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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星絕戀——閆達尉

雪星絕戀——閆達尉



故事梗概

2098年7月4日,即第三次世界大戰之後六十年,在一艘油輪上,一個青年水手莫名其妙地失蹤。在隨後第五天的7月9日,他突然被發現暈倒在該船的甲板上。在醫院沉睡兩天後,這個名叫羅家銘的青年軍人,躺在病床上,開始了他的時斷時續的回憶:在遠離地球7300萬光年的藍雪星上,他經歷了一場生死搏鬥,了解到這顆星球的繁盛與衰落,看到了種種與地球不同的星球景觀和文化制度。在這個白雪遍野、永無天日的地方,他無意之中獲得了一個雪星女子的純潔的愛情。在最後的生死攸關的時刻,她以自己的死換來了他的生路,並且為地球帶來了六十年不遇的大雨。在醫院,羅家銘聽到醫生和一位科學調查員的談話,為了躲避調查盤問,他佯裝病重,終於躲過一劫。但科學家和醫生剛剛離開,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人物簡表


我(羅家銘):水手。出身於書香門第。外表強健內心柔軟的青年軍人。敦厚,誠摯。神秘消失五天後又重新出現。自認為曾穿梭到銀河系之外的遙遠的的藍雪星。新康國際醫院重症昏迷病人。


張婉兒:羅家銘的初戀情人,兩人從小牽著手一起長大。善良,感性。

71854:雪星女子。有一顆像白雪一般純凈的心。生活備受禁錮,然而對美和愛充滿嚮往。最後以自己死換來了愛人的生。她的生命的結晶被羅家銘帶回地球,換來了地球上六十年不遇的大雨。


首 長:雪星的首領。睿智,神秘,冷酷。為了雪星的利益不擇手段。


醫 生:羅家銘病後的主治醫師。對病人極為負責。


小 蓮:護士。溫柔,充滿愛心。


小 張:護士。

宋調查員:科學家。國家神秘事件調查協會調查員。對羅家銘事件頗有興趣,希望從中找到四維空間的入口。



窗外的雨不停地下著。


從我出生至今,我第一次見過這麼大的雨。準確一點說,在地球上已經有六十年沒有下過雨了。我聽著滴滴答答的雨聲,感覺腦子裡一會兒明一會兒暗,好像那不是雨點,而是隕石群劈劈啪啪地砸落在地表一樣。


我感到汗珠從我的額頭上往下滲入脖頸。

「他高燒43度,已經連續昏迷了兩天了。」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說。


這時,在模模糊糊中,我看見一個醫生模樣的人帶著兩名護士進來。醫生大概有四十多歲,中等身材,短髮,帶著很大的黑框眼鏡。他望了望躺在病床上的我,走到桌前開始翻看我的病情診斷報告。兩名護士,都在二十歲左右,她們看著我,我也看看她們,忽然我覺得自己的腦袋變得異常沉重,感覺不是兩個護士,而是四個護士在我的眼前晃動。過了三五秒,四個人影又重合為兩個。其中一名綰著頭髮的護士握了握我的手,她很麻利地給我換了一瓶葯。她坐在我身邊,我看見她長著一張圓潤小巧的臉龐,一雙眼睛雖然不大,卻十分明亮。我看著她始終不變的微笑的臉,感到莫名地親切,也許是因為我一直盯著她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就轉過頭去了。


這時我看到另一個護士,她披著烏黑的美麗的長髮,始終跟在醫生的旁邊。


「你們說,我,昏迷了,兩天?」我感覺自己的嘴能動了,就儘力張口,想要說些話。

「是啊,你看看這裡的病情紀錄。」醫生把屏幕調到病人病情一欄,上面是我的病情彙報。


「可是我感覺自己好像已經昏睡了三個月一樣。」


「確實難免會有這種感覺,你發燒得厲害。」醫生說。


「對了,外面下雨了?」我問。


「從昨天晚上開始的。這可是一件大事。」醫生說。


「從我出生至今,我都沒有親眼見過下雨是什麼樣。」這時,那位站在醫生旁邊的護士說。


「是啊,那真好。」我說。


「自從雨下過之後,所有的人,不論是老人還是孩子,都跑到大街上,淋著雨水,一路歡歌,手舞足蹈。國家安排今天調休一天,以迎接這六十年難得一遇的雨水。但為了照顧病患,我們新康國際醫院還是正常上班。地面交通已經被出來觀雨的人阻塞了,我們好不容易擠上空中地鐵,上班還是遲到了。你看,直到現在街上還擠滿了人。」那個留著飄逸的長髮的護士又說。


接下來大家沉默了兩分鐘左右。


燈光在病室里顯得格外刺眼。我把眼睛輕輕閉上。


「你多休息,什麼都不要想。會很快好的。」醫生又開口說話了。


我睜眼看了看他,想坐起來,但還是不能撐起。於是只微微點頭。


這時室內傳出一個聲音:「3506病房呼叫醫生。」這個聲音連響了三次。只見醫生把手錶上的一個按鈕按了一下,對著手錶說了句:「我馬上到。」之後他看了看跟著他進來的兩名護士,說:「走,我們去3506病房。」


護士跟著他走了。那個綰著頭髮的女護士走在後面,她不時地回過頭來看我。她的眼神使我想起了什麼似的,使我的心裡也覺得不甚平靜。但這種感覺很快就過去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她大概有一米六五的個頭,窄窄的肩膀使她顯得一幅嬌弱的樣子。


