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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幻需要的,不僅是一堆IP 和雨果獎盃

從2015年開始,中國科幻似乎突然在世界範圍內大放異彩。兩座雨果獎獎盃,各大主流媒體爭相報道,全世界多語種讀者空前關注。傳統的雜誌與單行本出版業一夜之間枝蔓橫生,影視、遊戲、新媒體、VR 等許多領域,科幻作品、作家與「IP」成了文化行業競相爭奪的富礦。有人因此評論道,我們和美國科幻,只差一部好萊塢水準的大製作電影了。


然而真是這樣嗎?


在「短平快」、熱錢與浮躁的氣氛中,冷靜的行業觀察者顯得如此稀缺。未來事務管理局的科幻評論家兔子瞧,長期關注中國與西方的科幻文化產業運作。在堪薩斯城的美國科幻大會現場報道郝景芳獲獎,並第一時間對郝景芳進行了深度專訪。另外,在世界科幻大會目睹美國科幻的產業現狀後,兔子瞧在赴美的最後幾天與回國的航班上,撰寫了這篇中國科幻的深度產業報告。

相比一些熱衷描繪蓬勃發展和美好未來的文字,這篇報告顯得格外鋒利而冷靜。文中,作者對比了中美兩國科幻產業之間的巨大差別——與國內相映成趣——Worldcon 對名人名作的關注度並不高;超過一千個研討會中,涉及「影視改編」等「生意」內容的,不到百分之一;美國科幻產業整體衰退的同時,出版領域卻出現了我們尚不能及的規模化發展……這些奇怪的差別讓人看到了美國科幻產業的「慢」,這種「慢」讓中國科幻近幾年的「快」顯得空洞又可疑。


如此多的不同讓我們不禁懷疑,中國科幻在大把熱錢堆積出來的熱潮里狂飆突進,但前方究竟是科幻迷們夢想的黃金時代,還是一個表面光鮮,內里空洞的「鍍金時代」?我們需要的,遠不是錢、「IP」、影視改編合同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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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尊雨果獎盃,不能讓行業走出迷途:美國科幻到底能告訴中國科幻什麼?


作者|兔子瞧

又是一劑雞血,打進中國科幻的血管:郝景芳的《北京摺疊》,為中國籍作者贏得了第二尊雨果獎盃。當然並不是所謂的「替代三體」,兩者一是長篇,一是短中篇(美國人很認真地把中篇分成長短兩類)。


但對於中國科幻來說,這無疑是郝景芳和她這一代科幻作者的偉大成就。而且我相信她一定能完成更多的成就,因為她和絕大多數我熟識的科幻作者一樣,年輕而有雄心,渴望留下自己的印記。他們往往在社會競爭中排在前列,處在優越而且前景廣闊的位置,或者至少沒有被落下。他們一邊努力在更成熟更廣大的商業領域,或者更被社會認同的學術領域奮鬥,一邊試圖擠出時間,用來寫自己的科幻小說,希望能和這次一樣,被記錄進歷史。當然很少有作者會承認這個目的,或者承認寫作具有某種特定的目標,因為「為自己而寫作」是絕大多數作者的自我形象定義。這個行業,有它自己的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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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傳統,從中找到文化乃至產業之間的差異,是一個合格從業者應該從世界科幻大會這個縮影中看到的核心問題。而不只是:


- 提到有趣的Cosplay


- 拍一張人人都看膩的鐵王座


- 和自己的偶像作者合個影


- 採訪幾個美國資深大佬


- 展示自己坐在台上發言的英姿


- 發幾張頒獎現場模糊不清的照片


……


當然,這些事情我都幹了,不但如此我還為14年的倫敦Loncon3寫了新人參加指南,而且我夫人糖匪作為小說作者身份是唯一連續參加四屆大會並都列席Panel 的中國參與者。只是我一直以為有些事情是常識,直到昨天夜裡,才明白如果不說清楚,沒有幾個人真的理解中美科幻的真正差距,大家還在人云亦云,試圖從中看出一些「洋人對我們的偏見」或者將一切歸咎為「我們還需要時間發展」。


