冬百千人里最快成功的人。但邀約成功不代表就真的成功了。


畢竟夏冬不像普通女子般。


翌日。


薛知之清早待春茶苑開門了,便等著夏冬。人愈漸多,茶過三盞,仍不見夏冬身影。


他有些急了,起身往苑外看看,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獨不見一抹妙影。


他心頭不免沉下失落。


一轉眼恰見周諫生遠遠而來,他下了汽車,步履急快,未至便先聲忙問:「知之,夏冬姑娘沒來嗎?」


看他的樣子,周諫生就猜到夏冬大概是又沒來。


薛知之點頭。


「果然啊!」周諫生似比他還失望。


不等薛知之問,他便徑直解釋了。


夏冬的名氣在上海不算小,在所有愛戲的人心裡,她就是一塊無價的瑰寶。因此,想結識她的人不計其數,加之姣美容貌,追求者絡繹不絕。


然而,她仿似從不對任何人動心,任憑你富可敵國、才高八斗、官權傲人,她皆淡然視之。


夏冬幾乎是不答應別人邀約的,倘使是答應了邀約,也沒可能會來。長此以往,人們也就摸清了她的脾性。


要麼不答應,要麼答應不赴約。


也只有不清楚情況的人,才會當真,很顯然薛知之就是其中一個。


周諫生嘆口氣:「為兄也是見你欣喜,不忍你灰心,也盼著夏冬能來,不料是空等一場了。」


他正是了解夏冬,所以才沒有去找過夏冬,單單心頭喜歡著。


薛知之聽了一掃鬱悶,白齒笑眸,拍拍周諫生臂膀,道:「倒不算白等了,至少得到了她的一些信息。走,喝茶!」


三四日時光溜走,薛知之等了又等,都沒有等到夏冬登台的消息。


又去一日,他等得心癢,就去找周諫生。到了他家,他卻不在,周家管家說是去了公司。


周家公司,為上海灘最大的公司之一,百事繁多。周諫生身為周家獨子,將來的接管人,是必須要常在公司學習如何管理的。


薛知之想了想,不便去打擾他,遂回了家,看一些醫書,消除腦中雜亂。


一看,不知不覺就到了天色漸沉的時辰。


冬日的蟲子都蜷縮不出來,寂靜得很。保姆來請了一道吃飯,他看了一下午醫書有所裨益,準備整理心得,讓保姆先去。


「知之!」


不過一刻鐘,他聽到了周諫生急切的聲音。


「知之!」


聲音漸近。


薛知之打開房門,周諫生面色焦急,呼吸急促,明顯跑太急。一絲不苟的頭髮些微凌亂。


他趕緊倒了杯熱水給他,讓他緩緩口、暖暖手。


他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周諫生,在他的印象里,他一向溫文爾雅、禮儀得體,不為事所驚措的。


周諫生握緊手中茶杯,沒喝,只緩幾口氣便道:「盛芳堂剛傳出消息……明日,夏冬將唱最後一場戲!」


「最後一場戲!」


一時,薛知之未反應過來。


這是如何回事!


周諫生喝了口水,平息了急喘。


解說道,夏冬是盛芳堂這些年來最紅的角兒,性子平緩不爭,愛自由又叫人捉摸不透。曾被譽稱「夏老闆」,她說京劇界中的角兒只有梅蘭芳先生可稱「老闆」,她敬重梅蘭芳,只讓人以姑娘相稱。


她唱戲異於他角兒,未曾有過特定的日子。只憑她高興了,方才登台。


但因盛芳堂當初助過她,故而不管怎樣,一個月兩三場是要唱的。


隨著夏冬的名氣愈來愈大,盛芳堂賺得盆滿缽滿,前幾日那場她四五年不唱的《舊人春》,更是一舉突破了歷史票座的新高,比得上半年利益總和。


薛知之抓著周諫生的手臂,急切道:「既然如此又為何?」


既然創了新高,當慶賀才對。而今卻為何傳出夏冬只唱最後一場戲了,為何?


這一切不是正往巔峰上走嗎?!