一些記憶的碎片湧上心頭,我感到頭痛。


她是如此像我的一個朋友。


夢是如此的沉,如此的沉。



「他殺了我們兩個人。」兩個蒙面的白衣人把我帶到一個圓形的房間里。這裡整個地面是一個圓形,而天花板和四面牆合成一體,如同一個半球體,房間中間燃燒著一團藍綠色的火焰。火焰里睜開一雙黑色的眼睛,他一動不動地望著我。一切顯得詭異。


他看得我目眩。


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就在不久之前,我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雪地里。


我之所以知道那白色的從天而降的冰涼的花朵是雪花,不是因為我曾經親眼見過,而是上大學時在電子歷史課本里見過。


但地球的升溫還在繼續。從2037年開始,地球上不再下雪。


從2038年開始,地球上不再下雨。


「你從哪裡來?」那黑眼睛突然跳到我的面前,漸漸地變化出一個人形。他也像帶我進來的人一般,穿一襲白衣,只是胸前多了一個紅色的三角形。


「我們抓他過來的時候,他打死兩個人。」帶我進來的一個白衣人說。


「我已經看到了。在藍火中我可以看見你們所看見的任何事情。」胸前帶著紅三角的黑眼睛說。


「我沒有想要殺人,我沒想傷害任何人。因為我從沒見過你們。」我說。


「你不需要辯解,我已經知道了,你不是我們這裡的人。」紅三角再次用他的深如黑洞的眼睛望著我。


當我從雪地里朦朦朧朧睜開眼睛看到飄落的雪花的時候,我慢慢撐著站起來。這時一道白影從我的眼前一閃而過,我感覺到身後有人,便轉身出手準備將他抓住,但這一襲落空了。我後退幾步,看清那人從頭到腳都是白色,準確點說,他穿的是一襲白袍子,連頭也包裹住了,只有兩隻灰色的眼睛在白衣的襯托下格外顯眼。他面無表情,給人一種冷冷的感覺,這使我意識到事情不妙。


果然,他嘴裡嘀嘀咕咕說了什麼,我一點也沒有聽懂。雪越下越大了,我感到冷的刺骨。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一套短袖夏裝,渾身在雪中不停地顫抖。


那白衣人走過來用手在我的眼前畫了一個手勢,好像揮手再見一般,但我感到自己的四肢立即無法動彈了。他警惕地跨過兩步,走近我,又端詳了一會兒。我拚命地想要活動開手腳,但不知怎麼四肢就像灌了鉛似的沉重。這時那白衣人把視線凝固在我的裸露的手臂上。原來我的手臂正在流血,一縷一縷的血液已經將手臂到手掌都染紅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流的血,也許是不小心碰到了什麼鋒利的東西吧。總之我自己也不清楚,若不是從那人的眼睛裡,我還不會注意到。


只見他也驚奇地望著我 ,蹲下身子去看我手臂上的血痕。他伸出同樣帶著白色手套的手來,我感覺他的手就像兩塊鋼鐵一樣堅硬,像他整個人一樣。那雙手只要輕輕在人的脖子上一扭,就可以讓人喪命。我使出全力,但只有手指勉強能夠動彈。這無濟於事。眼看他的手伸過來了,但他只是拉起我的手臂仔細地看了看,似乎他從沒有見過人的手臂,不知道它的構造似的。


我鬆了一口氣,但那人居然渾身冒起煙來,他驚叫一聲,跌在地上,我看到他的身軀慢慢萎縮,最後竟然像冰化作水一般消失了。



我在新康國際醫院住到第三天的時候,感覺體力開始恢復,我開始試著下床慢慢走動。


我站在窗前,窗外還下著雨。


雨點落在建築物上的聲音敲擊著我的耳膜,使我感到又癢又麻。雨點匯成一股股細小的水流從玻璃上流下,外面的世界好像被蒙上了一層面紗,鋪上了一層油脂。


天色灰濛濛的,偶爾有幾架巡邏的飛艇從高大的樓宇之間穿梭而過。這些警察擁有在空中自由行走的權利,以便更好地執行任務。


這一層樓應該很高。


我向下望去,看到空中地鐵從正下方穿越而過。再往下,可以看見地面,但比看自己的手掌還要小。我想推開窗戶,但力氣不支。這時我注意到窗子下邊有一個紅色的小圓,旁邊寫著「開窗」,我按了一下,窗玻璃自動升起,一陣清風就從窗戶中吹進來,夾雜著細碎的雨沫,我感到自己的雙眼開始濕潤了。


果然地面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他們在雨中奔跑、行走、歡呼,還有一些男人光著膀子,讓雨點盡情地打在身上。這場淋雨的盛會已經有兩三天了吧,我想。而人們對雨水的興趣絲毫未減。


我開始走出病室,想要了解這裡的情況。走到門外,看到自己的病房門上寫著:3505號。右邊是3506號病房,左邊是醫診室。護士休息室則在醫診室的左邊。走廊上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人聲。


