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罵：一門精深的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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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全世界惟有中國人罵起人來是有條有理，合邏輯的。英國人不信地獄之存在也還咒人「下地獄」，又如他們最毒的一個字是「血淋淋的」，罵人「血淋淋的驢子」，除了說人傻，也沒有多大意義，不過取其音調激楚，聊以出氣罷了。中國人卻說：「你敢罵我？你不認識你爸爸？」暗示他與對方的母親有過交情，這便給予他精神上的滿足。

——張愛玲《洋人看京戲及其他》

中國百姓的日常生活中，罵人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而且，隨著世事變遷，罵人漸漸成為一門學問，儘管並沒有多少學人樂於承認。

在罵人的想像力方面，可圈可點之處甚多。魯迅先生說「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私生子……」這一連串的「想到」看起來有些刻薄，但決非無中生有。

罵人之於戰爭

交戰雙方罵陣，在春秋戰國時期就被運用于軍事戰爭。

《戰國策?秦策三》載：「乃使勇士往罵齊王」。

《三國演義》中記載了幾段經典的罵陣，其中有一段最著名：時年76歲的司徒王朗想曹睿請命隨大都督曹真出兵迎戰諸葛亮。

兩軍陣上，王朗縱馬而出。指責諸葛亮說：「你既然知天命、識時務，何故興無名之兵？」

諸葛亮說：「吾奉詔討賊，何謂無名？」王朗當即說，我們魏國這些年來取得了很大的武功，掃清六合席捲八荒，萬姓傾心，四方仰德。今天又有百萬大兵，千員良將。我看你還是不要打了，乾脆投降得了……」諸葛亮聽他這樣說，不慌不忙，先是講道理：「在我看來，漢朝大老元臣一定有高論，怎麼能說出這樣沒有水平的話呢！我有一言，大家聽聽有沒有道理：當年，……我知道王朗先生您世代居住在東海之濱，舉孝廉當了官；按道理應該輔佐漢朝，為什麼反而執迷不悟，幫助反賊，同謀篡位？！你的罪惡實在是深重，深重到了天地不容的程度！全天下的人，恨不得生吃你的肉！好在老天有眼，漢朝不該絕，昭烈皇帝統領西川。我今天奉昭烈皇帝的聖旨，興師討賊。你既然是公認的大奸臣，躲在一邊有吃有喝的就行了，幹嘛跑到兩軍陣上來、倚老賣老！」

罵到這裡，諸葛亮也忘了身份，索性痛快起來：「王朗啊，你這個白頭髮的老匹夫！白鬍須的老賊！今天便是你的死期！可是你有什麼臉面去死呢？你死了以後，有什麼臉面去見漢朝的二十四帝呢！老東西少廢話，趕緊滾下去！」

王朗聽了，氣滿胸膛，大叫一聲，撞死於馬下。

罵人之最

《醒世姻緣傳》中：「放你家那臭私窠子淫婦歪拉骨接萬人的大開門驢子狗臭屁！」

《金瓶梅詞話》中女人罵人花樣之多，語言之惡，堪稱中國文學之最。書中第七回「楊姑娘氣罵張四舅」中有一段罵詞：「張四賊，老蒼根，老豬狗！我無兒我女，強似你家媽媽子，穿寺院，養和尚，日道士！你還在睡里夢裡！」

西方人很難理解，為什麼中國人泄憤時總要牽扯到對方母親身（體）上，即使對方年少貌美，罵人者也寧願捨棄當前美貌而選取對方年邁的母親作為辱罵對象。

在這方面最有趣的也是最有成就的當屬何應欽的故事。國民黨軍閥何應欽任湖南省代理省長時，一年清明去嶽麓山給他母親掃墓。奉官方之命，報紙上發表了新聞，新聞標題為「何省長昨日去嶽麓山掃其母之墓。」

次日一報紙也登出了這條新聞，不過標題改了三個字：「何省長昨日去嶽麓山掃他媽的墓。」

「其母之」就是「他媽的」，意義完全相同，可是放在這樣的語境中，卻大有變化。

本文授權選自《李陽泉《見慣而怪之--教科書之外的歷史》，未經授權，禁止轉載

李陽泉先生用「見慣而怪之」的眼光向讀者「凌遲」中國人的有趣與醜陋。他從自己的獨特視角出發，把浩瀚的中國古代史劃分為9個專題（文化娛樂、日常生活、愛與婚姻、罪與罰、醫學、仕途、戰爭、商業、江湖），以通俗易懂的文字，介紹了諸多來自野史、筆記小說、國外漢學家著作等記載的歷史細節，期望藉此幫讀者看清歷史的另一張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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