周諫生搖頭,皺眉不解:「我也是不明白。」


「走!我們去盛芳堂看看。」


薛知之拉著他往外跑,兩人氣喘吁吁地跑到盛芳堂。門外張貼的畫報上,薛知之只看清了「第一角兒夏冬明日落幕之戲」十二字。


佇立良久,他眼神灼灼地注視著周諫生:「帶我去夏冬家。」


即便冒昧,他也想問清楚。


周諫生肯定曉得夏冬住所。


周諫生從沒跑過這麼快,還沒緩過來,他壓著紊亂的呼吸,道:「夏冬最不喜歡別人去她家了。」又勸慰,「一切都明日見了再說吧。」


薛知之看著他眼中的肯定,慢慢平靜下來。


一切明日再說!


明日,他要問問她如花的年紀有驚人才華,為何要去浪費呢?


命運大多時是道不清的,你以為你於茫茫人海中孤獨孑立,其實愛護你的人早就悄然出現了。


宿命更是不可抗拒,不過有好壞分別罷了。


8.


天色未亮,薛知之和周諫生以為自己起得夠早,不料街上已滿是大排長龍的人,摩肩接踵。饒是見過不少世面的他們,眼前的景象也讓他們驚嘆連連。


難怪夏冬有女版小梅蘭芳的美譽。然,就是這樣有才華的女子,今日之後就要淡齣戲台了!


薛知之想到此,不免心頭愈加難過。


有人猜測,是盛芳堂想賺更多的錢,照夏冬的性子當然不會同意。所以兩者發生了矛盾,導致夏冬決定退齣戲台。


夏冬唱了兩曲戲,一是《美人襲》,二是《古亭聞見》。


台下眾人大聲喊著她的名字,有人落淚,她向大家致辭謝禮感謝厚愛,後毅然退下戲台。從薛知之站的位置正好看到她的側顏,她眼角有顆晶瑩,她是不是哭了?


他拔腿衝到後台,一路沖至戲服間,險些沒有剎住腳。他手撐著門,喘著大氣。


夏冬扭身,先是微驚,再皺了皺眉頭。


他這次舌頭沒打結,他問她怎麼不唱了?