這時我似乎聽見昨日來我病室看過我的那個醫生的聲音。


「這不可能吧,他只是一個病人。」我聽到這麼一句話。


聲音是從醫診室里傳出的。我走近那裡,看到房門上寫著「請勿打擾」四個字。我就貼近過去,在在門外,不知道醫生他在說哪一個病人。


裡面沉默了數十秒,我把頭靠近門,以便自己能夠不至於聽漏什麼話語。


「這是完全可能的。我必須找他進行調查。」這時另一個聲音從門內傳來,繼續了和醫生之間的談話。那聲音顯得有些刺耳,彷彿水杯打落在地發出的聲響。


「他還沒有康復,需要靜養和休息,不能打擾。」醫生又說。


「但也許等他完全康復以後,我們就再也找不到想要的信息和證據了。」那個聲音又說。


「我們的責任是保護他的健康,而不能讓人隨便把病人帶走。」


「國家神秘事件調查協會非常重視在這個人身上發生的事情,認為他極可能成為我們探測另一個未知世界的一把鑰匙。所以專程派我來對他進行調查和訪談。你應該知道這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


「對我們醫護人員來說,沒有什麼是比人的生命和健康更重要的。」


「我明白,你是個非常負責的醫生;但我們要研究的東西,也非常重要!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要研究的東西,不是為了某個人,而是為了全人類!為了科學,沒有什麼是不值得付出的。」那位調查員繼續說話了。「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1968年6月1日,在南美洲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郊外,兩輛汽車相跟在高速路上行駛。一輛車坐著比特夫婦,另一輛車坐著他們的朋友戈登夫婦,他們相約一同前往150公里外的麥布市。不久,戈登夫婦乘車領先到達麥布市,但他們等了很久都沒等到比特夫婦追上來,於是他們打電話給沿途村鎮,又找人沿著高速路搜索,但仍然沒有找到。兩天尋找無望後,戈登夫婦報了警。但就在報警當天,戈登接到墨西哥打來的長途電話,說話者竟是比特本人。比特說他們跟車經過雪斯哥姆市後,正是午夜12點10分,他們看到車身漸被白霧包圍,而他們突然失去了直覺。當夫婦從昏迷中醒來,天色已經發亮,而他們的車仍行駛在高速路上。只不過這裡的景色大變,路上的風光以及行人的配飾都大不相同。停車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已經身處墨西哥,離開了阿根廷!阿根廷離墨西哥有的6000公里的距離,以當時的交通條件,是不可能連人帶車在兩天之內跑到那麼遠的地方的。」


「這,確實讓人詫異。」醫生聽了,沉吟片刻後,開口說道。「難道是時空漂移?我曾經也聽人說過類似的事情。」


「對。是四維空間,時空飄移。」調查員說。「地球和某種神秘世界之間,存在這不可捉摸的通道,通道能把兩個世界連接起來。那通道另一側的世界,就是四維空間!」他開始激動了,「1998年,前蘇聯衛星掃瞄發現一架二戰時期的美國老式轟炸機停留在月球背面的隕石坑裡。從衛星傳真照片上可以清晰地辨認出飛機上的美軍軍徽。1995年,美國天文學家在觀測火星時,意外發現四架二戰時期失蹤的美國轟炸機在火星上空列隊飛行。還有許多類似的事情,到了本世紀已經越來越頻繁。2014年3月7日,一架從馬來西亞吉隆坡飛往中國北京的載有239人的航班在飛行途中神秘消失,多國軍方聯合搜救無果。這件事情和二十世紀的「果戈里幽靈列車」事件十分相似:1933年,即俄國作家果戈里去世79年之後,他的墓地遭到破壞,只剩下一塊頭蓋骨還在。他的一位親戚託人把頭蓋骨從義大利帶回蘇聯,這輛載著果戈里的頭蓋骨返回故鄉的火車,在穿過一個隧道時遇到大霧,而後火車和火車上的106名乘客全部失蹤,只有兩個孩子跳車生還。」



我看到那白衣人也倒地融化,才知道這並不是偶然,那麼,他們,也許並不是人類!


我自己也被自己的這種想法弄得有些恐懼。


那隨同而來的另外兩個白衣人看到同伴驟然倒下,都立即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我站在那裡與他們對峙,雙方顯得緊張起來。


「別過來!」我沖著他們喊道,並不由自主地把雙拳緊握。


他們相互嘀咕了兩句,我什麼都沒有聽懂。只見其中一個白衣人開始盯著我的眼睛看。驀地一束綠光射進我的眼睛,我急忙偏過頭去,但雙眼已經被強烈地刺痛。


另一個白衣人開口了,我聽見他說:「你為什麼要殺死他們?」


也許是因為那道光波,這下我聽懂了他們的話了。


「我沒有想殺他們,只是不是道為什麼,他們就這樣倒地消失了。」我說。


「請你跟我們走一趟。我們的首長想要見你。」白衣人沒有再多問,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看看四周冰天雪地,明白自己無路可逃,就跟著他們走。


他們一前一後,把我夾在中間,我與他們每人都留有兩米左右的距離。


幾分鐘後,我來到那間球面的房間。後來就開始了紅三角對我的問話。


「你從哪裡來?」那紅三角應該就是帶我來的白衣人所說的首長了。


我沒有回答。反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我的地盤。」那「首長」說。


「你們是什麼人?」我又問。


「我們是這星球的唯一主宰,歡迎你,來到我們藍雪星。」


「藍雪星?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我感到驚怖。


「你從哪裡來?」那首長又問道。


「我是中國人。」我說。「地球。」我又補充道。


「地球,遙遠的村落。在你們稱之為太陽系的地方,中心是一顆恆星,發出熾烈的光熱,地球也就是那顆恆星的第三顆行星,對嗎?」首長問。


「是的。」我感覺到,他們了解的東西要遠遠多過我,我對他們一無所知,他們卻對我了如指掌。這使我感到更大的恐懼。


「你們叫它什麼?那顆恆星?」首長問。


「太陽。」我說。


「太陽,是個好名字,」他說,「從那裡到我們藍雪星有7300萬光年的距離。你能從那裡飛過來,想必你們的文明已經發展到極高的程度。」他看我的眼神不再逼人,而是露出了一絲近似微笑的恭順。