真正重要的,除了一一指出具體的差異,更是判斷他們的現狀,總結這個行業的特點,找出新的道路。首先所謂的差異就不光是我們常說的「30年和90年的差距」、「幾十人和幾千人的差距」(對,這是兩個基本數量常識,還不知道的請拿去用,服用說明請諮詢我)。更是他們如何定義自己、如何組織生態、如何生產內容,以及如何自我更新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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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克林一家普通書店的科幻/奇幻區一角


先說歷史,這個常被太多人稱為「中美科幻核心差距」的問題。


我們的科幻當然不是沒有歷史,在這個領域奮鬥了30多年的吳岩老師和眾多新老科幻研究者一起,正在讓中國科幻史一點點豐滿起來。十幾年來成長起來的學術人最終成為中青年學者,進入學術殿堂發出了聲音。從晚清開始的科幻面貌正在變得清晰,一個對現代充滿想像的時代正在改變我們對上個世紀之交「落後愚昧」的印象。以及相信總有一天會仔細發掘的新時期研究,甚至兩個「三十年」研究,一定會將科幻在其中的角色描繪出來。當然我們的歷史和整個社會一樣,缺乏連續性。基本上一切都可以從改革開放之後重寫開頭,科幻也不例外。


但歷史只是大而化之的因果,我們到底缺失了什麼,應該先有什麼再有什麼?這是一個多少年來沒有人站在產業角度分析、回答過的問題。


首先,一個共識:現在的科幻領域,和其他任何一個文化領域一樣,最大的熱詞就是「IP」。


是的,毫無想像力。這其實也是這個行業的大問題:一個所謂靠想像力謀生的行當,其實並沒有什麼想像力;一個所謂基於科學進行創作的文類,其實並不懂行業的科學。莫大的諷刺,不是嗎?


IP 本身不是問題,問題是我們試圖把一切文娛產品都歸結到這個概念里。這就和颶風過境的「互聯網思維」、不知所終的「長尾效應」、以及剛剛熄火的「O2O」一樣,試圖用成功的個案狀態來描述成果的普遍過程,總是讓人無法適從。


一個直觀印象:在世界科幻大會上,我們很難見到什麼大型IP 佔據視野或者成為話題的中心。相比主要展示產品以用戶為導向的產業化遊戲動漫展,如果前者的設計邏輯是電商,強調展示和營銷,那麼科幻大會的設計邏輯更像是一款社交產品。分散化、無中心、自組織,幾個作為核心環節的節點,與其說在展示內容不如說更像一個產品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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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zard World Con 的市集現場(攝影:Montana Martin)


在這樣一款社交產品上,如果沒有官方同意,是無法展現什麼IP 的。所以即使是靠《權力的遊戲》電視劇(有趣的是嚴格意義上這不是原著的同名電視劇)紅透整個圈子的喬治?馬丁,也不過是給自己名為「今年馬丁要讀些什麼?」的Panel 找一個大一點的會議室,以及給他單獨安排簽名地點而已。


美國人難道不知道名人和名著的價值嗎?這是一個確實值得回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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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科幻作家協會(SFWA)會員們在星雲獎頒獎典禮上,唱歌表演招募新成員


這個面向社群的策略,決定了它的會員門檻只是投入度而無關水平和身份,進而決定了它的社交屬性,決定了它設計自己產品的思路,決定了它能夠直接觸及受眾,能夠在視覺媒體和電子介質攻城略地的21世紀,跟上時代的腳步,仍然為自己的未來保存火種,決定了我們在Worldcon 超過一千個Panel 清單里,看到和所謂「生意」有關的內容不到十分之一:


- Getting Published 16個


- Industry 10個


- Publishing 56個(很多其實是寫作技巧)


- TV 20個、Film 13個(大多不是我們現在關注的「如何變成影視」)