她不說話,仍皺眉。


他直盯著她,目光像是一道星光,欲要探進她瑰麗神秘的內心世界。


半晌,夏冬緊了緊嘴唇,回身背對他溫聲道:「如果你能等,去春茶苑等我,我告訴你。」


「好!」


薛知之頜首,聲音還未平緩。


他又跟周諫生告了辭,臨了周諫生不停扼腕嘆息。


薛知之沒有告訴周諫生,夏冬要見他的事,既然她從不見外人,他便不能讓他跟去。


他在春茶苑等了足足八個時辰,夏冬都沒來,春茶苑關門,他就坐在門口台階等。忽然間下了雪,先是緩慢優雅,後來就急急不停,下得纏綿悱惻,寒襲人心。


雪一點點堆積在地上,卻未有腳印印上。


他裹緊衣裳,依舊冷,風一吹侵及心肺,很冷。


第二日,報紙上有兩個頭版。


第一是,夏冬謝幕。


第二是,上海昨夜下了近十年最大的雪。


大得封住了路,上午十點才清掃出道路來。


至於薛知之怎麼回到的家,他自己都不清楚,從保姆口中知曉,說是被路人送回。但路人怎認識他?涼了大半夜,醒來頭疼欲裂,費神的事,也就沒精力去想了。


匆匆出了門,往夏冬家方向去,佳人不來,唯有上門拜訪。


他敲了幾下門,無人應。


他才想起她不喜歡別人上門打擾,躊躇良久,欲離開時,門突然打開了。


夏冬裹著毛大衣,臉色蒼白:「進來吧。」


她的小院,雪落滿了。


因種植了冬季的植物,一院的綠掩蓋不住,牆角的數枝梅格外引人注目,雪覆其上,對比強烈,美而不弱。


跟夏冬的性子挺像。


薛知之進屋剛想問腦子裡的疑惑,驀見夏冬蜷縮在椅子上,臉色有些異樣的泛紅,額頭有細密的汗。沒多想,他伸手貼她的額頭,好燙。把手一縮,二話不說往外跑。


夏冬的眼睛裡是他急切、溫柔的背影。


半刻,門口重新出現他的身影,提著兩包葯:「你家裡有藥罐嗎?」


她指向廚房,他進入廚房一陣窸窸窣窣。


夏冬撐著起身,步入廚房,見他正在熬藥。


她略感驚訝,道:「你會看病?」


薛知之抬頭,點點柔聲說:「你頭冒虛汗,額頭髮燙,臉上蒼白,肯定是吹多了風,寒氣入體所致。」說著,又用力扇了扇火。嘴裡嘟囔,「這麼大個人了,怎麼照顧不好自己。」


夏冬不由嘴上翹上弧度,旋即又斂去。


她蹲下來,歪著頭用手撐著,凝視他專註的神情。忽然發現他額頭也在冒汗,嘴唇同樣干白,便說道:「你的面色也不正常啊。」


他照理著葯,說:「昨夜等你,不想下了雪,便感冒了。」


說得很輕描淡寫,絲毫無責怪之意。


「對……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何沒來?」夏冬原本想說對不起,忽而轉問。


他停頓手中動作,雖然感冒,笑起來不是很精神,但卻依舊很好看。


他道:「不來必是有你的道理,何況你還生了病。」


夏冬不語。


他和別人真的有好多,好多的不同啊。


熬好了葯,薛知之先給她倒了一碗,後給自己倒一碗,舉起碗豪氣道:「來,乾杯,祝咱們早日康復!」


「誒!」


夏冬阻止不及,他已經喝下。接著他便大叫「燙」,引得她噗嗤一笑,嗔道:「傻子。」


他吐舌頭,一臉委屈苦相。


大雪後,出了晴陽,暖得沁人心脾。


兩人蓋著厚厚的毯子,在院子里曬太陽。


夏冬斜頭,對他笑:「想不想聽個故事?」


溫煦的陽光停留在她的臉上,看得清細小的絨毛,睫毛投下長長的陰影,面若桃花。笑意里藏著太多複雜的情感,為這豆蔻年華的少女,平添幾分憂愁之感。


夏冬說她有個哥哥。兩人父母早逝,自小相依為命。她還未成名前,就很喜歡唱戲。學著那些動作,咿咿呀呀。她哥哥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他找到了當時不出名的盛芳堂,甘願用勞力打雜,換取她學戲的機會。


盛芳堂同意了。


當她小有名氣了,他就脫離了雜役之苦,留書離開了。


他不識字不會寫,就畫了畫,夏冬猜測了大意:不用挂念,會回來。


所以,她才更努力,使更多人知道,好讓不知身處何方的哥哥了解她的景況。


可是,一等好些年。


「所以,你故意讓那些人等?」薛知之說。


因為明白等待的滋味,她想看有多少人願意付出等待。


等待是漫長的前身。


好像,慶幸的是,他一直在等。


感冒一事過去後,他再邀夏冬,到春茶苑。


偌大的上海,只有春茶苑最適合她。


靜且不俗。


夏冬如時赴約令他欣喜若外,笑說道:「以為又等不來你。」


她眉眼細彎,露出小女孩的一面,道:「我常來此,你只未碰見罷了。」


「哦?」


薛知之一詫異,隨而恍然大悟。


春茶苑是上海茶最多最好的茶館,多是文豪來,看書論文,輕聲探討。


夏冬性子喜靜,常來這兒也不無奇怪。


「好巧啊!在這兒遇到夏姑娘。」正談話間,一位筆挺西服,外著大衣的男子信步走來。


赫然是周諫生。


夏冬微不可察地蹙眉,淡離道:「很抱歉,我們似乎不認識。」


薛知之忙站起,介紹道,「這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大哥,周諫生。」又看向周諫生,「大哥,今天不忙嗎?」


「嗯,難得事務少。」周諫生顧自坐下。笑意濃郁,直直問道,「夏姑娘為什麼就不唱戲了呢?白白浪費大好才華,我可是忠實的戲迷啊!」


夏冬未多說,只道是唱乏了。


三人閑聊,一坐便是一個下午,大多是薛知之提起話題,周諫生長篇大論,夏冬靜靜不語,間或應幾聲。


臨近晚間,周諫生邀請夏冬吃飯,她婉言謝絕了。


薛知之送夏冬,周諫生也欲跟送,夏冬說不勞煩了,他只好作罷。直道有時間再聚。


薛知之常在春茶苑偶遇夏冬,後來他們乾脆一同而去,一同而走。有時周諫生也會遇見他們。


戰爭的事引起了太多人關注,春茶苑除了文豪之外,增加了許多官員、老闆,各色人物。討論的事繁多雜亂,讓茶館似瀰漫了繚亂的煙霧。夏冬漸漸也就不去了,薛知之自然也不再去。周諫生去了幾次,不見他們,亦不去了。


