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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被侵害,他竟隔着狱门……

女友被侵害,他竟隔着狱门……



这一天是下雨天,如同往年般。

陈寻打开房门,寒风迎面而来,直直地吸进肺里,他整个人都颤抖了,内心的火焰像是被一盆冷水泼来,火焰灭了,只见一缕烟雾升起,垂死挣扎地想要复燃。不,其实那个火焰早就灭了,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灭了。

女友被侵害,他竟隔着狱门……



他看了看天空,伸手出去触碰雨水,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嘉然,又是一年了。

陈寻手拿着一把黑伞,走向车库。这时,手机铃响了。


是母亲。他迟疑了一下,盯着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终于还是在快挂断前接起了电话。


「儿子,这么早就起来啦,吃早餐没?」


话筒里传来母亲欢快的声音,但尾音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陈寻几乎能看到,他的母亲正紧紧地抓住电话机,手指泛白,心里在祈祷着今年能有所不同,他的回答能让她宽心。但抱歉的是,他还是不能如她所愿,这么多年了,唯独这一点。


「嗯,吃过了。正准备去看嘉然。」

他知道自己说出的话对母亲是很残忍的。但他必须要这样说,他也没办法去骗她,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俩像是互相折磨的关系。他仍然希望母亲能够接受他的做法,毕竟母亲是陪伴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久的人,她是最明白最了解自己的人啊。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对母亲才那样地放肆。


话筒里一时没有了声音,每年都如此。过了几秒的时间,传来母亲吸鼻子的声音,她说:「孩子,你就不能看在妈妈的份上,不要去了吗?妈妈一想到……」话哽在喉咙,便没了后音,那是痛哭濒临的界线。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他一听到这里,嘴角也会跟着颤抖,眼睛突然就很酸。


「妈,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尊重我,好吗?」你的担心会让我难受,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说了怕是彼此会更加难受。


过了一会儿,母亲才回答他说:「嗯……好。你想去做的就去做吧,妈妈只希望你开心。有空多回来吧。」


他挂了电话,不再去想母亲声音里的哭音,那也是一把利剑,再次插向他已经冰冷的心脏,还是会疼。为人子女,谁都应该孝顺吧。陈寻叹了一口气,再次出发,拿出口袋里的车钥匙。

雨水不断地冲刷玻璃,雨刷把那些雨点抹去,就那样不断地重复做着同一件事情,陈寻看着那两片雨刷,会想到自己,也会想到那些劝他放弃的人。


他开车来到一家花店。店里的老板娘是一个广东人,在北京生活了五年,依然说不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她的普通话是漏风的,字与字之间隔着一点距离,像小孩还没长好的牙齿。


陈寻推开大门,挂在门上的铃铛随之响起,正在摆弄着花束的老板娘抬起头来,两人相视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陈寻熟悉地走向他要买的花,开始挑了起来。


老板娘不时地看向正在挑花的陈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小伙子真是深情。每年的这一天这个时间他都会来这里买上一束桔梗。她还记得小伙子第一次来买花的情形,当时他一开口说要买一束花送给他的女朋友,她以为是一件庆祝的事,直接就推荐了红玫瑰,女孩大多都喜欢玫瑰,不是因为价钱贵,而是玫瑰很美丽很娇艳,如同那些女孩的绽放。但他拒绝了,说想买一些能在外面日晒雨淋能保留地更长久的花。后来他选了桔梗。一买就是几年,每年都是这个日子,从未变过,这让她意识到或许他爱的人已经不在世上了,因为男孩每年来,都穿着一身的黑衣,并不难猜出其中的意思。


站在她的立场,劝说显得多管闲事,她只是一名商家,把他当成客人就好。那些话由她一个陌生人来说出未免有些厚颜,只是,她也是为人父母,一想到小伙子的父母,心里就有些揪痛。


陈寻拿着挑好的花束走向老板娘,结了账说声再见便走出店外。


老板娘看着陈寻撑着一把黑伞走向对街,她在想,要是下一年他不来买的话,那该多好。作为商家的她有这种想法也是诡异,她叹了一口气便继续她的插花。


大概从第三个年头开始吧,老板娘就察觉到他买花的用意了,此后每次相见,他都能清晰地看见老板娘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她也很体贴,从来没有开口问过什么,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还在这里买花的原因。