這些tag 數字還有一些重複。而且即使這少量的議題,除了出版行業之外,基本沒有什麼其他行業的總裁或者公司創始人來講解什麼行業趨勢和商業衍生。在面積巨大的桌游和藝術展區,我們看到的都是真正的玩家和觀眾,沒人關心這些桌游賣多少錢、誰製作的、有沒有合作開發意向、想不想加入劇組之類的事情。如果站在一個生意人的角度來看大會,他們基本是不及格的。


無疑,這讓他們的經費捉襟見肘,他們沒有贊助商,沒有廣告,今年現場出現了一輛Tesla 已經是難得的植入廣告,但也就是一輛車光禿禿停在那裡,沒有銷售人員沒有展板沒有傳單沒有促銷。所有的一切都靠會員的會費(每人人民幣一千左右確實不便宜),根據官方數字每屆也就是大幾千人的數量,考慮到嘉賓和預購優惠,百萬美元的經費而已。當然裡面的各種商業化攤位和Party 是收費的,但對於一個持續5天、需要大量物料和人力的大型活動來說,也就是略有彌補。


那麼,這樣一個面向社群的非商業化行為,有什麼價值呢?可能站在投資的角度人人都會搖頭,但事實是我們拿一次這個「不談產業」的獎,就出現了大約幾百萬甚至千萬流量的熱點。而且背後可能實現的商業估值提升,可以參考去年「三體」的案例。


如果這是一個可以解釋的現象,那麼其存在背後的合理原因是什麼?


這裡我們會發現,還存在所謂「IP 開發」之外的文化市場邏輯。一個典型的例子,《火星救援》(The Martian)。最初只是太空超級愛好者安迪?威爾在推演火星任務的細節,想像如果所有事情都變糟,該如何生存下來。後來他意識到這是一個不錯的故事,但完成一部分之後卻沒有任何出版商和經紀人感興趣。放到自己的網站上是他唯一的選擇,也是這一步讓他獲得了最初的讀者,其中不乏各種專業領域的從業者(一群在傳統營銷看來幾乎沒有價值的人,高知、繁忙而且理性思考,最不適用「粉絲運營」的一群人)。這些讀者幫他改進技術細節,加入更多情節,以及認為種土豆應該是核心趣味點(嗯,聽起來特別沒法賣錢對不對)。並最終幫助他完成了整本書,放到了亞馬遜自出版市場。很快,這本書成了年度暢銷。後面的故事你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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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救援》,從小說到電影


這是一個典型依靠主題認同培育內容的案例。無關受眾人數,無關用戶畫像,無關商業邏輯。唯一的核心就是對主題的長期高度專註。這就是科幻內容成功的核心要素。縱觀科幻領域,最了不起的作者是那些高度風格化、主題化、哲學化的人,他們決定了科幻小說的成就,佔據著科幻迷心中的殿堂,讓科幻題材的各領域市場培養著一代代消費者。


當然這不是用一個例子就足以證實的結論,甚至不應該只通過作品的例子說明。我們可以仔細研究身邊的科幻消費者,雖然消費能力並無明顯梯度,但投入度形成了一個典型的梯度分布:


- 核心用戶高度投入、尤其是在社交討論和傳播上,提供著最強的挖掘能力;


- 常規用戶具有一定的消費習慣,通常會定期消費特定類型的產品;


- 外圍用戶只對特定品牌感興趣,對整個類型標籤有認知但沒有消費習慣;


- 泛用戶對類型缺乏認知,往往基於社會關注或消費潮流選擇消費。


一般來說,產品在這個市場的傳播是由內向外的,很少有沒經過核心和常規用戶篩選,直接抵達外圍用戶的產品。即使是好萊塢電影,也往往是基於行內成熟愛好者的參與,甚至直接出自重度核心用戶的創作。幾乎找不到一個核心創作團隊沒有大量科幻核心用戶的科幻片先例,即使是好萊塢「爛片之王」的Ed Wood,也是當年科幻大會的熟人,和美國科幻作者圈子非常熟識。