「不。我不是乘坐飛船來的。」我說。


「不是?」他有些驚訝。


「我們的宇宙飛船目前只能到達太陽系的木星。尚未到達過太陽系以外的星系。」我說,「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這裡。我原本在一艘船上站崗,不知怎麼的,海上忽然颳起一陣風,我醒來時就來到了這裡。」


「這麼說,你並不是乘坐飛船來的。你是通過時空漂移來到這裡。」首長若有所思地說。


「很可能,是這樣。」我說。


「你的身體具有很高的溫度。」那位首長又說。


「也許是因為你們的體溫太低了,剛剛交手之時,我感覺到,那兩個白衣人的身體都冰冷似鐵。」我說。


「以你們地球的攝氏溫度來算,我們雪星的溫度是零下49度。而我們雪星人的體溫是零下286度。」那首長說。


「這真是不可思議。」我說。聽了他的話,我也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冷得發抖。


「我有許多事情要問你,」那首長又說,「但今天,你還不是很適應這裡的一切,我先讓人帶你去休息吧。」說完,他對另外那兩名白衣人說,「你們帶他去休息,記住,不要碰到他的身體,不然你們都會被他身體的高溫所融化!」


那兩個白衣人點點頭,就領著我出門。



我跟著他們,又走在了一片白雪之中。大概又過了數秒,我們又來到另一間屋子。和先前的那間樣子很像。兩人把我送進去之後,就關上門。


我四處打量,這間屋子四壁雪白,沒有一扇窗,就連剛剛打開的門,關上之後也找不到一絲縫隙。房間裡面空無一物。


不一會兒,走進來一個同樣身穿白衣的人,不過不像先前的那樣高大,從身材上看,那是一個女人。她手中捧著什麼,朝我走來。


到了近處,我看見她生著一張凈美的面孔,但臉色依然雪白,甚至,連嘴唇都是白色的,唯有兩隻眼睛,閃爍著黑色的光芒。在好奇之餘,那光芒使我感到人性的親切。


她身高大概一米六五左右,極像了地球上的普通女性,和之前抓我那幾個身高兩米左右的,磚塊般的白衣人大不相同。


「首長怕你會凍壞,讓我給你送來衣服。」聽到這句話,我不由地心裡一驚。彷彿時光開始倒流,很多從前的經歷浮現眼前。我勉強壓抑回憶,回過神來。


那是一件白袍,她說著把它一甩,那衣服就像被衣架支撐著似的,懸在空中。我沒有像提防那些抓我的警衛那樣有太多的顧慮,就伸出手去取那件衣服。寒冷已經快使我失去知覺。


「等等,」那女子說。「這衣服太冷,你會凍壞的。」說著她的眼睛裡放射出兩道藍色的光,那藍光照在懸空的衣服上,衣服頓時燃燒起藍色的火焰。


「現在你可以穿上它了。」那女子說。


那衣服正燒著,通體被藍色的火苗包圍。我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該信她。但我還是走過去,慢慢地伸出手去感受它的溫度。可是我一點都不感到那火焰很灼熱。我想,可能是我的手已經被凍得麻木得感覺不到溫度了吧。


「你不用害怕,那火焰不會燒到你。這衣服是根據我們雪星人的體溫設計的,在負286度左右,藍火的溫度是304度,它們互相作用,使燃燒時的衣服只有28度左右,應該會適合你。」她說。


我把那燃燒著的衣袍披上,果然感到很舒適溫暖。


「謝謝。」我說。


「不用謝。」她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我準備問她叫什麼名字,但卻沒有好意思張口。我看見她往前邁了兩步,最終我還是開了口:「請問怎麼稱呼?」


「71854。」她說。


「71854,聽起來像一個編號。」


「是啊。就是一個編號。」


「我問的是你的名字」


「這就是我的名字。」


「編號能作為一個人的名字嗎?」


「在雪星上,我們的名字就是一個編號。雪星上常住人口有10萬人。每個人有一個不同的編號作為名字,當一個人死去的時候,他的編號就會被安排給一個新生兒。」


「啊,我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在地球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名字,死去的人可以把自己的名字給自己的後代,後代則會沿襲先祖的姓氏。」


「很久很久以前,我們也是這樣,但到了後來,姓名被簡化,我們只剩下編號。」她解釋說。


「那麼你叫什麼?」她接著好奇地問。


「羅家銘。」我說。


她說。「在雪星上,我們並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們沒有親人。」


「為什麼會這樣呢?」我十分不解地問。但我覺得自己似乎問得太多,她不一定會把這些東西都告訴我。


「很久很久以前,我們雪星統治者實行世襲制,國王把領導權交給自己的子女。但久而久之,這些王室後代便貪圖享樂,荒廢國事,導致雪星人遭遇了許多浩劫。大家都對王室種族痛恨不已,便聯合推翻了這個政權。新王繼位後,取締了家族制度,開始實行社會集體養育制度。我們生下來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親人是誰,所有的同齡人都在一個很大很大的育兒所里長大。」