桔梗的花语是永恒而无望的爱。陈寻第一次去逛花店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认为,永恒而无望正好就代表了他对嘉然的爱——幸福,和紧随而来的挫败。


如果那一天,他在嘉然身边,就不会发生那样事情。这些年来,他从未原谅过自己。


陈寻开车来到郊外,眼前是一座监狱,四处是群山,非常地荒凉。监狱高墙竖立,灰暗的墙壁和紧锁的铁闸,让人看了就想逃离。而他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冷静,同公司的好友刘伟总说自己,就像一个被夺走心灵的躯壳,晃来晃去,如同那些夹在粗绳上被风吹动的衣服。


他再次撑开伞,手里拿着探访条,走向监狱大门。


门口的狱警不是去年的那位大叔,而是一张年轻的脸孔,二十来岁的小男孩。小伙子一脸警戒地看着陈寻,手持着铁棒,厉声问:「干什么的!」估计是外地人,普通话里夹杂着些口音,听上去像是四川那边的。


陈寻亮出探访条,一脸淡然地说:「您好,同志。我是来探访的。」


一听是探访的,小伙子便放下铁棒。他接过陈寻的纸条,再三地打量陈寻的脸,接着便拿起电话打给监狱长。只听见他回应了几句,「好,我知道了,嗯,是的,明白。」他挂了电话,按下开关,对着陈寻说:「进来吧,跟着我走,别东张西望啊,知道没!」


陈寻很配合地点点头,说:「好的。」没办法,对着新人就得这样,下次来,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他手放进了口袋,不紧不慢地跟着狱警的脚步往里走。


又是一年,这里有些地方还是保持原样,楼梯转角处的那一堆水泥还放在那里,还没有开封,去年来时那位大叔说过那堆水泥是拿来建新的牢房,当时自己还说,那不是得有更多人住进去,大叔也风趣,回了他一句,可不是,这包吃包住的哪里还有。说完还朝陈寻眨眼睛。真是一个幽默的大叔。


小伙子领着陈寻走向探访的房间,其间,小伙子还走错路,他以为陈寻不知道,装作无事地带着陈寻绕圈子,每次走到拐弯口都停下来张望,就是个新手。陈寻忽然想到,若是下一年再见,他就不会再带错路了吧,到时自己还可以调侃一下他当年的失误,来一个像是老朋友见面的聊天。


终于到了探访的房间,小伙子打开门,让他进去,坐下等一会儿。


陈寻坐在椅子上,环顾着房间里的摆设。三张椅子,三块大玻璃,三个对讲机,一扇铁条窗,一些细长的枝桠穿过了铁条,探进了房间里,而因为少了阳光,显得病怏怏的,仿佛一摸就断,脆弱得很。房间内非常阴冷,陈寻缩起了脖子,手臂开始用力,继而从鼻孔呼出了一口气。


等待的时间里,他想起了前几天办探访条时遇到的一对老夫妻,不知道他们拿到探访条没,来见儿子了没。


那是一对年过六旬的夫妻。他们一踏进服务大厅就很紧张,低着头,又四处张望,在人本就很少的服务厅里非常引人注目,陈寻在窗口等着警务员盖章,就注意到他们了。


老奶奶的手一直挽着老伯伯的手臂,他们走到最后一排椅子最靠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老伯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张纸,两人肩挤着肩,脑袋挤着脑袋,似乎正在商量,手指在纸上不停地滑过。


陈寻一看那对夫妻就知道他们是第一次来,不懂得怎么办手续,这几年,他也帮过很多人办,驾轻就熟,于是他走上前去,询问了那对老夫妻。


那对夫妻是来探望自己四十多岁的儿子,儿子犯了法,杀了人,老奶奶一说到这里就开始掉眼泪,老伯伯递给她手巾,自己也抹了抹已经松弛掉的眼皮,甚是烦恼的样子。


陈寻从柜台拿了一张表给他们,教他们填表,交表,让他们过三天后再来拿条子。那对夫妻很感激陈寻,老奶奶一直朝陈寻点头致谢,而老伯伯则握着陈寻的手说,谢谢你,小伙子。手的力度很大,看得出他很感谢。


陈寻开车回去时,也看到了那对夫妻正在过马路,两人相扶持着对方,缓缓地走过那条斑马线,在周围快速运转的车辆下,他们像是一帧一帧的定格画面。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昂起头,看向了对面紧闭的房门。