因此,科幻這個領域的口味定義,幾乎就是出自核心用戶的選擇,而他們對科幻的觀感和態度,幾乎決定了科幻這個概念的全部。一個簡單的例子,讓我們看看各種讀者對科幻這個概念的印象:


- 「這個故事讓我看見了新的宇宙!」


- 「從此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 「沒想到還能寫這個!」


- 「這就是我想描寫的世界。」


對於大部分閱讀、觀看、體驗科幻產品的用戶來說,這是一個「觀念獲得」的時刻,接受科幻的思維方式和世界觀,就和學會騎自行車和吹口哨一樣,一次習得終身不忘。所以美國科幻界才有類似「12-15歲是閱讀科幻的黃金年齡」這樣的說法,因為這是決定一個人觀念的最佳時期,錯過這個時期,接受科幻的思維方式就變成了一種挑戰。習得了這種思維模式的用戶,則會在日後的積累中逐漸加強對這種觀念的期待,最終鞏固整個科幻類型的成熟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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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科幻,從娃娃抓起(插畫師:Benjamin F. Guy)


這就繞回到了我們說的「IP」失效問題上,對於科幻創作來說,最大的獨特價值在於是否能夠傳達這種「概念轉換」的思維,而這一點和現在所有的IP 開發、培育邏輯都背道而馳。即使我們從《火星救援》的案例中看到一個貌似符合「長期陪伴、用戶導向、強互動、代入感」的過程,但實質仍然只是一群人隔幾周用郵件交換一下意見,更像是web 2.0概念剛剛冒頭的時代,而其中絕大部分內容,仍然是來自威爾自己的研究和思考,觀眾既沒有創作周邊的慾望,也很少投入自己的情感(沒有人設、沒有自組織分群、甚至連互相能看見的論壇都沒有)。


因為,科幻所關注的題材往往與現實有較大的距離,其追求就是與現實的疏離,希望觀眾從中發現不同並樂享其中。在這樣的作品中尋找代入感讓粉絲切入,恐怕是南轅北轍了。當然有人已經試圖舉出《三體》的例子反駁,對此我不做回答,等到我填好《三體》文本評論大坑的那天你們會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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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的追求就是與現實的疏離


也因此,一方面科幻成就了當前最爆米花邏輯的工業化文娛產品:好萊塢科幻大片。另一方面,科幻往往具有超出作者預期的影響力甚至是敏感性。在我國,是80年代的「精神污染」、99年的高考撞題、「黑暗森林」和「降維打擊」概念的走紅以及眼下這一波「摺疊」的興起。在美國,也有「小狗門」這個以政治正確爭議反射當今英語科幻衰退的事件。


「小狗門」自然源自美國文化中根深蒂固的種群和文化衝突議題,其實以前一直存在這類矛盾,但為什麼這幾年才成為事件和運動?答案是一部分用戶正在用這種方式表達不滿,對題材的陳舊、試圖用手法取代創意、強調敘事和視角而不是主題這種種趨勢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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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們」聲稱將實現科幻的再度崛起


無疑美國的科幻創作正在衰退,至少是在停步不前。這種衰退包括幾方面,一是趣味老化無法滿足e 時代用戶,二是社群封閉題材內卷,三是社群經營手法陳舊。這些問題的核心,就是一個「老」字,雖然這個「老」也是他們的優勢,讓他們得以有足夠的積澱慢慢變現,但是卻和現在的社群圈子沒有太大的關係。我們眼中的大師、巨匠,也只是科幻大會上一個相對受歡迎、認識人多的老者,根本不會出現電影明星見面會或者奧運代表會回國那種粉絲圍堵、熱烈尖叫的場面。即使各種短篇獎拿到手軟,現在炙手可熱的華裔作者劉宇昆,也很難靠寫作保持他的生活水準,仍然要延續繁忙的律師生涯。


