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生涯中只會遇到一兩次的大決斷

中午在計程車上突然意識到，我畢業25年了，工作四分之一個世紀了。天啊，四分之一個世紀。剛到報社工作的時候還要給排字工敬煙，因為當時排版都是一個鉛字一個鉛字拼起來的，排字工老爺只要說一句「您這段兒我裝不進去」，你可一點辦法都沒有。今天，大家都看見媒體發展到什麼地步。距離退休怎麼也還有十幾年二十年，我沒法想像未來的樣子。世界變化太快了。

但是世界再怎麼變化，其實，在一個人漫長的職業生涯中，真正面臨重大決斷是不多的，可能也就一兩次。今天我想談談這個。

傍晚一個朋友找我。他在某領域做十多年了，主要由於個人原因吧，這兩年做得不開心，感覺領導不信任他，自己也越做越邊緣化。他嘗試在行業里尋找發展機會，但是競爭對手們各有各的問題，並沒有十分滿意的職位。他問我應該怎麼辦。

我跟他說，我並不能給你什麼具體建議，但很願意給你講講我的故事，我職業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決斷，很可能在我未來職業生涯中也不會再有。

我工作的前十幾年都是在一家體制內報社。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我發展得還算順利，很年輕就到正處級，又做到行業裡邊地位非常尊崇的一個部門的主任。在同事們眼裡，我應該還會有不錯的發展前景。但是在最後兩年，我感覺自己失去動力了。這套工作熟得不能再熟，往前看，後半輩子彷彿能夠一眼看到頭了。當然這只是我當時的感覺，事實上後來報業整體上發生了巨變或者說大衰落，這就不是我當時能夠預見到的了。

後半輩子彷彿能夠一眼看到頭了。那種感覺，真的很差，說多差有多差。我活著不是為了要能夠一樣看到頭的，好嗎？

內心漸漸有了一個聲音：必須改變，不惜一切代價，必須改變。

然後我接到了某門戶網站的工作邀請。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跟任何人商量，我直接向報社領導遞交了辭職申請。

那是2005年夏天，我37歲。體制裡邊的一切，十幾年的一切，全都不要了。老實講當時我根本不懂網站，也沒做過，但我只想要改變，投入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一眼看到頭的那種生活，是不值得過的。

報社領導跟我說，你能等兩個月再辭職嗎，兩個月後就分房子了。

我謝絕了他的好意。那是真正的好意，特別是參照後來房價飛漲的因素，那簡直是一個充滿魔性的好意。我鐵了心了，一切都可以放棄，一切都可以不要。必須改變，越快越好。

然後我就去網站上班了。我不再是正處長，不再是行業里最受人尊敬的部門的部門主任。事實上，剛過去上班的時候，我試圖找同級別的同事談談工作，但他們沒有一個人搭理我，用各種理由推脫。後來還是另外一個同事實在看不過去了，悄悄跟我說，他們不知道你過來是幹什麼的，他們提防著你呢。

那段時間，我下班回家的日子也不好過。整整兩個星期，每天半夜必然從噩夢中驚醒。據太太形容，我經常一猛子從睡夢中坐起來，嘴裡念念叨叨，雙手在空中亂揮，然後咕咚一聲躺回枕頭上繼續睡。

我知道我夢見什麼了。整整兩周，每天晚上重複同樣一個夢境：網站要考核了，題目就是自己獨立做一個網頁。很顯然，我並不會做什麼網頁。

半年後，我把這個夢講給我老闆聽，他也是從傳統媒體過來的。他聽後長出了一口氣，好像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他跟我說：原來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做這個夢。

然後，我就在互聯網行業做了十多年，直到今天。中間各種滋味俱全，但是有一點是我特別滿意的：我的半後生，我一眼望不到頭了。這裡有必要再說一遍，那種可以一眼望到頭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

我的故事跟這位朋友講完了。我問他，你也工作十幾年了，你能告訴我嗎，你內心最渴望的是什麼？如果你知道，你就不計一切代價去做吧，不要計較得失，不要害怕失敗，不要害怕不能適應新的環境和挑戰。我不是跟你裝逼，也不是心靈雞湯，因為那就是我曾經做過的事情。每個人都會在職業生涯中面臨一兩次大決斷，這個時候，你最需要的只是不計一切代價的勇氣。

老實講，我還沒見過誰在大決斷後餓死，我的意思是還沒見過誰越做越l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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