再高雅的地方,人去的多了,鴉聲鳥語,便也就俗氣了。


夏冬多是在家中看書、練字。薛知之發覺他當初對她的第一眼感覺,果然是沒錯的。她懂得甚多,偶爾切磋文學,他還不及她的見解。


如此寧日,舒心得令人反慌,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縈繞心間。


夏冬門前遽然有人聚眾堵截,高喊讓她重回戲台,整整一日都不散。


9.


入夜,薛知之偷偷避過人眾,從狗洞爬進夏冬家裡。


他急急忙忙找到了她,她卻正好在洗澡,嚇得他魂飛魄散,即刻轉身拉上門。


夏冬聽到動靜,也馬上匆匆擦乾身子,穿上衣服。


打開門,薛知之背對著她,很是局促,耳朵即便在夜色里,也能看出紅得似燒鐵。


他不敢轉身,支支吾吾:「我……不是有意的,外面,人多……我來帶你走。」


夏冬默了一會兒,薛知之全身緊繃,以為她要算賬。


她開口隻字不提,說:「等我換件衣服。」


幾分鐘後她出來,披了件紅大衣,又遞給他一件褐色有點老氣的嶄新風衣。


他穿得很少。


薛知之看著手裡明顯是男款的風衣,夏冬看出他的想法,解說道:「我哥哥的。」


她用她第一次賺到的錢,給哥哥買了件厚實的衣服。


哥哥卻沒有捨得穿。


「走吧。」


說著,她朝狗洞走去。兩人爬出狗洞,薛知之才問:「你怎麼知道我是從這兒爬進來的?」


夏冬撣掉他肩上的泥:「外面凈是人,不走這兒你走哪兒。」


她心裡暖暖的,居然有人願意為她鑽狗洞。


遇見不容易,得到更艱難。


那晚的月明亮如鏡,光溫柔似水,映照得雪瑩白不像凡塵,雪中兩對腳印特別相稱。


他們去佛若寺借宿了一晚,夏冬興起,為薛知之唱了曲《舊人春》,聲聲婉轉,無奈孤獨味濃。


薛知之避問她為何不唱戲了,反而道:「你真的很愛戲,我聽的出,看的出。」


陳述句的語氣。


夏冬就著月光的臉,散發著智慧的光暈:「在這個時期太過出名並非一件好事,我不想哥哥擔心,只能自私一點了。」


薛知之不懂她的意思,但懂她:「不管如何,以後你不是孤獨的,我不會讓你等待。」


他明白《舊人春》是唱給她哥哥的,她心裏面極為孤寂。


話很露骨,夏冬不言。


天明,夏冬待在寺里,薛知之去解決堵截事件。


半日光景,他便上寺,身旁還有掛著笑容的周諫生。


薛知之告訴她,他去時周諫生已經差不多解決了。周家家雄勢大,輕而易舉。


夏冬淡淡地笑了笑,點頭道謝:「多謝周公子援手相助。」


周諫生高興壞了。


新年頭一夜,夏冬請了周諫生吃飯。一來算是相識一場,二來主要感謝周諫生前些日子的幫助。


他收拾得優雅得體,頭髮油亮,貴公子氣質自然而然地流露,儒雅地提著兩瓶洋酒來了夏冬家,下車敲門,開門的是薛知之。


薛知之一件白襯衣外套紅色毛衣,隨意明朗。


薛知之招呼周諫生進屋,又沖往廚房。


周諫生面部表情僵硬了一瞬,又恢復正常。


當晚吃喝盡興,夏冬放開來,連吃十幾杯酒。酒精最使人壯膽,八分醉的周諫生,忘了平時的禮儀,硬是請她唱一曲,她便趁著酒性唱了曲《佛拈花》。薛知之說他醉了,扶起他回去,他嘴裡含糊不清,不斷地嘆夏冬不唱戲可惜之類的話,說自己很喜歡。


10.


