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機之交

◇文丨阿蘅

前兩天見了個老朋友，吃了頓便飯。回家習慣性地摸出手機要發朋友圈，忽然想起這頓飯吃了三小時好像一張照片也沒拍，沒拍吃的東西也沒拍人。不但沒拍照，而且也沒拿出過手機，那三個小時里誰都沒有在意過這個機器是否存在。

有個段子說，現如今肯把耳朵里的耳塞取下來和你打招呼的人，算是對你行了正禮；如果在吃飯的時候把手機背扣在桌上，那簡直是對你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有人說這事怪手機，我卻覺得手機畢竟是個物件，而且還是人造的物件，人對物件產生了超越人與人之間感情的依賴，說到底還是怪人自己。

兩口子坐在一起不說話，玩手機，兩口子是不是有點問題？小情人坐在一起不說話，玩手機，小情人的感情是不是有點問題？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坐在一起，不聊天，玩手機，其實你們的友誼是不是出了點問題？更不用說最新的那種社交方式——請人聚在一起玩手機，其實人在不在一起，還重要嗎？

我們之間沒話說了，得要謝謝手機，在維持我們的關係。我們明明已經貌合神離了，得要謝謝手機，還讓我們在一起。我們的友誼早已淡了，得要謝謝手機，假裝這濃情還化不開。有多少朋友圈裡看似紙醉金迷耳鬢廝磨的聚會，除了手機給你們留下的痕迹，你們心裡啥也留不下。

不但留不下，而且空落落。你們回家看看自己在鏡頭裡笑得多勉強，卻仍然有那麼多和你們一樣空落落的人，無心閱讀你們眼裡的空洞，只是麻木地在各種歌舞昇平里點贊。

手機是關不上了，尤其當你刻意地去關。你會發現這個東西好像是你不可或缺的一張面具，你可以假裝聽歌假裝打電話假裝刷朋友圈，避免和那些尷尬接觸；你可以假裝有人理你，假裝自己不寂寞，假裝自己過得很熱鬧，掩蓋自己眼裡那點空虛；更甚至於你可以假裝自己有款，假裝自己有范兒，畢竟很多人空著的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抓著個手機至少可以像抓著個救命稻草，讓你在這個城市裡看上去一點不奇怪。

我們那些抖抖索索鬼鬼祟祟的小心思，一個手機就能拯救。

所以能讓我們忘記手機的，只有那些真正住在我們心裡的人。你會在意他們的每個表情，也不會介意自己直視他們的眼睛，你們吃你們喝你們笑，你們忘記自己笑起來會有魚尾紋。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傖俗的世間你總要有幾個脫俗點的朋友，能讓你忘記時間流逝忘記狗屁倒灶忘記自己那點需要遮遮掩掩的小心思，痛痛快快地揮灑一場。

然而是真的不多了，背扣手機的三跪九叩之禮真的不是人人能夠當得起。聊著聊著就跑神，聊著聊著就尷尬，聊著聊著就發現沒意思，聊著聊著就覺得沒話題。有人覺得一肚子冤屈，覺得有誰在裡面需要負責任。其實我們對於由濃轉淡由奢入儉總是不習慣，情到濃時就喊一生一世的口號，生怕感情留不住。這邊在看《重慶森林》，津津有味地看著有保質期的感情，那邊就是不肯相信自己的感情有朝一日也會慘淡無光，現實殘酷，還得找人背鍋，一臉無辜，哭哭啼啼，朋友圈裡雞湯泛濫自拍成災。

手機是人造的，煩惱也是自找的。

所以不必哀嘆關機之交實在太少，若不是物以稀為貴，又怎麼會知道真情可貴。有了手機何必懷疑人生，畢竟那麼多別人不能帶給你的快樂手機都給你了。只不過你不是手機的孩子，手機不是你爹媽，你揉著乾澀的眼睛好歹也往身邊看一看，其實那些鮮活的面孔不比手機差，你離手機遠一點，就離他們近一點。

實在培養不出感情，就去吃小龍蝦吧，畢竟那個見面方式不方便拿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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