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運輝：萬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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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 點亮生活 』

最初，我是不知道家裡這盆緊擁著的深綠色葉子們叫萬年青的。是在一個雨天的閱讀中，才知道它的確切名字。為這個知道，還專門在朋友圈發了個帖子晒圖曬書上的文字。圖文的潛台詞大致想說：「朕知道了。」

岳母大人家的鐘點工小陳是岳母的同鄉，知道老人家愛養花，見另一位她做工的高級知識分子家裡將奄奄一息的一盆萬年青要扔掉，來問要不要？小陳自然也不知道這盆葉子的名字。岳母信奉基督教的，說：是什麼樣的花？搬過來看看。

小陳當初搬進來的這盆葉子我並沒有多大印象，畢竟，我們是周末回到岳母家，有的時候周末還回不來。岳母說，花當時放在小花園的陰涼處，來的時候葉子焦得很厲害，沒精打採的，像個流浪狗。

以岳母的養花經驗，這葉子肯定是被暴晒成這樣的。岳母判斷此葉子是不適合曬的，就把這盆葉子放在了小花園的牆角處。岳母住一樓，這個小花園的牆角，被岳母所植多年盛茂的凌霄雲一般覆蓋著。

等我注意到這盆葉子，已經是去年冬天，岳母把它搬進了客廳，放在茶几前面。經過岳母的精心打理、修剪，這盆萬年青已經是另一番模樣：寬頻形，革質，有光澤的墨綠色葉片，葉子本身帶些曼妙的舒緩波折，葉緣間的白色條紋，像不經意用毛筆蘸著薑汁塗上去的：雅潔、安靜、沉穩、坦然。我一下子喜歡上了這葉子的形態和顏色。跟岳母說好，春天分盆的時候分我一株。

春天岳母分了我兩株，而且專門給我配了個紅盆子，老人家說盆子是她專門買來的。我個人的視覺經驗是很抵觸紅色的，不過看看這盆子和這葉子的顏色，倒還真有幾分和諧。何況，有岳母的觀點在裡面：這樣比較喜慶。

這個時候，岳母和我都還不知道它叫萬年青。也沒有動用萬能的朋友圈打聽一下。我們是喜歡這些葉子的顏色和形態，才慢慢養著的。名字就是個符號，早知道晚知道，終歸會知道，也就從心裏面真的不急了。這是種植的一個好處，會讓你處處不用著急。

分盆後的兩株在我這裡長得出色：過了三月，花莖從葉叢中抽出，短而粗壯，呈橢圓球形，密生小花，色綠白轉成黃白。新葉絕不示弱，擠著花莖，像鉛筆卷筆刀卷出的木卷一般，噴薄而出，嫩綠而嬌媚。

知道了它的一個名字，也就知道了它的一串名字。萬年青，也叫千年潤、蒀、千年蒀、屋周、萬年青根、冬不雕草、開口劍、斬蛇劍、白河車、牛尾七、衝天七、竹根七、鐵扁擔、青龍膽、九節蓮、野郁蕉、狀元紅、白重樓、鐵棕櫚、萬年肥、包穀七、諸總管、搜山虎……這麼多的名字，說明更多的人對這種百合科多年生草本植物有著更深的認知和期許。

萬年青花盆 清 ? 沈煥

《綱目拾遺》云：「浙婚禮多用之伴禮函，取其四季長青，有長春之義。」這是萬年青、冬不雕草、千年潤，千年蒀叫法的淵源。《植物名實圖考》載：「按九江俚醫，以治無名腫毒、疔瘡、牙痛。隱其名為開口劍，或謂能治蛇傷，亦呼為斬蛇劍。」蓋其葉長如劍形，故得劍名耳。

《花鏡·萬年青》中說得更為細密：「萬年青，一名蒀。闊葉叢生，深綠色，冬夏不萎。吳中人家多種之，以其盛衰占休咎。造層移居，行聘治壙，小兒初生，一切喜事，無不用之以為祥瑞口號。至於結姻幣聘，雖不取生者，亦必剪造綾絹，肖其形以代之。又與吉祥草、蔥、松四品，並列盆中，亦俗套也。種法：於春、秋二分時，分栽盆內，置之背陰處。俗云：『四月十四是神仙生日，當刪剪舊葉，擲之通衢行，令人踐踏，則新生葉發生必盛。』喜壅肥土，澆用冷茶。」

「蒀」在《漢語大字典》里的解釋更為直白：「植物名。即萬年青。」這個「蒀」字，基本為「萬年青」而生。——「蒀」是形聲字，從艹從昷，昷亦聲。「昷」意為「熱」、「暖」。「艹」與「昷」組合在一起表示「一種性喜暖熱天氣的草本植物」，特指萬年青。

元代著名詩人、大書法家楊維楨的《連理枝》，說的是士大夫眼中的萬年青：「主家連理木，昨夜一枝零。野藤沿別樹，相托萬年青。」元末明初詩人楊基的《奉天殿早朝》，說的是帝王殿前的萬年青：「雙闕翚飛紫蓋高，日華雲影映松濤。萬年青擁連枝橘，千葉紅開並蒂桃。仗以玉龍銜寶玦，佩將金兕錯銀刀。乍晴風日欣妍美，闔殿齊穿御賜袍。」在皇家大陣勢面前，萬年青依然是小清新。

翻看植物園藝前輩的著述，才知道帶白邊的萬年青為變種萬年青，較為稀貴。且知道萬年青是結果實的——漿果熟時呈大紅或者橘紅，圓球形，耀眼奪目，故稱狀元紅。人們蓋房造樓，或者佳節，喜歡用萬年青討口彩，示吉祥、如意和幸福。

萬年青喜暖，喜半陰和濕潤的環境。還比較耐寒，在江南可以露天越冬。好生長於疏鬆、肥沃、排水良好、偏酸性的砂質土壤。

萬年青一怕積水，二怕暴晒。從植物專家那裡知道：上海市區家庭蒔養的萬年青，多數能開花，但很少結果，更難果熟。主因在於：巧逢梅季多雨，導致授粉困難；還有就是沒有及時施肥，造成肥力不足。

趁著梅雨季節還沒有到來，施些磷鉀為主的薄肥，期待著這盆萬年青坐果。這個期待似納米一般微不足道，因對這些葉子的喜愛，確實已讓人很滿足。

雖然一時半會兒還不能親眼目睹萬年青果粒鋪陳排列出的狀元紅氣質，但心裡暗暗佩服岳母大人的配盆：用紅色的花盆盛養這墨綠色帶白邊的葉子們，即便沒有大紅的果實，也已經傳遞出足夠的吉祥和如意。

上了年紀人的經驗，年輕人看過去，往往會覺得是巧合。比如，以北人南植的萬年青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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