我不由得目瞪口呆。我想起了柏拉圖的《理想國》,裡面對養育制度的設想倒是和現在的雪星人很相似。


她背過身去。抬頭望著星空出神。我感覺在這時候,她內心已經不像星空那般平靜。


「你一定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吧,」她說,「我真想見見自己的親生父母啊。」她的語氣中滿懷嚮往。


「是啊,在地球上,我們在小的時候,都和自己的親生父母生活在一起。一直到我們長大,結婚,建立自己的家庭,養育自己的子女。」我說。


「那樣真好。」她的肩膀有些輕微地顫抖,「不像我們,我們就像那天空中的星星一樣,孤獨,無依無靠。甚至生死,都沒有人會關心。」她低下頭去。我感到她的悲傷,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我想一把抱住她,就像安慰一個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女孩一樣,讓她不再害怕,不再悲傷。


我說:「至少,還有愛情,對嗎?」我想,在藍雪星上,親情已經不復存在,那愛情,可能是生命中唯一的美好而溫暖的東西了。


「愛情?」她突然轉過身來,眼神悲傷地,一動不動地望著我。然後又突然掉過頭去。


「我要走了。」她沒說完就離開了。


我望著她的背影,將信將疑地思忖著她剛才所說地那些話。



「我給你送來衣服。」


八年前,我在進入軍區進行封閉式軍事訓練的時候,婉兒常常跑過來給我送衣服。


我們從小手拉著手一起長大。


讀完高中,我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從小到大,我們都是最好的朋友,我們彼此喜歡,彼此都清楚對方的心意。


後來我離開校區到郊外進行軍事訓練,那裡管得極嚴,去後半年都沒讓回去,甚至周末也不讓走出軍區的大門。我常常是夏天去沒帶秋冬的衣服,冬天去沒帶春夏的衣物,因為訓練艱苦,衣物磨損消耗都很大,而我還不是正規軍人,所以沒有得到官方的衣物供給,一切都得由自己準備。每到這個時節,婉兒的到來,總是雪中送炭一般讓人感激。


我想到那些日子,我們一起牽手走過的路,在家鄉,從她家到我家的所有大街小巷,就連路邊每一家店鋪的名稱和它們所賣的各種東西,每一家店的老闆和老闆娘的相貌,我都記得一清二楚。原來每晚放學後,我都會買一串冰糖葫蘆在學校門口等她,我們一起散著步,彷彿美好的年少時光就是這麼樣的在不知不覺中快樂地度過了。


只是我們從未談及愛情。


有一天,她來我家和我一起完成一項高中結業功課,我們選擇研究的是文化傳播工具的演變歷史。因為我爺爺一直從事文學工作,也酷愛收藏,家裡的書柜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二十年前,圖書出版物已經被電子出版物完全取代,這些東西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筆古董。書籍曾經在兩千年里都是最重要的文化傳播工具,自然是我們研究的重中之重。


我和婉兒就把這些落滿灰塵的書翻出來看。


「你看,這是什麼?」婉兒突然說。只見她雙手從書堆里捧起一隻木盒子。


「我看看。」我拿過盒子,看見盒子較為窄扁的一面有一個拉環,就把它拉開,它就像一個小抽屜。


「一本書!」婉兒高興地說。她把那本書拿出來,這本書和其他書籍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封面很硬很厚,更像是兩頁木片。


婉兒翻開第一頁,「裡面的字竟然不是印刷的,而是手寫的!」她說。


她十分好奇地看著,書的第一頁只有幾行字,字形流暢,優美。也許是因為電子拼寫的普及取代了手寫,不知有多久我們都沒有看到過手寫的如此漂亮的字了。她輕聲地讀了出來:


白雨下注


紫霧升起


雨絲綿延千里


拉開了天與地的距離


在幽寂的傍晚


一朵梅花悄悄地綻放在園角


而轉眼間春水將綠


群燕將要歸來


暮色在漸漸濃稠


而光陰被雨水沖淡


雨點在夢裡滴滴答答的


喚我


而我在想你


「好美。」婉兒讀著讀著,把書抱在胸前,久久不肯放下。


「我真想看看下雨是什麼樣子。」她望著我,眼睛有些濕潤,臉色泛紅,嘴唇也微微顫抖。


我走到她身邊,緊緊握住她的雙手,又輕輕將她抱住。


「我從沒有讀過這麼美好的詩歌。」她說。「我們以前怎麼沒有在課本上學過這麼美的詩歌呢?」


「這本詩集,是我的曾祖父寫給我的曾祖母的,」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寫這部詩集的時候,不到二十歲。五年後,他們結了婚。」


「真美好。」她說,「我們會像他們一樣美好嗎?」


「會的。」我將她緊緊抱住。「我們一定會像他們一樣幸福。一定。」


那次以後,我們之間不再像小時候一樣無所顧忌了。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常常臉紅。我想,愛情,已經在我們的心裡萌芽;幸福,已經在向我們招手。


我以為我們會很順利地戀愛到結婚,我以為我絕不會失去她。


2092年的夏天,婉兒和朋友從超市購物回來,在走進大學校門三百米左右的岔路口,突然失蹤了。


我得知消息以後,翻越電網逃出軍事訓練區,一口氣趕回學校。


和她一起購物的女孩也昏倒在事發現場,被送進了醫院。醒來後,她對和婉兒一起購物這件事情,全無記憶。警方多方調查也沒有結果,官方封鎖了消息。學校高額的賠償並沒有減輕婉兒的父母的悲痛。但因為缺乏證據,並且學校的態度很好,婉兒的父母並沒有起訴學校。後來,這件事完全就不為人所知了。


