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羅馬帝國（9）：刺殺與抹殺｜文史宴

題圖為以弗所（在土耳其）是圖密善神殿遺址

大司馬亂入：本章講述圖密善皇帝的統治危機，以及最終被刺，韋帕薌開創的弗拉維王朝也至此結束。但這位皇帝也並非一無是處，即使是他，也留下了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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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無奈的決定

帝國內部對皇帝的不滿呼聲此起彼伏，但皇帝似乎無所畏懼，而他後來的一個不經意的決定又再次讓民眾的不滿更上一層樓。

對於達西亞戰爭，這場持續了多年的戰爭，皇帝感覺再耗下去就沒什麼意義了。而且帝國的東方，帕提亞帝國（中國古籍記載安息帝國，在伊朗）也在蠢蠢欲動。

因此，圖密善皇帝決定賠款求和，或者從羅馬角度講，是賠款賜和。

無論怎麼說，羅馬都是賠款了。當時賠款數量不多，只是羅馬國民經濟建設中很少的一部分錢，沒有什麼。其實，縱觀古代歷史，就連強悍如西漢，富饒如兩宋，都干過類似忍辱屈尊之事，對國家長治久安是有好處得。

而且，帝國花很少的錢，就能夠安定帝國北方邊境。這筆買賣還是很值得。

不過，圖密善只算了經濟賬，卻沒有算政治賬。

皇帝的賠款行為被羅馬廣大憤青所不齒，羅馬城裡充斥著對他的不滿和咒罵。大家對他的一致評價——羅馬暴君。而憤青們不知道帝國此時已經再戰無益。

對於此，皇帝異常憤怒，估計是平時聽到外面說自己壞話太多，他希望堵住天下悠悠眾口。所謂「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他覺得要防川，就必需要眾人配合（一起堵）。

因此，他用了幾百年後中國武則天時代的一招，提倡告密制度，對於羅馬城中有人亂說髒話（辱罵自己），圖謀不軌等等，一經發現，發現者可以立刻到相關部門來點炮。。。。。。

不過，雖然大家嘴上不敢罵，但對於人們心中的想法，圖密善皇帝只感受到一種從內到外的破碎感。

他怎麼也想不通，他是一個土豪，不過拿出了幾十塊錢，處理了一件事，怎麼就惹來這麼大的非議。

不過，他忽略了政治，對羅馬帝王而言，處理蠻族事物，吝嗇刀兵，就意味著將來會用鮮血來償還。因此，他的口碑也比他父親和哥哥差得很多。

文藝皇帝

他是個懂藝術、文化的人，本來應該在文化界收到讚頌。偏偏人倒霉了，就連喝涼水都會卡牙縫。

當時羅馬帝國的首都羅馬，是藝術文化的中心，其中有大量有才華的「羅馬飄」。其中，皇帝最為滿意「羅馬飄」中一位牛人的作品，並大力贊助這位仁兄——羅馬偉大的文學名家馬提雅爾。

這位牛人牛到什麼程度，據說連遠在北方的不列顛人（當時的北方蠻族之一）都喜歡他的作品。這麼看來，圖密善皇帝和北方蠻族在這一點上還是有共同愛好的。

因此，在皇宮別墅之中，馬提雅爾經常出入其中，看起來，皇帝愛好文學，是件好事，不過，這個名家——馬提雅爾偏偏是以諷刺詩而聞名。

從馬提雅爾著名的一句名言，可見一斑，「在我詩中，我幾乎諷刺了所有出現的人物，不過，他們不需要不滿，因為，正是因為被我寫入書中，他們才能為世人所知，托我的福，他們獲得了永生。」

