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袖」，誰第一個享受這個稱呼？

（東晉 顧愷之 女史箴圖 絹本 局部）

魏舒（209年—290年），字陽元，魏晉時期名臣。魏舒身高八尺二寸，容貌秀美、體型偉岸。四十多歲時，魏舒自學經籍，歷任澠池縣長、浚儀縣令、尚書郎、後將軍長史等，，深受司馬昭器重。西晉建立後，官至司徒，領兗州中正，魏舒為官清貧、有威嚴名望。「魏舒堂堂，人之領袖也。」晉文帝對下屬的一句口頭表揚，「領袖」也就無痛分娩了。

從語言學的角度來考證，《晉書·魏舒傳》中的這句話，是典型的口頭用語，含帶輕鬆和諧的語境，談不上遣詞造句方面的深奧。因為晉文帝發表這句重要話時，唯有自己屬黨和國家領導人，乃無可爭辯之領袖，而魏舒不過是一個高級領導幹部。所以，一切相關的考證，必須牢牢堅持這個基本原則：即「領袖」≠領袖。或曰「領袖」＝領導＝幹部＝……相互之間只有語詞之別，沒有概念之分。

（魏舒像）

對《魏舒傳》尤其是「領袖」的考證，就幹部工作而言，具有一定又一定的標本意義。因為《魏舒傳》所提供的，是一個頗具操作性的魏舒式的陞官模板。這個模板的主要構件，概略如下：

一、文憑問題。魏舒的第一學歷是「文盲」，因為他是個孤兒，從小就缺乏高玉寶那種「我要讀書」的精神，更沒有一絲希望工程形象代言人的渴求眼神。他從小喜歡的，是騎馬射箭，上山打獵，下河撈蝦，是個武術愛好者。至於他後搞沒搞什麼函授學歷，或搞在職研究生在讀，就《晉書》而考證，可能性不大。文憑問題歷來重要，中國的高級知識分子歷來瞧不上低級知識分子，自戀傾向一向明顯，認為認字越多，官就應該封得越大，結果產生驕傲情緒的一系列後果（主要是惡果）。而歷史上真正的領袖，也不免有這種認識上偏差。因錯誤的主觀認識，造成工作上不可估量損失的，第一冤大頭當數秦始皇，他總覺得對自己領導地位構成挑戰的，是幾個識字分子。也就是由於個人主觀認識上的嚴重偏差，導致他錯誤地領導和發動了一場「焚書坑儒」運動。結果，「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劉大文盲取而代之，成為天下真正的領袖，這對秦一世、二世及其後諸朝、諸世來說，都是個血的教訓。對至今拼體力、拼財力掙文憑，準備高就高就高高就的同志來說，也是個友情提示。

（晉代陶馬）

二、公認問題。「群眾基礎」即「群眾公認度」，對各級「領袖」的升遷去留，據說「有時候」很重要。這次你沒有得到安排和考慮，很有可能是民主推薦票僅少了一張或兩張，群眾基礎欠牢靠。這襠兒，一般會有上級 「領袖」及時提醒你，千萬不要氣餒。至於「有時候」是什麼時候，這方面的考證難度就更大了。確有這方面諮詢的，只能帶柱高香叩拜九華，或前去就教玄學大師。若論魏舒，他是四十多歲的時候，即離提拔使用的年齡杠子僅一步之遙的緊急關頭，在「郡上計掾察孝廉」中，光榮地走上了領導崗位。以這種舉孝廉的方式入選，原則上公認度的要求是頂頂的了不得。讀書之大忌是讀死書，《魏舒傳》曾說，魏舒「遲鈍質樸，不為鄉親所重」，這裡面的誤導因素很強，你也可能覺得這段文字有誤脫，需要進一步進行考證。其實大可不必——因為，「不為鄉親所重」，並不排除不為領導所重，公認到鄉親、群眾那裡，當時的國情一定不具備。因此，有志進步的同志們，需用時把握鄉情、縣情直至國情，找准爭取公認的著力點。

（東晉 顧愷之 女史箴圖 絹本 局部）

三、酒量問題。從《史記》到《明史》，以及處於待定狀態的《清史稿》，目前尚未考證出哪朝哪代的幹部履歷表，置有「酒量」一欄。但有必要鄭重提醒有關同志，不要在這方面有所疏忽。《魏舒傳》寫得很清楚，魏舒「姿望秀偉，飲酒石餘」——也就是說，他朝那一站，不系領帶比你系兩根領帶都有派頭；酒杯端起來，白酒一瓶以上（不含一瓶，由於缺少部頒酒量換算標準，精確的酒量換算結果有待進一步考證。下同），啤酒一箱以上。這兩句話的考證是不能一掠而過，因為凡事都得透過表象看實質。有道是「人不在高，有仙則名」，官相畢竟是表象的東西，否則就不會有後世的科舉、八股，但沒有酒量你斷斷成不了酒仙，順利官場留名。對魏舒有實質意義的，當是「飲」和「酒」字。「酒令當軍令，謳歌當凱歌」，可不是哪一朝一代的新鮮事。當然，魏舒的酒量對其第一次走上領導崗位，不一定重要，因為凡事都存在或然性，但對他日後一步一個台階，是絲毫不因忽視的。不能在酒桌上來兩圈，很事情你搞不掂，領導一般想不到你，更別說給晉文帝這樣的領袖留印象了。你若有幸跟晉文帝坐上一桌，你說「臣該死！偶用白水敬您一杯」， 晉文帝不說「你該死」，那就算你有祖宗保佑了。至於「飲酒石餘」讓人說你是個吃喝「領袖」，沒關係，事物總是一分為二二分為四的，有點副作用，就有順勢取得公認度的正作用。

四、機遇問題。當初，魏舒趕上了朝廷舉孝廉大好時機。但是，魏舒還真差一點與機遇失之交臂，在精神文明建設活動中，落個「五好家庭」的牌匾都捧不上。因為「宗黨以舒無學業，勸令不就」。真是玄得很，魏舒這個高級幹部，竟險些被個別基層幹部扼殺在搖籃之中。什麼叫機不可失？抓住了，叫機遇。失去了，還不是乾脆到槐蔭樹下等七仙女唱「路遇」。魏舒如何抓住了機遇，無需考證的是他能「百日習一經」，有待考證的是《魏舒傳》中的點睛之筆：「從叔父吏部郎衡，有名當世」。有區號「010」的一座靠山，那頭話筒的一句話，這頭話筒缸中魚跳。即便那老人家他不發話，你完全可上竄下跳，還愁進步沒有機遇？所以，機遇就象外遇，必須有個在暗處鍾情你的人。你若正考公務員，筆試過了待面試，抓緊時間朝上找，朝暗處找，沒有機遇的大門起碼也有機遇的門縫。

（東晉 顧愷之 女史箴圖 絹本 局部）

我們敬愛的魏大「領袖」，就是這般成功地跨越了每一道門檻，走出了一條意義深遠的發達之路。坐上了領導的位置，後面的事情就容易多了，無需再費多少閑心，《魏舒傳》的記述基本分明：擺個台案，上個茶碗，與有事沒事的來者耐心扯淡……

（東晉 顧愷之 女史箴圖 絹本 局部）

領導就是「小姐」，主要任務是兩條：坐台，接客。

（選自拙著《蒼生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