八年以來我找遍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我總是相信婉兒還活著。我做過司機,做過水手,走遍了每一個城市,跨越了每一片海洋。


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我絞盡腦汁,不知送她什麼禮物好。我把她最喜歡的那本曾祖父所寫的詩集全部做成了語音電子文檔,存進一個手鐲式便攜電腦里送給了她。這樣她隨時都能夠去聽去讀這些詩了。


我把禮物給她。


「我非常喜歡。」她說。她笑得非常燦爛。


「我漂亮嗎?」她問。


「漂亮。」我說。


「那你吻我一下。」她說。


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們都已經是大人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也彼此喜歡,但你從沒有吻過我。」她有些靦腆地說。


我就摟住她的肩膀,把頭向她靠近。


但正在這時,她媽媽走進房間,把她叫了出去。「準備吃飯了哦。」她說。


我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燙。



自從71854離開之後,我就一直被關在這個房間里。我看不到門在哪裡,四圍的牆面都堅硬如冰。只有房間的中間有一個大概半米高的圓盤,我不停地來回踱步,累了就坐在這圓盤上休息。


大概過了不知多久,71854又出現在我的面前。她手裡端著一個冰晶做成的盤子,盤子里一邊放著一碟冰,另一邊則燃著一團藍色的火焰。


「這是你今天的晚餐。」她說。


「我們雪星人可以直接以食用冰雪為生。而你吃不了這麼寒冷的東西,我為你帶來了火,你把冰放在這火焰上烤一烤,冰中有生命必須的水分和一些礦物質,而這藍火是由隕石燒成的,它燃燒之時發出的藍焰,就類似你們的太陽燃燒時發出的紅光,裡面蘊含了充足的熱量,能夠補充你的體力。」她說。


「你們雪星上一年四季都沒有陽光嗎?」我問。


「十五萬年前,我們的星系裡也有一顆發光發熱的星星,類似你們的太陽。後來它開始萎縮,漸漸失去效能,最後變成一塊一塊的碎隕石,飄散於宇宙之中。這之後我們學會了用兩顆隕石塊相互摩擦生火,就是你所看到的這藍色的火焰,它將隕石塊中的能量燒盡,變成光熱。現在我們需要的一切熱量都只能靠這種方式取得。」她說。


我拿起冰塊,把它放在藍火上炙烤,一陣薄薄的霧氣升騰起來,我看見那冰塊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它越來越透明,細小的水珠開始在冰面下滲。乘那冰塊將化未化之際,我將它放進嘴裡,啃掉了一半。「真是好吃。」我驚嘆道。不知是那冰塊真的太好吃,還是我實在太餓,但的的確確感覺自己好久都沒有吃得這麼香了。


我看著71854的眼睛,她也好奇地看著我。我低下頭笑了,她也笑起來。


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她的面容與地球人相比稍顯僵硬,但我已經覺得她很美很美。「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她問。


「笑。」我告訴她。


「快樂,愉悅,喜歡。」我補充道。


「嗯。真好。那使我覺得心裡很舒服。」她說。


「笑是一種很自然的表情。在地球上,我們每個人都會笑。它帶給我們信任,充實,快樂。」我說。


「我沒有見過誰笑過,我也從沒有這樣做過。」她說。


「我很難想像。陌生人在一起彼此拘謹,不苟言笑,還可以理解。但如果是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卻一直板著臉,從不互換笑容 ,那怎麼可以呢?」我說。「你們雪星人之間,也會相愛,也會有愛情,對嗎?」


我看到他們既然也有男性和女性,想必不是單性繁殖,而多性繁殖因為不符合生物進化規律,在哪裡都是不可能存在的,那麼他們一定也像人類一樣是兩性繁殖的了。既然是兩性結合,就不可能沒有愛情,況且是像他們這樣的智慧生物。


「愛情?這都是三萬年以前的事情了。自從幼兒開始實行集體養育制度之後,家庭也不復存在。男女之間,只有為了生育的結合,早就沒有愛情。在雪星上,男女到了100歲左右的年紀,就開始成熟,那時每到流星滑落之際,我們被蒙住雙眼,被隨機安排與一位異性結合。我們彼此都不能認識。」


「真是不可想像。」我說。


「自從十五萬年前我們星系的太陽——藍火星解體之後,我們的星球變得越來越冷。我們為了適應生存環境,使體溫降到比環境更低得多的溫度,我們的心就像一塊冰晶,它不能去愛。任何激烈的感情都會使我們的心融化,使我們死去。」她說。


「我明白了。」我感到有些沉重。想到地球,那顆在渺茫無邊的宇宙中安靜旋轉的藍色的星球。我想到婉兒。


「那麼對你來說,什麼是愛情呢?」她強裝微笑,問道。


「關心一個人,她的生命,安全,健康,一切的一切。把對方視為自己生命不可缺少的另一半。永遠想要在她身邊,陪著她,抱著她,讓兩顆心融合在一起,永遠不離不棄。專一,付出。」我說,「還有,永遠微笑著看著她。永遠不讓她傷心,讓她笑。」


