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凱平對話劉慈欣：科幻人類的未來，世界會美好嗎？

科技 09-11

昨天開幕的華語科幻星雲獎是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星雲獎，這次會議最為精彩的一部分就是著名心理學家彭凱平教授和科幻迷瘋狂熱愛的《三體》作者劉慈欣的對話論壇。

這裡整理了一些問題和精彩回答，與讀者分享。

Q1：AI和HI的結合，未來會走向什麼樣呢?

彭凱平：這是一個特別好的問題，實際上，我認為人工智慧的未來一定是接近人，和人們一樣。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人其實除了有我剛說的那些偉大的人性以外，人也有一些是應該泯滅的。去年那個時候，我們看到一個錄像，人工智慧的機器，在走道裡面走的時候，你會發現，在沒有人觀察的時候，就會有人去踢它，踹它，搞死它，虐待它。我的意思就是說，當人工智慧威脅到人類生存的時候，人類一定不會讓它取代我們。所以我覺得，人工智慧，不要去誇大它和人的相似性，不要去追求它和人的相似性，它應該成為一個機器，機器就是我們說的人類的助手。也就是說，我們將來生產的是智能機器，甚至可以叫做智能硬體，沒有必要把它做成和人一樣的人，除了某些領域，比如說色情領域，可能做得像人一樣會有用一些——我是心理學家，所以我會說實話——絕對對某些人而言有用，而在其他方面，越不像人的話，人工智慧的未來可能越美好。這是我從人性的角度來談這個問題，所以我不是特別擔心這個問題。我是擔心，一部分人推崇人工智慧，激發了另一部分人反對人工智慧，結果人與人之間為了人工智慧就搞了一次人工智慧大戰，這才是我擔心的地方，而這個情況的可能性是大於人和工智能之間戰爭的可能性的。所以，人和人之間為了人工智慧的殘殺，會比人和人工智慧的殘殺更有可能，這就是心理學家的看法。

劉慈欣：因為我們寫科幻小說呢，其實不是做預言，是把各種可能性排列出來。我認為任何人工智慧的未來大概有四種可能性。第一種可能性呢，首先真正意義上的人工智慧永遠不會實現。因為我們現在說人工智慧能實現是設計了一個預先的前提，就是說，理論上能突破的技術障礙一定會被突破，這不一定。現在我們的計算機和我們想像的人工智慧之間橫著許多道技術障礙。這些技術障礙，有軟體上的，有硬體上的，有腦科學上的，就是對大腦的理解上的。這些障礙很可能有一道或幾道不能被克服，那真正意義上的人工智慧就永遠不會出現這是第一種可能。第二種可能就是說，人工智慧出現了，人類很好的控制和利用人工智慧，讓它們和我們共建一個美好的世界，或者說它們一直是人的工具，人們用它們來建立一個美好的世界。這是第二種可能。第三種可能呢，就是很科幻的可能，就是人工智慧和飛速發展，它的智商達到一萬六或者十萬六，最後把人征服了，人變成奴隸或者寵物，或者乾脆就滅絕了，這也是一種可能。主持人剛剛問的是第四種可能，也是我最希望看到，我覺得最光明的一種可能，那就是人和機器結合起來，提取各自的優點，互相補充，建立一個很完美的世界。這種可能性我覺得是最光明的一種可能性，可能也是最難的一種可能性。因為單純發展人工智慧，可能我們所要面對的技術突破只不過是計算機科學上的，如果說人機結合，那麼我們還得面對醫學上的，生理學上的，腦科學上的，方方面面的這些領域。目前這些領域的進展比我們想像的進展更慢，比如說現在科學對大腦的認識，我們的腦科學還處於一種可以說很原始的狀態，我們對大腦的認識也是處於一種很原始的狀態，搞不清楚大腦的運行機制線在哪兒。甚至現在有些學說說大腦的過程是一個量子的過程，那就更複雜了。可是如果我們對大腦的科學取得不了突破的話，人機結合，真正的人機結合可能就難以實現了。所以我覺得，就是說，人機結合的前景，就是人和人工智慧完全在生理上結合的前景是地球生命進化的最高的一個台階，但也是最難的一步，這是我的看法。

Q2：談一下你們在科幻作品當中看到過的被科技影響的最悲觀的未來是什麼樣子的?最光明的未來是什麼樣子的?

劉慈欣：我覺得科幻里最悲觀的未來很明確，那就是人類徹底毀滅，什麼都沒有。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現在人們有很多種看法。有的人認為，比如說一些科幻小說描寫的人類最悲慘的狀態，多麼悲慘都有，很黑暗，很悲慘，悲慘到極點。但是我還是信奉一句最偉大的一句話，就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就是說，你不管你們人類社會多麼悲慘，你的社會多麼黑暗，你最後淪落到人工智慧也好外星人也好，淪落到它的奴隸，它的寵物，或者是更悲慘的東西，淪落到它的食物，到牧場當羊也比完全滅絕了強。這個是，所以說我認為科幻小說中最悲慘的未來就是人類徹底滅絕，這個是最悲慘的。當然，未來可能從很長遠的角度來看無可避免，就是說即便我們活到宇宙的盡頭，那宇宙也會有它的盡頭，所以這個未來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認為確實是我心目中最悲慘的。

彭凱平：非常好的問題，也是個心理學的問題。我完全同意劉老師的說法，最悲慘的未來肯定是死亡。那麼現在如果想把它弄得更悲慘一點肯定是看怎麼死，如何死，什麼時候死，對不對?我覺得，在我的想像中間，最悲慘的是要死不死，拖了好久才死，這個可能是比較痛苦的。還有一個悲慘的就是馬上就要死，而且不能死完，還有那麼一口氣，憋好久好久，這個可能是最悲慘的事了，就是方式決定了悲慘的程度。

