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澳洲土著人了解世界的密碼

在旱季的金伯利高原的一個夜晚，導遊大衛載著我們從古老的紅岩地貌景區返回。車行在顛簸的鵝卵石路上，四周是空曠的荒原。停車休憩時，抬頭便見一條漂亮的銀河橫卧眼前，如綴滿碎鑽的緞面。大衛為我們指出唯南半球才看得到的南十字星，並說：星空，是澳洲土著人了解這個世界的重要環節。

星空密碼

在澳洲仰望星空，絕對是一件浪漫的事情，通透的空氣將距離遙遠光年的星星都展現出來，天幕的星光映襯出猴麵包樹的漂亮剪影。而星空對於澳洲的土著人來說，有著更為實際的意義，他們在通過對星空的觀測中，獲得對周遭世界的認知，並以此來引導生活。

在一個個古老漆黑的夜晚，他們仰望著浩瀚無垠的銀河，去尋找星斗運動的規律。如一顆恆星或星座的出現，土著人便知曉了應該在什麼時間遷移到一個某種食物豐富的地點；而在卡卡杜度和阿納姆地的土著人，掌握了角宿一星座的規律，它若在太陽落山後正好出來，這個季節就是他們的一種食物——萊卡果的收穫季；在西維多利亞的馬利區，牧夫座與太陽同時升起，土著人便會認為他們的先祖英雄將會到來，引領他們找到白蟻蟻蛹，這是當地土著人在8、9月份的食物之一……澳洲的土著們從長期的星象觀測和生活經驗積累中，獲得了關於自然、氣候、食物等變化的規律，從而設計出與他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的季節日曆。於是，在土著人的世界裡，他們分別以豐收果實的名稱來命名季節，並按照這個季節表進行打獵或採集食物。

星星與土著人生活相關的秘密，也被他們刻畫在岩石上。澳大利亞的天體物理學家雷·諾里斯，在悉尼北邊的庫靈蓋蔡斯刊家公園考察時，就發現了一群大袋鼠的岩畫，據說便是代表了昴宿星團；還有的岩畫，記載了太陽、月亮運行的規律，並把各種天體比喻成神靈；更多岩畫上的古老符號，至今仍未被解讀，它們隱藏著土著先人的思想，是他們與神靈精神的溝通方式。

萬物有靈

在卡卡度的岩畫中，一幅畫了大袋鼠和靈魂般的人物的岩畫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大衛解釋說，這是土著人在進行宗教儀式，畫上的靈魂便是他們無處不在的先祖神靈。當土著人對自然現象還不能理解時，他們創造出自己的神話體系，並開啟了他們的「夢幻時代」（Dreamtime）。

「夢幻時代」指的是萬物初始之時，土著祖先創世紀的年代。他們認為祖先神靈曾經藉助神秘蟒蛇的軀體在澳洲大地蜿蜒而行，留下了縱橫交錯的足跡，並在途中創造出了世間萬物，塑造了今天的大地、河流、山脈、山洞和岩石。於是，我們在金伯利高原上看到的波奴魯魯國家公園內的班古魯班古魯山脈，在卡卡杜國家公園內的一個個懸壁洞穴和水潭，都是先祖在大地上蜿蜒盤行留下的印跡。而這個神靈，大量體現在土著人的岩畫中。彩虹、蛇、閃電、精靈等，都是神靈的體現，它們隱藏著神靈的訊息，通過它們，土著人可以和神靈進行精神上的溝通。

土著人真誠地相信，即使過了幾萬年，夢幻時代的祖先神靈都是永恆存在的，並以永恆的力量影響著自然界中的一切。因而，對於土著人來說，過去、現在、未來是合一的，任何時間都是合一的。在他們生命里的重大曆程——出生、成年、結婚、死亡以及節慶等重要場合，都要舉行重大儀式來與神靈溝通。他們也會通過繪畫、歌舞、演奏音樂等形式與祖先神靈交流。正是時刻有著神靈的注視，土著人對有關他們祖先的聖地都非常愛護，每個人都會自覺地維護周遭的一切，五萬年間，他們沒有對土地、森林進行任何毀滅性破壞。

夢碎荒野

「澳洲土著人的自殺率非常高。」我們在金伯利的嚮導大衛說。大衛來自南澳，雖然是白人，但他非常熱愛土著文化，並關注土著人的生存問題。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澳大利亞的土著人遭受驅逐、流放、捕殺，在澳洲大陸上倖存下來的土著人被迫逃到北部荒無人煙之地，或是政府劃定的「保留地」。1937年，澳洲政府更是通過武力希望同化土著人，讓他們放棄自己的傳統文化和生活方式。迫於社會輿論，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澳洲政府開始改變對待土著人的政策，並極力彌補過去所犯的錯誤。

而曾經帶來的傷害卻永遠無法撫平。過去的歷史催生了一批土著藝術家、作家，他們以自己的方式去解讀那一段歷史，並成為土著人永遠的心靈創傷。

即使如今政府也在極力保護土著人的傳統文化，但他們原始的生活方式，同各地的原住民一樣，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現代文明的衝擊。

北領地是澳大利亞唯一由土著人自行管理的區域，全省70萬人，土著人佔了1/3。在其首府達爾文的海灘集市，我們觀看了土著人生動的即興歌舞表演，也目睹了隨著興高采烈的土著人聚集，大量警察愈加緊張監視的情景。因為，熱鬧之後的土著人，極容易酗酒鬧事，並無視政府的約束。

在卡卡度國家公園，40歲左右的土著人哈瑞是公園的工作人員，為我們開船並講解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如河岸的一種樹是土著人專門用來包裹剛出生的嬰兒；如何使用他們製作的長短不一的茅，來捕獵河裡的鱷魚。這個國家公園由公園管理局與土著人共同管理，土著人通過將自己的文化展示給外來遊客，獲得經濟效益。而在享受著旅遊開發帶來經濟效益的同時。在哈瑞的眼睛裡，有質樸的熱情，也有一絲迷茫。

旅程即將結束時，大衛送我們去庫魯納拉機場。穿過空曠而炙熱的金伯利荒野，車上播放著澳洲土著盲歌手Geoffrey Gurrumul Yunupingu的歌，低沉、質樸的聲線如那晚看到的星空般純凈，是對於他的家鄉的詠嘆調。

在高速發展的現代文明面前，大量古老的傳統文化脆弱、無助。或許很多人會說，隨著社會的發展，一些過於古老的體系會自然崩潰、瓦解。可曾想，隨著文明社會裡的人們的自我與慾望的無限膨脹，忘了敬畏宇宙、敬畏自然、敬畏神靈。澳洲的原生態土著文化也需最終會泯滅於歷史長河，但他們的傳統與生活方式給予了我們啟示：對天地、對自然萬物懷有敬畏之心。(圖文/I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