她聽了我的話,變得愉快起來,好像她也正在被愛著似的。那種僅僅通過語言描述和想像構築的愛情,已經使她如此嚮往,使她的雙眼裡散發出一種迷人的光芒。



這天當我正在房間里休息的時候,來了兩個白衣警衛,他們又把我帶到了他們的首長的面前。


「希望我們這裡不會讓你感到難受,地球人。」他說,「已經過去三天了,你感覺自己恢復得怎麼樣?」


「現在很好。」我說。「你準備怎麼處罰我?」


「為了什麼?」


「為了你的兩個死去的士兵。」


「不。他們的死不算什麼。」他面無表情地說。「像你這麼珍貴的客人,我們怎麼歡迎都不為過,何談懲罰呢?」他忽然盯著我說。


「那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我問。


「為了你的安全。」他說。「如果你覺得悶,我帶你出去參觀參觀我們的國度吧。」


說完,他帶著我向外走。


外面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雪白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裡,除了雪,還是雪。天空中鵝毛般的大雪還在不停地飄落,而地面上不知積了有多厚的雪被。


在離地面大概兩米高的地方,每方圓百米內,燃燒著一團藍色的火焰。儘管雪下得很大,那火焰並未看到有絲毫的減弱的傾向,反而一直不停地燃燒,燃燒出一種別樣的氣勢。為這白雪遍野的幽冷的世界帶來了一絲稀有的溫暖。


「這雪不知積了有多厚?」我說。


「至少有五千米深了。」首長的話語突然有些梗塞,就像地球人的嘆息似的。


「你們用懸浮隕石的燃燒來融化寒冷,是一件很聰明的做法。」我說。


「可是,」他說,「這樣的熱量遠遠不夠,雪星上的雪還在積存。」


我沒有再回答下去。我對這個潔白、純凈、寒冷的星球感到震驚。與此同時,我對這些在天災與人禍的重重打擊下依舊頑強存活下來的雪星人感到同情。


首長帶著我向前走,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類似於地球上的雪橇一般的東西。它通體銀色,大概有七八米長,呈尖三角形的形狀,前面是尖的,尾部大概有五六米寬,厚度應該有五十公分,雪橇的中心稍稍內凹。上面僅有五個"冂"字形扶手,構造看上去極其簡單。



之後我又在雪星上住了兩天。


這兩天71854來為我送食物,我感到她越來越像一個地球女子,讓人感到親切。只是她的神情,時而顯得憂鬱恍惚,看人的視線也不知漂游在什麼地方。她的臉色也有些捉摸不定。


「你會記得我嗎?」她突然問。


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我看著她的眼睛,感覺到她的誠懇的希望,像一束亮光一樣,想要突破黑夜。


「會的。」我肯定地說。「一定會的。如果不是你,給我送來衣服和食物,我恐怕早就死在這裡了。而且,」我頓了頓,說,「你讓我回憶起了多年之前的往事,讓我想起了那些失去的幸福,如今好像又回到眼前一樣。」


「真的嗎?」她問。


「當然。」我說。


「馬上跟我走。」她說。


「去哪兒?」我有些莫名奇妙。


「去你來的地方,不然,就來不及了。」她說完就帶著我往外走。


「你知道我們的星系已經沒有恆星了,因而極度寒冷。我們雪星人一直想要找到一顆恆星,能為我們帶來溫暖。但至今沒有找到,只能以隕石碎片來獲取能量。可是這些隕石碎片並不能十分有效地減緩酷寒。」她說。


「這我知道。」我說。


「可是你別忘了,你來的地方,地球,太陽系,那顆太陽,就是一顆正值生命旺盛期的恆星!」她說。


「這,確實沒錯。」我說。


「你能從地球來到這裡,就意味著那邊的東西也可以有辦法搬來這裡。」她說。


「你是說,太陽?」我驚愕地說。「你們,難道是,想要把太陽奪過來?這怎麼可能!!!」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為了能量,首長和他的士兵們,可以做出任何事情來。」她說。


「他們怎麼能搬動太陽,把那麼大的東西盜取到這裡!?」我問。


「和你一樣!通過時空漂移,只要改變太陽的運轉軌道,使它進入四維空間隧道,就可以把太陽從太陽系搬到7300萬光年之外的雪星系。」她說。


我目瞪口呆。


「而且,他們還會要你的命。」她說。「他們害怕你會返回地球,把這個秘密帶回去。」


我感覺到自己身陷巨大的危機之中。


但很快我們就來到了我最初踏足雪星的那片雪地。


「這裡歷來是我們雪星的禁區,我們的祖先在很久很久以前便不允許雪星人來到這裡。」她說。


我們繼續向前走了幾步。我看見前方的地面有一片塌陷,好像一個地坑一樣。在那塌陷處有一道白光刺目地照耀。


「這個地穴,發生過許多怪事。曾經有雪星人來到這裡,就莫名消失了。」她說。「據說這裡就是另一個世界地入口。」


「可是,我要怎麼回去呢?我會不會去到其他的星球,而無法返回地球?」我疑慮地問。畢竟在宇宙這個龐然大物的軀體之中,地球只是一個小小的細胞而已。而我這個元素,想要進入那唯一的正確的那個細胞里,如果僅僅靠運氣,簡直是不可能的!