这时,对面的门啪嗒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粗壮的男人,身高足有一米八,四十来岁的样子,他穿着囚衣,留着寸头,手里还锁着拷,囚衣上写着「邢大伟」三个大字,紧跟在他身后的是陈寻熟悉的狱警。狱警见是陈寻,也明白两人之间的恩怨,毕竟这也是几年的事了,在他们监狱里也曾是一段饭后闲聊。狱警把男子的手铐解开,便退出了房间。


男子自动地坐到陈寻面前,看也没看陈寻,一脸的漠然。


陈寻先开了口。「好久不见啊,又是一年了。」


男子还是不搭话。他低着头,双手合十地放在腿间,看上去很恭顺,如拔了牙的老虎。


陈寻记得第一次来探访的时候,男子一看是自己就甩了一句「你她妈神经病啊。」要不是狱警帮忙,他还不肯坐下,陈寻跟他说话时,他也直瞪着陈寻,眼睛里尽是不屑,抖着腿,嘴角边更是洋洋得意的笑意,仿佛坐在他面前的陈寻就是一个笑话。走的时候还朝陈寻砸了嘴,说下次看你还敢来,老子弄死你。


到第二年他依然昂着头盯着陈寻,还是嘲笑,还在抖腿,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男子的态度慢慢地转变,他变得没那么气焰跋扈,静了下来,现在连看都不看陈寻了。


陈寻背靠着椅子,看了天花板一眼,又低下头来,继续说。


「外面又下雨了,每年都如此,这一天注定是个阴天。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时间看似过得很快,但其实就没有走过。我和你这样地见面,就像一个沙漏不停地翻转, 还是那一堆沙重复地翻转。四季过后还是四季,日升之后还是日落。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嘉然都没有离开过。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但我觉得,至少这一天你应该记起她。」陈寻抬起眼眸,看向玻璃对面的男子。


男子还是没有回答,他驼着背,合起的手指没有动过,人虽然粗壮,但看上去像一个被针扎了的气球,萎缩地像块被随便揉捏的面团。


「你很幸福。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我很想知道,最后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在她的眼睛里有没有闪过我的样子,她的脑海里是不是浮现了我们俩的画面。人们都说人在死之前,会想起很多东西,那些东西都是珍贵的或是遗憾的、特别重要的人,所以我特别想知道,在她生命的最后那段时间,她有没有想起我,她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每天夜里我都在想,做梦都希望她来,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话还没有跟我说。」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没有办法了,你是唯一知道答案的人。你是唯一一个在她死之前见过的人啊。」


男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低着头。


有一次,他很激动,那个时候他像是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猛兽,朝陈寻痛吼道:「你放过我行吗!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她没说什么,她什么都没说!她根本就说不出口,我是捂着她嘴巴的。她怎么能说话……」说到后面,男子双手捂着脸哭了。


不管听多少次,一想到嘉然是被捂死,心就会一阵一阵地疼,他忍住不去想嘉然当时的样子,不去想那个过程,她会是多么地害怕多么地绝望啊,多么地需要他。


「不,你错了。她肯定说了什么。她在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她可不是一个连告别都不说的人。」


当时,自己是这样回答他的。


陈寻继续了下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男子松开了手,抬起头来,他的五官挤在一起,似乎很痛苦。


「因为我是一个坏人!我需要钱,她刚好就在那里。这么多年了,你每次来都是问这些问题,我的回答就是这个了,再想不出别的了,到底要怎么样你才可以放过我!我错了,我知道我真的错了,你可以原谅我吗?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做牛做马,补偿你的。」男子睁大眼睛,忽然大笑,又无助地看着陈寻,他站起来,整个人向前倾,玻璃放大了他的五官,水汽模糊了镜面。


陈寻注视着男子,眼神变得冰冷,嘴角开始用力,他说:「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不要有那个想法。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你就算是认错,也不该是对着我,你应该去跟嘉然说。我可没有那个资格替她收下你的道歉。」


男子再次地低下头,他感受到来自陈寻的怒气,包裹在陈寻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一涛江水早已冲向自己,如果没有这块玻璃,他早已掐住自己的脖子,狠狠地,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陈寻忽然笑了,他说:「或许还有奇迹发生。」他停下,欣赏着男子眼里亮起的光芒,又接着说:「除非,嘉然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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