「大毒舌」就以這種口吻，浪跡羅馬文化界，自稱「作為一個詩人，靈魂是健全」的他幾乎得罪了當時羅馬所有名氣大的文化界同仁。

不過，這種豪邁似乎很迎合皇帝的胃口。傳說，老馬曾經給圖密善的信中寫道：自己的家中（他家是高層）一滴水也沒有，宛如沙漠，卻能聽到遠處水道中潺潺的水流聲。

當時看到這時，皇帝立刻下令讓水利局專家，特地為馬提雅爾修了一條專用水道。因此，皇帝被眾人視為馬提雅爾的堅實後台。

就這樣，萬人仇皇帝和馬提雅爾一起被萬千文化名流所指責。

對於無奈的現實，令皇帝沮喪。相信他此時的想法，應該類似於電影《九品芝麻官》中的包龍星，「既然大人們不喜歡我，那就放眼於未來，至少對下一代好一些。」

因此，圖密善將目光鎖定在了教育領域，在他的帶領下，昆體良（Marcus Fabius Quintilianus，羅馬教育學家）主編了《教育論》，其中包括很多雄辯理論，而圖密善估計不會想到，他的這個不經意的舉動，使得他成為了是第一個重視教育的西方皇帝。

當時，希臘和埃及時代，老師對於學生，經常會用到體罰，埃及有句諺語「男孩的耳朵是長在背上的」，意思是如果不打，小孩是聽不進去的。

而昆體良提出，體罰是殘忍的行為，反對體罰學生。他提到了興趣教育，提出應重點激發孩子的興趣，注意培養愛好，提到了教是為了不教。他提議應加強師生互動，老師應善於引導，讓學生運用智慧去發現問題，等等。

這本書我沒看過，不過，從記載來看，估計是類似於現在素質教育的一套。

今天去羅馬旅遊，如果細心的人都能夠發現，羅馬小朋友很多都是下午不上課，很幸福的小朋友，難怪義大利足球踢得好，估計是素質教育推行的早，惠及後人吧。

刺殺迷霧

雖然有了眾多小朋友支持，不過，他倒霉的日子還沒有結束，最後他又得罪了一個又一個新的敵人，他的皇后，他的侄女，還有他殺死了自己堂兄，得罪了整個皇室家族等等，數不勝數。

政治上錯誤不斷，經濟上也是傷痕纍纍，朝廷發行的貨幣成色不足，以及不斷加稅，導致經濟蕭條，民怨沸騰。乃至於羅馬大興土木時，一位勇敢的羅馬人，甚至在建築拱門上用希臘文刻上「夠了」幾個字母。

幾乎人人都不看好帝國皇帝，而失去人心的皇帝，註定要下台。不過，最為不幸的是，當年他的父親——弗拉維王朝第一位皇帝韋帕薌，曾經出台了《皇帝法》，堵住了讓皇帝和平退位的所有途徑。

因此，對當時羅馬世人而言，要迫使皇帝退位，就只有通過暗殺，這一條路可走了。

當年韋帕薌的一個錯誤，終於報復在了圖密善的身上。

當時怪異現象也是層出不窮，很快，他的皇宮遭到雷擊，後來，雷電居然再次襲擊了他的內宮，似乎找尋他一般，正中他住的內院，彷彿上天也不滿皇帝了。

皇帝也感到事態緊張，他也是異常謹慎，甚至在他的床頭，放置刀劍。惶惶不安中，終於迎來了他生命的終點——9月18日，這是個令全體中國人悲痛的日子。不過，對公元96年的羅馬來說，也是個不一般的日子。

9月18日當天早上，最為不可思議的是，皇帝遇到了一位占星者，占星者預言，皇帝將於5點前將會被刺殺。

（公元81年的羅馬大火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幾年，當年的大火令很多人心有餘悸。尤其，圖密善當政的十幾年，社會前景黯淡，在巨大的恐慌前，星相學更是大行其道。）

這裡插一句，談到占星學，似乎很多單身都能說出一大套見解。不過說來懸乎，當年公元前44年3月15日，凱撒大帝被刺前，他也見到一位占星者，這人曾經預言凱撒這一天會被刺。

凱撒不禁嘲笑「今天難道不就是3月15日？」意思自己還活著，不過，占星者回答「不錯，但今天還未過去。」後來凱撒被刺。

凱撒被刺和圖密善被刺，這兩件事里的占星插曲，看起來有些類似，不禁讓人感覺這兩件事均有些不靠譜。

歷史有時就是這樣，彷彿像是撥開一層層迷霧，再看溶洞。眾說紛紜，很像奇幻片，而羅馬早期的歷史更像是神話。將就著信吧。

言歸正傳，由於占星者的預言，圖密善整日都感到十分焦躁，他不斷問身邊的侍從時間，不料這位侍從對圖密善心生厭惡，欺騙皇帝已經六點，此時恰好，有人通報，說有來訪者要覲見，圖密善很高興，以為預言不靈。