年過三月時分。


周諫生約夏冬同游致雅林賞梨花,名曰緩解過年的紛鬧。


去年年過得不安生,總有人出事,弄得人心惶惶,年味丟得一乾二淨。


夏冬在家中幾個月,期間薛知之也來,但大都坐不久,他似乎開始很有事忙了。


戰爭的火線,有隱隱燃來上海的跡象。


去了致雅林她沒有發現薛知之,周諫生精心安排了向她的表白,說了諸多情話,她一句未曾聽進去。


她明言拒絕了他,不留一絲幻想的機會。


否則,留下丁點兒火星,他日疼痛勝今日。


她不會輕易去愛一個人,因為愛上就難移。


夏冬在薛知之生日時,準備送他一件禮物,約在黃浦江。在江邊吹了很多風,他莫名地失約了。


她想他不會無故失約,決定再等等,繞江邊走,卻意外知曉了他在忙的事。


黑夜的模糊里,有他挺拔的身影,他對另一個半張臉遮掩在豎起的衣領里的男人道:「我現在不能離開上海。」


「知之同志,那邊的醫生醫術不行,你得去啊!」


「你用你的能力救助傷員,你就是英雄!」


「我能不能自私一點,我喜歡夏冬,不想讓她等。」


最後,他們又說了些什麼,夏冬沒聽著。她悄悄走了,她聽清了,他說喜歡她。


她剛回家不久,薛知之便敲響門,他雙手撐著膝蓋,半蹲著,柔順的頭髮亂得像草。


他抬頭,鼻子皺在一起,「對不起!」又喘口氣,解釋道,「我有事去晚了,讓你失望了!」


夏冬含笑看著他,誰知他去找了她多久?這般喘氣?


她返身進屋,再小跑出來,手裡拿著一個盒子,風摻著溫暖驅散了寒冷。她遞給他,說道:「聽說今天是你的生日,送你的禮物。」


他先是驚愕,再是狂喜,打開盒子,是塊表。他樂呵呵地看著她說:「你能親自幫我戴上嗎?」


夏冬很自然地拿起表,幫他戴上。


薛知之盯著手腕上的表,笑得痴。


夏冬笑他傻。


風帶來的種子,不知不覺間就開花了。


周諫生約摸過了小半月,來找夏冬道歉,薛知之又在,他看了眼他,對夏冬道是自己魯莽了,希望還是朋友。


夏冬到了杯茶與他,淡淡道:「一切如舊。」


薛知之不明白,也不多問。


薛知之和夏冬的關係,皎皎如明月,又籠罩著一層紗。


有恍惚間,周諫生覺得他們好生般配。


可是,他很嫉妒啊。


夏去。秋來。冬過。春飛。


夏復至。


薛知之忽然受了傷,在夏冬家中休養。


周諫生趕過去問了病況,薛知之說是受了風寒。


薛知之右手蓋著被子,卻也能看得出僵硬,他面貌枯黃,嘴唇起皮,哪裡是風寒之症?


周諫生不多問,囑咐了幾句,看了眼夏冬便離去了。下午差了人送來許多補藥。


自去年被拒絕後,他變了些,沉默寡言。周身透出一股孤獨、蕭瑟,待人雖然很好。但還是有察覺得出的距離和冷淡。


薛知之病好,是九月時候。


夏的燥熱不減,河邊的楊柳因風而搖擺,夏冬和周諫生送他去坐船。


「不去不行嗎?」周諫生問。


他無奈笑:「沒辦法,舅舅那邊的生意需要我。」


周諫生點點頭。


可是,一個醫生怎麼會做生意?