這一點,我在本屆大會聽不同年齡不同身份的人發表了相似的意見:美國科幻黃金時代的親歷者,著名學者、研究者詹姆斯?岡恩;主持了我和郝景芳Panel 的著名作家大衛?布林;以及上面提及的、同時還是史上第一個兩次以翻譯身份捧杯的劉宇昆。他們都認為現在的作者確實面臨更難的創作環境,無論是讓題材超越時代的難度,還是引領科幻發展的方向。93歲的岡恩特別提到,現在是一個特別容易陷入「瑣事寫作」的時期,而科幻仍然應該找到它的驚奇感內核,找到它對現實和世界的解釋能力和顛覆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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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需要找到驚奇感內核(來源:《無垠的太空》)


當然,內核仍然需要良好的表達,仍然需要成熟的故事架構和人物設定,仍然需要商業運營的參與,只是我們不要忘記,一切都要基於內核的存在。基於此,我們可以加入多種相關主題,構建世界觀;可以進行多方位的展示,豐富核心意象;可以賦予時代話題,打造受眾切入點;可以用隱喻和對應的修辭,展開解讀空間;可以推敲最準確的描寫,構建視覺畫面。基於這五個標準,可以有效地衡量科幻作品,尋找其改善方向,並為進一步的商業改編提供參考指南。有關於此的細節,並非本文的主題,我以後單獨以創作的角度另行展開。


衰退,並不意味著美國科幻正在步入死亡。有關科幻死亡的話題是科幻研究和討論歷史上一個充滿樂趣的陳年老梗,以至於專門有名家寫了一篇文章題為「科幻的好幾次死亡」。基本上每次伴隨著媒介的轉換和社會思潮的更替,科幻內部都會響起死亡逼近的哀號。但這一次正在發生的衰退,前所未有地觸及到了科幻的根基。


幾個明顯的信號:


?


好萊塢近年來的科幻電影,無論大製作還是獨立製片甚至個人小成本,很少有基於經典原作獲得大規模商業成功的。商業上不算失敗的《火星救援》、《雲圖》、《明日邊緣》都是邊緣作品,《安德的遊戲》、《前目的地》這種基於名著改編的電影紛紛賠本,而票房大賣的是青春題材的《飢餓遊戲》等類似著作,或者是漫威為首的人設IP 改編電影。


近年來科幻獲獎作品越來越少觸及技術領域的可能性,類似「火星救援」這種純技術故事,在雛形階段根本無法進入出版者的考慮範圍,出版者越來越被限制在「找到一個好故事」的成熟方法中。


整個科幻社群和科幻大會的話題越來越多涉及歷史和懷舊,而不是展望未來,技術領域和現實變化的Panel 觀眾也非常稀少。


前沿研究者、技術從業者在科幻核心社群所佔的比例下降,逐步淪為外圍用戶,而科幻的核心產品對外圍用戶和泛用戶的影響日趨下降,受到動漫和遊戲領域中相應題材產品的強烈衝擊。


即使整體在衰退,也有局部在發展,例如出版領域。隨著英語出版在互聯網的衝擊下完成了調整,科幻作者也找到了自己的生存空間。英語科幻每年實體出版大約幾百冊圖書,平均實體書銷量在萬冊左右。再加上總體規模超過這一數字的電子書市場,基本一年可以出版千個單品。以一個單品作者收入幾千到一萬美元計,加上一些其他收益,大約可以支撐百餘名專職作者,以及幾百名業餘作者,加上頭部幾個巨大的品牌和個體,可以勉強支撐總計幾千人的科幻行業金字塔。


我們可以聚焦其中英語電子書市場的狀態,因為在過去幾年裡,英語世界電子書市場形成高度壟斷:亞馬遜佔70%,蘋果和巴諾佔20%。而且電子書已經高度覆蓋紙質出版市場,亞馬遜銷售的所有種類電子圖書,已經超過美國整體市場的一半。尤其是小說代表的休閑類圖書,轉換到完全電子化出版的比例已經超過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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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們這邊開創了新內容模式吸引新作者新讀者的起點模式不同,在這個更適合傳統寫作者進入的市場上,我們可以清晰看到傳統出版行業如何適應互聯網。在英文電子書市場,自出版的書目比例幾乎每年上升5個百分點,現在已經超過40%,銷售額也已經達到25%,這些增加的份額主要來自傳統五大出版商。更具有決定意義的,是自出版作者的收入已經遠遠超過走傳統渠道的作者。拿走了整個電子書作者收入大餅的一半。由此可見,沒有出版商和品牌的抽成,作者可以獲得幾倍的報酬。