劉慈欣：悲慘的未來其實現在人們正在經歷，我剛看到一份統計資料，說我們現在人類的壽命比100年以前要長許多，但是人健康生活的歲月卻比那個時候短許多。

彭凱平：比起古人，我們幸福生活的歲月，可能比健康的時間更短。

Q3：給出一個非常容易的毀滅全世界的方法。

劉慈欣：我覺得我們現在進行的就是。就是說，你看，現在有互聯網，有手機，有AI，我們越來越宅，最後反正大家都呆在家裡哪兒也不去。氣候，地球的氣候和環境肯定會發生巨變，所以說，我覺得這就是最省事的，而且很舒服地被毀滅。

彭凱平：其實已經有人在做了。這個問題的回答，就是要想一想，就是說我們人不可或缺的是什麼，就是我們的空氣呀。所以，任何對空氣進行毒害，其實都在置我們人類於死地。所以，我們中國人一定要保護環境，保護空氣，它是我們生存最重要的條件。所以，如果我是一個大惡魔，我自己也想找死，只要在這個空氣裡面散布一些可以毒害空氣的，或者把我們的人類的空氣氧氣一下子殺死或者說吸走的，那我們人類立馬就全都死了所以我覺得這就是最毒辣的最兇狠的最殘忍的一種方式我估計有人沒準就在想這樣的事情。所以，我提到積極心理學，積極心理學不是一種盲目的樂觀主義，它一定是一種冷靜的現實主義，同時希望以積極主動的方式去超越我們的這種盲目的樂觀主義和現實的消極主義，以及各種各樣的人類的錯誤心態。所以，我們一定要制止環境污染，我們要制止一些盲目的科學狂人，我們一定要有理智和理性，用積極的科學，包括我們作家宣傳的積極的人性，特別是科幻小說家他們編出來的各種各樣的危險狀態然後我們就克服。我知道主持人是開玩笑，但是我想把我的話定義成一個積極的，就是我們知道什麼是最大的兇險，然後避免。這是我個人的認識，我知識有限，但是我覺得空氣，毒害空氣是一種最容易把我們人類滅掉的行為。

Q4：每個人給一句光明的未來的可能性。

彭凱平：這個問題其實也是一個科學問題。2000年的時候，世界上最優秀，最聰明的大腦集聚在美國華盛頓討論一個問題，就是我們人類前途未來是什麼。科幻小說，大家是寫小說。而科學家也在討論這個問題。所以我們發現，人類可能在21世紀面臨一個比較相對光明的時代，我把它叫做第二次文藝復興。這個時代有幾大科技可能會改變我們人類物種，讓我們做出神和上帝都不能做的事情。第一個是納米技術，消除了人造分子和上帝造的分子的差距，換句話說，我們人能夠造出上帝造的東西。第二個叫做信息技術，就是計算機工業和互聯網的發達，人工智慧的發達，讓我們人能解決以前很多我們不能解決的問題。第三個，就是生命技術，就是蛋白質和生物的遺傳基因的改造，讓我們人能活很長很長時間。第四個技術，大家想不到，就是我的專業，叫心理技術。為什麼心理技術很重要?就是我們人現在其實很殘忍，有的時候為了一件小的事情就可以把其他的生命滅掉，我們很自私，為了自己的利益把那個物種都可以滅掉。那麼心理科學技術希望通過積極的心理學讓我們人變得更加智慧更加善良更加光明。所以這四大科學技術的每一大突破，大概在三到五代人之間有可能產生，我們人類就會成為尼采所說的超人，這就是我覺得相信科學，尊重科學，同時用科學修鍊我們的心態，人類就有希望。最後說一句，在第二次文藝復興時期，我們中國人特別走運。我們中國和美國同步邁進，在第二次文藝復興前端。第一次文藝復興我們被拋棄了，所以我們活得很慘，第二次文藝復興，我們再也不能被拋棄，未來，屬於中美兩國，這是我們科學家的基本認識。謝謝。

劉慈欣：首先，光明的未來是很乏味的。不止在科幻小說里，也不止對我們的看法，是對身處於一種光明未來的人，他本身第一感覺就是乏味，為什麼這麼說呢?就是說，世界上有兩大悲劇，一大悲劇就是說我想得到的得不到，另一個悲劇就是我想得到的得到了。就是說照我們現在的技術發展的趨勢來看，我們目前所面臨的我們認為是天大的威脅問題，包括我們的貧窮問題，我們的物質需求，我們的環境問題，等等這些問題，我認為隨著技術的發展，最終都會被解決，而且甚至我們回頭看看都不會認為這是很大的問題。我認為那樣一種人類基本上面臨的沒有問題的一個世紀遲早會到來的。但是，沒有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就是說假如我們真的創造出一個那樣的光明的未來，什麼都光明，人面臨的一切問題都解決了，那麼那樣一個時代可能會產生出一個最大的問題，這個問題肯定是彭老師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心理上的問題。可能人們會面臨心理上的死亡。所以說我覺得真正光明的未來，是一種人們永遠不斷地向外開拓的那樣一個未來，就是說我們永遠的在宇宙中不斷地向外開拓，而那個開拓的前沿是極其艱難的，是極其富有挑戰性的，我們不斷地面對挑戰，不斷的擴展空間，不斷的在宇宙中向前走，就像那本書的最後一句話說的，我們應該不斷的向高處飛，不斷的去學習，不斷的去挑戰，這種挑戰學習向遠方的飛行是永恆的我認為這樣一個未來才是最光明的未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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