薛知之的目光柔情地落在夏冬身上,她的頭髮幾時都及肩了?這些日子照顧他,已瘦得似楊柳了。


他心疼得眼眶濕紅,風一吹,澀得慌。努力眨眨眼,欲將眷戀藏匿。他道:「我去那邊至多……」


「我只等你三年!」不等他說完,夏冬道,「三年過後我就不等你了。」


薛知之毫無保留地把他將去做的事,告於夏冬。夏冬開誠布公說了,自己聽到他和那個男人的談話。


薛知之把千言萬語化作春水眼波,有這句話哪裡他都安得心。


他的笑,清澈得像是河邊摻著日光波粼的水:「我不會讓你的《舊人春》等我太長時間的。」


「我走了,照顧好自己。」


「大哥保重!」


渡船在催。


夏冬折了一枝楊柳放在他手上:「再忙,記得吃飯。」


他哪兒都好,就是一投入事情中,總忘記吃飯。忙完一直喊餓,可憐兮兮求她。


薛知之上了船。


或許是他待在國外太久,不懂折柳情誼。


「柳」的諧音是「留」啊。


船離岸,夏冬驟然喊住他,溢出兩行熱淚:「回來的時候,我給你唱《舊人春》!」


薛知之笑意更濃,揮揮手。


風帶來的種子,枝繁葉茂,花香芬芳。


他走後十餘日,北平被佔領,梅蘭芳舉家遷來上海。後又被逼唱戲,受了些苦,寧生病不唱,贏得了百姓的敬重。


薛知之的第二封來信說,很感謝夏冬的自私,他終於懂了她當初說的話。他不要她受尊敬,他只想她平凡、快樂就好。


這些時光宛如蜜抹在心上,由上而下,流遍四肢百骸。


周諫生倒是常來,夏冬很少同他說話,他就安靜地坐會兒,始終很平淡,慢慢地便少來了。


好景不長,薛知之的信來得漸少。


後來,乾脆沒有了。


她去了十幾封信,了無回訊。


直至三年期滿,她總算是等到了他的信。


「莫等,薛知之。」


短短五字,夏冬捏著信紙哭了一整晚。


二日,她去找周諫生,她想他應該知道薛知之的消息,結果是,他欲言又止,說他不清楚。


一時間,她想不到哪裡還能得到薛知之的消息,他的父母早不在世,由舅舅撫養,舅舅常年不在上海。


陽春三月的天,夏冬雙手環抱自己,只覺冰寒刺骨。


那些曾經環繞過他們的,暖暖溫情的風,消失了。


他爽約了。


她逃不脫。


尾聲


電影還在播放,我默默起身出去。


結局早在我腦海里,根深蒂固。


夏冬再等了三年時間。


第一年,她是失望的,希望薛知之給她一個解釋。


第二年,她重燃希望。她想薛知之可能是遇到了什麼困難,寫不了信。


第三年,她灰心失意,薛知之連個希望都不給她。


等待是一種什麼感覺?


等待就是為自己找借口,為自己在等的人找借口,最後將能想的借口統統找一遍。


後來,上海被占攻,周諫生勸她住在他家,她毅然提著行李連夜去了另一座城。


那座城市裡,她遇到一個醫生。


醫生很深情地治好了她的心傷,住進了她小小的房子裡面。


抗戰勝利一年,醫生家裡來了位英雄朋友,更是夏冬的故人,薛知之。


他懂得中醫學和西醫學,經驗豐富,去了前線救死扶傷。可是因為太忙,失了夏冬的聯繫,信寄不出去,他就發電報給周諫生,他卻告訴他,她走了。


勝利前夕,他迫不及待回到上海,故人的房屋卻改了舊時模樣,人不在。


夏冬聽得泣不成聲,她將那張即使壓平,仍有褶皺紋路的信紙遞於薛知之。


七尺男兒滿臉淚痕,捏著信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他能想到,字寫得最像他的,是他的好大哥,周諫生。


風帶來的種子,枯敗凋零,遺憾地不結果。


他們錯過了,她說過她不愛人,愛上便不移。


而愛情是分很多種的,他愛她,她也還愛他,可她要的窗外暮色四合,月白風清如許,已經有人給她了。


《舊人春》,自1929,無人再聽過。


我的房間的牆上,有一頁裱起來的信紙,是太奶奶夏冬留下的。


明天,電影上映成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奶奶的愛情留了下來。


她年輕時候說,要有一場獨屬於她自己,甘願付出的愛情的夢想,是實現了的。


我躺在床上,閉上眼想。


她是什麼時候,愛上他的呢?


那晚的雪夜?


那晚她赴約了,她躲在春茶苑門外的老樹後面,看著薛知之等著她。


他被凍得發燒暈倒,她慌了,叫車送他回家。


不,也許是在更早吧。


風帶來種子,剛開始種下的時候。


他青澀地請她喝茶,眼神清澈地站在門口,面色窘紅。


她就去打聽了他。


知曉了他。


薛知之!(原標題:1929舊人春 作者: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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