在這個領域,英語市場的價格區間和我們已經區別不大,從2美元到15美元。當然自出版圖書主要在5美元以下,傳統出版商的圖書電子版則高於5美元一般在10美元左右(參考信息:美國平裝書最暢銷價格是9美元,精裝書最暢銷價格是16美元)。整個價格區間無論電子書還是實體書,(按購買力1:2計算)已經基本和我們國內行情一致,我們已經沒有多少理由高喊價格不夠高這件事了。


我們的自出版市場核心問題在於,受限於種種條件,無法達到亞馬遜這樣的規模,進而反常地展現出競爭市場的劣勢:多個平台同時存在,導致無法實現規模效益,不得不要求作者出讓更多的收益和改編權。這進一步加劇了作者對這個市場環境的不滿,削弱了他們進入這一市場的動力,單過來讓電子出版市場更加難以超越傳統出版,也降低了資本整合市場的動力。可以說,目前這是一個無法以市場手段破解的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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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看科幻這個題材,大約佔整個出版規模的10%,按美國人的傳統加上奇幻略少於20%,這也和幾乎所有領域的幻想題材佔比大致相同,可以說這個主題已經是當代人消費的固定組成部分,每周七天消費,肯定能佔滿一天的量,甚至可以是一個周六。


為了填滿這個周六,我們需要幾個小時的閱讀,需要手機和電腦主機上不同級別的遊戲,需要一部電影電視劇,甚至需要一些實物產品可以用來吃掉、觀賞、送人等等。這其中大部分的產品都來自高度工業化的專門領域,通過一些大眾消費渠道進入到生活場景。而所有的源頭,來自各種創意和內容的構建者。要實現這個狀態,我們需要一個完整的產業,需要理解不同階段的產業特徵,並適應各個階段的發展需求。


在產業經濟學的概念里,初始或形成期的特徵是以一個尖端產品來定義和帶動行業,成本不經濟,無法理性規劃。就類似劉慈欣用10年寫《三體》,安迪?威爾埋頭搞了5年的《火星救援》,沒有特殊的個人追求,無法通過市場促生這樣的產品。在這個階段需要保護和扶植,更需要為有潛力的創作者提供資源和渠道,讓他們能夠長時間專註在自己的主題里。


如果產業領域裡的核心企業長時間停步不前,就如同當今美國的一線創作者,沒有組織起來解決行業出現的頹勢,就難以應對時代的變化,不能實現產業升級。最終會被亞馬遜自出版平台上的新生力量所取代。


針對具體的中國科幻產業,這個話題非常複雜需要單獨展開,這裡簡單提出幾點:


- 深刻理解行業歷史和內容特徵,是進行任何創作或商業規劃的前提


- 建立一個可以容納行業大部分案例的標準,是開展產業規劃的前提


- 在不同的產業階段完成不同的商業行為,是合理髮展和生存的前提


雖然這是一篇以雨果獎和世界科幻大會開頭的文章,但提出的問題遠不是一個大會能夠解決的。即使我們解決了底層建設,成功實現了我們自己的大會,也仍然無法快速解決產業的差距。對於現狀來說,最大的可行方案只能是接受歷史和現實的限制,從基礎開始建設,以科學的觀念分析問題,以最大的想像力尋求創新。如果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我想也就是好運了。


————


在堪薩斯卡蒂甘劇院目睹郝景芳領獎120小時後,完稿於北京。


責編:糖匪、高小山


兔子瞧


兔子瞧,大部分時候被簡化成兔子。未來事務管理局未來科幻大師工作坊負責人,富有見地和殺傷力的科幻評論家。思兔讀書會策劃人。第一個由中國主辦的國際科幻比賽彗星科幻比賽的創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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