「你要用意念。」她說。


「意念?」我不解地問。


「對。意念。只要你集中意念,想你心中所想,你的心就可以和宇宙間的一切相互呼應。宇宙的奇妙偉大之處,不在於它能夠怎樣地被人用智慧和機械掌握控制,而在於,它和你心心相通!」她說。


「我明白了。」我說完,就來到那白光邊,準備向下跳。


「你回不去了!」忽然,首長地聲音回蕩在我們頭頂。幾艘雪艇相繼而來。


「你為什麼放他走?」首長質問71854道。「凡是阻攔我的計劃的,都得死。」


「他是無辜的。」她說。


「要知道,我的一切計劃都是為了我們雪星!!!」首長咆哮道。


「即使如此,你也不能傷害他!」她堅定地說。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袒護一個異星人?」他怒不可遏。


「因為,因為我愛他。」她說。


他的面部開始抽搐:「什麼?什麼是你所說的愛?」


「陪伴,信任,喜歡。還有微笑。」她看著我,說。


我的眼睛有些濕潤。


「我一直留你在我身邊,沒想到,你卻拿我的機密出賣了我,出賣了整個雪星!」他顯得沉痛,但馬上又堅定起來。「我要殺了你們!」他咆哮著,又對她說「你應該感到榮耀,為雪星而死,我的女兒。」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一絲悲傷很快地掠過他的眼睛,繼而又被痛苦和暴怒所替代。


「父親!」她失聲叫道。像是哭泣,卻沒有淚水。「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我是你的女兒,但從未得到過你的愛!」她泣不成聲。


他站在哪裡,彷彿雪雕一般。


「再見了。父親!再見了,雪星!」她話沒說完,就一把摟住我,把我向那白光里推去。


我措手不及。但我知道,她碰觸到我的身體,就會融化,死去。我的內心強烈地震顫,一種深不可測的悲痛襲上心頭。


「不!!!」只聽首長一聲悲烈的慘叫,但那聲音彷彿已經離得很遠,很遠了。我們在迅速地下陷。她緊緊地抱住我。


「為什麼?」我問。


「因為你看我的眼神。因為你的微笑。」她說。


淚水從我的眼睛裡奔出。


「我死以後,我的身體會融化,但你會看到有一顆冰晶生出,你留著它,帶著它回地球吧。那就像我永遠都跟在你身邊一樣。」她說完,努力地湊近我,吻住了我的嘴唇。我感到她的身體在急速融化。



我在醫診室竊聽到調查員和醫生之間的談話,知道那個調查員是沖著我而來的。


我趕緊回到病室,回到病床上。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地下個不停。


從雪星回到地球後,我就像生了一雙翅膀一般,竟然能夠在空中飛行。我把那顆由一個雪星少女的愛和嚮往結成的冰晶投進了太平洋最深的海底。除了大海,我想地球上沒有其他任何地方,能夠容納得下她的愛。在這個遠離故國7300萬光年的異鄉,女孩開始了生命中最長久的休息。


之後我則找到了自己工作的那艘輪船,我降落到甲板上,暈了過去。


醒來時,我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然後,我看到醫生帶著兩個護士進來,那時候我漸漸開始蘇醒,意識也回到人世。


那天他們說,雨已經下了兩天了,而我又昏倒了兩天。算來,應該是我把冰晶投入大海後不久,從那時開始下的雨。


我想起她臨別的時候的眼神。她並沒有太多的痛苦,反而更多的是堅定,是幸福。我就那麼抱著她,吻著她,一直看著她,直到她香消玉殞。


然而我的記憶時斷時續,似乎還沒有完全恢復。一切都彷彿是一場夢一樣。但我還真真實實地躺在床上,聽著雨。


我又想到,如果婉兒還在,她見到雨會是多麼高興。


沒過多久,響起了敲門聲。


我默不作聲,裝作沒有聽見。


但門還是被打開了。


一個身穿黑色套裝的人走進來。在他的背後,醫生緊緊地跟了進來。


我微微的睜開眼睛,裝出一幅憔悴衰弱的樣子。


「好好休息。」醫生看了看我,接著也走出了病室。


終於逃過一劫。我想,如果一直被他們調查,我的麻煩會無窮無盡的。


窗外的雨一直下。我為自己甩開調查員而慶幸。


可就在這時,咚咚咚,敲門聲又響起了。我心裡一驚,會不會是那調查員發覺我是佯裝病重,又回來了?


我極無氣力地應了一聲:進來。


門開了。進來的是那個之前為我換藥的護士。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彷彿得到了解脫似的,竟然有些高興起來。


「你看起來好多了。」她說。「我真為你高興。」


「是嗎。」我笑了。


「對了,你叫什麼?」連我自己也不知為什麼要突然這麼問她。


「叫我小蓮吧。」她說。


「真好。」我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她看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之前那會兒,都去哪兒了?」我問道。


「去另一間病房,那個病人病得很重,常常需要照顧。他發起病就像夢遊,像發瘋似的,一個人根本照顧不過來。這會兒他睡著了,就讓小張一個人在那邊照顧他。」我想,她說的小張應該是那個之前和她一起來我病房的護士。


「什麼病,會這麼嚴重呢,還需要兩個人照顧?」我問。


「是轉世記憶。與你的失憶相反,他說他總是記起自己的前生。」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是嗎?還有這麼奇怪的事情。」我說。


「是啊。」她回答道。她的神情中也透出不解,但更多的,是醫護人員那種特有的對病人的關愛。


「既然你那麼關心他,還來我這裡做什麼?」我揶揄道。「你看,我又不需要照顧。」說完我翻身下床,站了起來。


「我們不說他了。」她有些局促了。


「其實,」她走近了來,我才發現她手裡提著一個袋子,她把袋子放在病床上,說,「這幾天雨一直下,氣溫下降了許多,我給你送來一件衣服。」


我聽到最後一句話,就背過身去,望著窗外。


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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