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總是無法說服對方

作者：夏西

這幾天在給學生做期末複習，其中談到了經濟學的基礎假設之一，經濟人假設。有一個同學對此表達了質疑，覺得經濟人的假設不太符合實際，人不一定都是逐利的、理性的，在做選擇時通常還會有價值觀的差異、情感的差異等等影響因素。在課堂上的討論對於老師來說通常是鞏固自己專業權威的好機會，所以我樂於和他進行討論，但我很快發現就算說得再多也無法完全說服這個認真的學生。正當我開始沮喪，要放棄討論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好想犯了一個錯。

當我們在做討論的時候，我們討論的內容應該是主觀判斷，也就是觀點，而不應當是客觀認同，客觀認同應當作為進行有效討論的基礎。錯將主觀判斷當做客觀認同，或者將客觀認同當做主觀判斷都將導致討論無法有效進行，討論雙方因而也無法達成一致或諒解。

為了解釋這個問題，我們先來看一下在討論中區分主觀判斷和客觀認同的意義：

1，主觀判斷和主觀判斷的衝突

當我認為脫脂牛奶不好喝，而你覺得脫脂牛奶好喝時，我們根本無法就這個問題進行有效的討論，進而說服對方。也就是說雙方的觀點都純粹屬於主觀判斷，無法通過比較事實來支撐這樣的判斷時，討論是無效的。

2，客觀認同不能解釋客觀認同

脫脂牛奶是奶製品，這是一個客觀認同，我們對此都沒有異議，脫脂牛奶是白色的，這也是一個客觀認同，我們也沒有異議，但是客觀認同不能用來解釋客觀認同。你不能說因為牛奶是白色，所以牛奶是奶製品，也不能說因為牛奶是奶製品，所以牛奶是白色。這個顯而易見的錯誤卻經常被我們忽視，比如在回答為什麼乒乓球會滾動時，我們會脫口而出，因為乒乓球是圓的，這其實就是用一個客觀認同來解釋另一個客觀認同。如果你想用這樣的方法來說服我，我也很輕易就能反駁，月亮也是圓的它怎麼不滾？你的頭也是。。。。討論任然無法有效進展。

3，主觀判斷也不能只用主觀判斷來解釋

牛奶好喝是主觀判斷，冰淇淋好吃也是主觀判斷，但是你不能說因為牛奶好喝所以牛奶做的冰淇淋也好吃。我馬上可以反駁說我就不愛喝牛奶，但是不妨礙我喜歡冰淇淋。用主觀判斷解釋主觀判斷就算是能夠自圓其說，缺乏說服力，因為在相互支撐的一系列主觀判斷中只要有一個我不認同，整個邏輯就會崩潰掉，這種狀態也叫作套套邏輯。在討論中只能形成邏輯自洽而無法建立在雙方客觀認同的基礎上理論也無法真正說服對方。

4，主觀判斷需要客觀事實支撐

冰淇淋好吃是主觀判斷，我要證明冰淇淋好吃不僅需要其他的主觀判斷，更需要客觀事實，比如冰淇淋是甜的（主觀判斷），或者說冰淇淋含糖量很高（客觀認同），而糖是身體能量的直接來源（客觀認同），我們的身體總是渴望更能量（主觀判斷），所以我們會覺得冰淇淋好吃。現在看起來是不是有說服力得多了？

而在這次課堂討論中，我的錯誤在於將經濟人這個客觀認同當做了主觀判斷。這裡之所以不說客觀事實是因為客觀認同並不一定是客觀事實，也可以由主觀判斷轉化而成。比如冰淇淋是甜的，這是個主觀判斷，但是如果所有人都沒有表達異議，甚至沒有味覺的人也不會否認這個共同的判斷，那麼這個主觀判斷就可以轉化為客觀認同，從而不再成為討論的對象。經濟人的假設也是如此，確實有大量的事實不符合經濟人的假設，但這個假設已經是整個經濟學的基礎，所有的經濟研究都建立在這個基礎假設之上，如果不認同這個假設，那麼整個經濟學的相關研究都會變得沒有意義。你不可能一邊讚美經濟學的力量，一遍否認經濟學的基礎假設，因此，經濟人的假設在這裡已經成為一項客觀認同而免於討論了。

不難看出，上面四種情況中，只有最後一種情況能在討論中真正進行有效的表達，進而說服對方，只要稍不留神，我們的討論可能就會變成前三種情況，變成一場自說自話，誰也無法理解誰的胡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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