他很高興地映出所以去會見來訪者，不過令他吃驚的是，來訪者居然是一群人，身懷利刃。毫無疑問，在短暫的反抗後，皇帝被刺殺。

當時，無論羅馬宮廷裡面，還是外面的人們（除了外省的幾個軍團，因為皇帝曾經給他們提高工資）面對帝王被刺，眾人似乎沒有一絲心跳，只是麻木地看著上層所發生的一切。

究竟誰是這場刺殺陰謀的主謀，有人說是元老，勾結近衛軍，還有人說是皇后，演出了一場血淋淋的太子妃升職記。

史書上眾說紛紜，很難確定，因為僅僅從刺殺現場的人身份，能夠看出，有宮廷衛隊長，副官、管家、角鬥士。

而且除過這些刺客外，相信幕後還會有元老、親屬等等，涉及了社會各個階層，這些似乎能夠說明皇帝為政的失敗，當然也為破案工作增添了難度。

後來，據說他的奶媽幫他收屍，並將他的骨灰偷偷放進了弗拉維家族神廟。

這位偉大的奶媽，是一位真正了不起的老人。歷史上沒有記載過多她的事迹，不過，在當時動蕩恐怖時期，甚至連曾經被皇帝資助過的馬提雅爾也沉默避禍。

而此時，年過六旬的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違，替暴君收屍。在她眼中，沒有暴君，這僅僅是她的一個家人而已。

無論何時，人性的閃光點總是時有閃爍。

記憶封殺

皇帝撒手人寰，但帝國還在，當時天下板蕩，近衛軍和邊軍都蠢蠢欲動，極有可能羅馬再出現一個四帝之年。

為了避免出現群龍無首的局面，元老院推舉元老涅爾瓦為帝，以安天下。並且對於圖密善皇帝，處以記憶抹殺刑。希望眾人將其忘記，以平息民間騷動。

因此，皇帝的功績被抹殺，名字被從紀念碑上抹去，圖密善雕像也被毀掉。從此再無人過問，也就無人能夠談及。政治最為可怕之處，可能就在於將對手徹底的消滅吧。

對普通人而言，不求流芳百世，只要親友記住就行，抹殺了記錄，甚至沒有檔案也無妨。但對於當時的羅馬精英階層而言，這卻不亞於判處死刑。

結合距離此時二百多年後東晉桓溫的一句話「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就要遺臭萬年。」很經典地反映了精英階層希望永存的心理。

羅馬暴君眾多，不過被處以除名毀憶的只有三位。圖密善是其中之一。之前倒霉指數還是第十以外，但由於死後被處記憶封殺，這位皇帝倒霉指數，直接淪為第三。一代帝王遭抹殺刑處。可惜。

其實，圖密善皇帝是想有所作為的，比起風雅而出身顯貴的元老們而言，他出身草根，不過，又獲得了逆天的節奏蹦入了統治階層。

「出身鳳凰男 ，一朝飛廷檐。步入帝王宮，萬望再騰達。」

他想要再上一層樓，獲得名譽，成為一代明君。不過，卻離真正的至尊還差一些。

圖密善是一位冷酷，但做事高效的統治者。他重視法制，他似乎更適合當一位參謀，但不適合當皇帝、當統帥。因為對羅馬帝王而言，屠戮過重，似乎對當時政壇而言，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關鍵是不能殺錯人，政治上不能范大錯。

圖密善皇帝雖然折騰的尺度有些過大，但他對帝國的種種貢獻（教育、公眾事業建設、司法等等）卻不能抹殺。

知罪與否，惟以春秋論。即使功績被抹殺，即使天空沒有痕迹，但鳥兒卻已經飛過。

而繼任的涅爾瓦皇帝，將要為羅馬帝國帶來一個偉大的時代——五賢帝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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